“被那狐媚迷了眼,还要为她说话!”她尖声喊道,顿时又是一阵气喘,慌得仆妇们一阵安抚。
外边几个儿女也围住周六郎。
“六哥儿,你少说几句!”
“六哥儿,非要气死母亲不可!”
周老爷被里外说的更加糊涂。拍了拍几案。
“都给我住口,到底怎么回事?”他喝问道。
“父亲,六哥儿要娶程娇娘为妻。”小女儿看着母亲气不稳,最先忍耐不过,站出来说道。
周老爷面色愕然。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
“父亲,儿愿娶程娇娘为妻。”周六郎自己开口说道。
周老爷怔怔看着儿子,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那贱婢打出去!打出去!”周夫人尖声喊道,捂着脸大哭起来,“我就知道她不安的好心,勾引我的儿!”
“不管她的事,这是我做的决定。”周六郎再次说道。
“你为何想要娶她?”周老爷怔怔问道,一面审视儿子。
儿子也到了被女色所迷的年纪了么?
女色?
那女子有色吗?
周六郎绷住脸,放在膝头的手攥起。
“整日同进同出的,谁知道她怎的迷了哥哥。”周小娘子尖声说道。
“你闭嘴。”周六郎回头喝道。
周小娘子却不怕他,更是柳眉倒竖。
“如今还没如何呢,我们就连说都说不得她了?哥哥,这才几日,你连心窍都不清了!”她喊道。
里面周夫人的哭声,外边子女们的争执,让周老爷耳中嗡嗡。
“都住口。”他拍几喝道。
里外顿时安静。
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周老爷,等着他做决断,周老爷又觉得头疼了。
“你们都下去,此事事关门风,不许私下再妄言。”他先沉面喝道。
子女们在外躬身应是,鱼贯而出。
周六郎迟疑一下。
“你非要气死母亲才甘心吗?有什么话也等等再说。”一个兄长低声说道。
周六郎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出去了。
仆妇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夫妇二人。
周夫人躺在卧榻上,拿着帕子啜泣。
周老爷理了理衣衫,换个姿势坐好,看着夫人。
“夫人,其实…”他迟疑下开口说道。
刚开口,周夫人就猛地坐起来。
“休想!”她尖声喊道,打断了周老爷的话,旋即又大哭起来,“我的六郎命苦,不似他大哥能够荫补安享太平,还得自己搏功名,从小就跟着你苦练,将来还要外放军中,如今你不说给他找个得力的岳家,竟然动了让他娶那傻儿的心思!你,你,你把我我们母子勒死算了!”
周老爷被说的讪讪。
“又不是我动的心思。”他嘀咕说道。
“总之这家里,是不能留她了。”周夫人说道,一面拭泪,“我好心要养她一辈子,没想到换来这láng心狗肺,竟然图谋我的儿,你不去说,我拼这当着舅母不仁,去亲自赶她走。”
说罢就要起身。
周老爷忙拉住她。
“你还病着,急什么,再想想怎么说。”他说道,“你这样贸然,传出去,咱们六郎也没好名声!”
周夫人愤然坐下,越想越生气,再次掩面哭起来。
周家上下笼罩一层诡异的yīn云。
婢女回头,看到两个仆妇猛地避开视线疾步走了。
婢女皱眉收回视线。
“gān什么啊?怎么看起来一夜之间都怪怪的。”她嘀咕道,一面迈进门,看到程娇娘已经站在廊下,“娘子,我们出去吧?”
程娇娘点点头。
一路向外,婢女不由再次审视四周。
“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家里的人有些怪怪的?”她问道,一面看着刚过去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针刺一般收回视线,凑在一起低低的笑了疾步而去。
“不用理会。”程娇娘说道。
二门有两辆车过来,周家一个小娘子正在上车,见到她们,顿时拉下脸。
“我们的车呢?”婢女问道,一面问仆妇,一面笑,“这次车夫是哪个?六公子还来给我们做车夫吗?”
话音才落,那边周小娘子勃然大怒。
周六郎给程娇娘当车夫,在家中倒也不是稀罕事,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多是周六郎怕这傻儿耍混跑了,别人拦不住,也只有周六郎能压制住。
要是搁在以前听了见了,周小娘子也不觉得如何,偏昨日周六郎闹出那种事,再听这种话由不得她一阵厌恶。
那时候这傻儿就有心媚惑自己哥哥了吧?
“呸。”她喊道,“真不要脸!”
婢女吓了一跳,旋即亦是竖眉。
“没错,抢人来家的真是不要脸!”她喊道,cha腰上前一步,“小娘子骂的好!”
