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她就给你玩了吗?”程娇娘问道。
“没有。”陈丹娘小大人般叹口气。
“所以,无视就好,不如,去和喜欢你的人玩的高兴。”程娇娘说道,“除非她欺负到你。”
陈丹娘抬头看她。
“那欺负到我如何?”她眼睛亮亮问道。
程娇娘低头看她,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她说道,“因为我不是你。”
陈丹娘歪头。
“那如果别人欺负你呢?你怎么办?”她问道。
程娇娘再次一笑。
“那要看,他们想要怎么办。”她说道。
陈丹娘抓着身前带的金项圈,一脸糊涂不解。
她们说这话,已经走到了这偏殿的后门,程娇娘停下脚看向匾额。
“这是大慈殿,供奉观音。”婢女在后说道。
“我们去看龙女。”陈丹娘说道,丢开不解的话,高兴的先一步迈进殿中,一面和程娇娘回头说,“……还有满墙的观音娘娘,都好看…”
“是观音三十二应化图。”婢女在后低声解说道。
程娇娘迈步进去。
婢女冲跟过来的半芹和金哥儿摆手。
“你们自玩去,娘子这里有我呢。”她说道,“一会儿就在池边铺了毯子,把咱们带来的点心摆好,这院子里有井水,你们打了用泥炉子烧一烧,让娘子吃。”
金哥儿和半芹应声是,对她的指派没有丝毫的不服,转身去了。
禅茶殿里,佛乐声声,诵经念念。
所有人都看着正中坐禅结束,开始圣水涤凡的大禅师。
这距离仪式开始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周六郎有些坐不安,他忍不住偶尔向外看一下,直到秦十三用手戳了他一下。
你gān什么?
秦十三用眼神问他。
没什么。
周六郎用眼神回瞪他。
秦十三一副看透他的眼神,周六郎移开视线只当没看到。
他看着殿中那个老和尚一板一眼的动作,心里却想的是程娇娘既然来了,就一定是在寺庙里还没走。要不然也不会来了。
再不然来了突然又有什么事所以走了?她能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会如此急着走?
又嚣张又古怪,自来都是给别人惹事,谁还能如何了她?
周六郎