☆、第九十二章勿惧
早知道这个婢女跋扈,但也没想到她竟然敢骂人,而作为主人的程娇娘竟然丝毫不制止。
婢子骂人,那就如同主人骂人。
做出这等事,竟然还如此狂妄。
周小娘子原本积攒许久的怨愤再忍不住。
“程家教出这样的婢子,目无尊长,真是不要脸!”她喝道。
“没错,程家的婢子不要脸,周家的主子也不要脸,真不愧是亲家!”婢女叉腰伸手喝道。
周小娘子气的跺脚,人家竟然不仅不在乎她的骂,反而自己也骂。
“你,你,”她张口结舌,涨红了脸,眼泪在眼里打转。
本是闺阁女,哪里见过这等泼皮丫头!
长这么大,还没听过一句重话,连自己爹娘也不曾冷脸喊过一次,如今却被一个小婢女指着鼻子骂,周小娘子一跺脚哇的哭起来,转身向内跑去。
她的丫头仆妇们都看傻了吗,此时才回过神惶惶跟上。
“备车!”婢女竖眉喊道。
二门伺候的仆妇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将车赶过来。
婢女扶着程娇娘径直上车。
“一介武夫之女,也敢学人骂街!真是读书读的少!”她哼声说道。
要论世上最会吵架骂人的是哪个,非是市井泼皮无知村妇,而是学富五车经义满腹的御史台中黑乌鸦!
不争则已,不斗则罢,一旦对立争执,说武将悍勇,但文臣骂人,入骨三分。一字定生死,杀人不见血,逞凶斗恶谁怕谁。
大儒文雅中正如张纯,面对道学纷争,曾经舌战群儒。甚至骂的一位老儒吐血昏厥。
“小哥儿。”婢女掀开车帘喊道。
吓得前边车夫抖了三抖。
“劳烦寻个药铺停一下。”婢女含笑说道,言语柔顺,眉眼和善。哪有方才半点凶悍。
车夫打个寒战,忙从药行街过,寻了一间最大的药行停下,看着婢女进去不多时买了几包不知什么的药出来。
来到玉带桥边,金哥儿早已经等着,马车也租好了,婢女和程娇娘坐上租来的马车径直去了。
这小娘子每次是去哪里?
还偏偏不用周家的马车。而租来的普通车马。是怕被周家的人知道。还是怕被别人发现?
车夫怔怔想着。
“这位大哥,进去吧,门房里坐着喝碗水。”半芹招呼说道。
车夫回过神忙赶车进门,一面道谢。
他恍惚记得这个丫头是周家出来的,就是那个前几天闹死闹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半芹姐姐,你这边的晒的单子我收了吧?”金哥儿在院子里喊道。
对。半芹!
可是,那个婢女貌似也叫半芹!
车夫不由回头看门外,眼睛瞪大。
为什么都叫半芹?该不会是一个jīng怪变的许多分身吧?这娘子是李真人的弟子,阎王爷都能拉上jiāoqíng,更别提弄个jīng怪来伺候了。
变脸如此轻松自如,也只有jīng怪能做到吧。
车夫不由再次打个寒战。
阿弥陀佛,菩萨…不对,不对,无上太乙天尊保佑,小的无心冒犯啊。
程娇娘的马车停在太平居外时已经是午时了。
厅堂里倒也不空空,有两个赶路的人正坐着说话。
“你们这里有什么啊?”一个问道,一面打量四周,“收拾倒是gān净,不知吃食酒水如何?”
“冷碟果子,荤菜素炖,酒水有京中名酒chūn酿、玉京和碧溪,亦有官酒水糟。”充作点菜博士的是茂源山兄弟中的老四,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好在吐字清晰。
“店小倒是齐全。”两个赶路人笑道。
“那就来四冷碟,两荤菜一汤,筛一壶官酒先尝尝。”一个沉吟一下说道。
老四应声好,转身后厨传菜去了,临到柜台,老掌柜拉住他。
“如是那穿绸着缎的,落座互相谦让客气的,便只报三名酒即可。”他低声嘱咐道。
此等行脚商人,又有一方会钞请客之嫌,不要给他们做选择的机会,直接选好的来便是。
老四嘿嘿笑了道谢应是,哪里知道一个点菜也这多学问。
程娇娘和婢女迈步过来,婢女对着老掌柜一笑。
老掌柜亦是一笑,恭敬伸手做请。
后院里徐茂修等人正站在一个屋前,徐棒槌还想进去,但是却被孙才拦住。
“这是丹坊,可不是随便就进的,就好似军中主帅营帐,其实谁想看就看的。”他摇晃这大头说道。
徐棒槌呸了他一脸。
“你个假道士,还丹坊!骗鬼呢!”他瞪眼喊道。
“我不是假道士,我有度牒的!”孙才亦瞪眼喊道。
听到脚步声,徐茂修第一个回头,看到程娇娘,脸上浮现笑容。
“妹妹来了。”他说道。
程娇娘亦是对他一笑,如今面容好了些,这一笑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
“哥哥辛苦了。”她说道。
“应该的。”徐茂修笑道,也没有客气。
程娇娘闻言又是一笑,这才看向孙才。
“你都准备好了没?”她问道。
孙才点点头,忙伸手推开门。
“娘子来看,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程娇娘迈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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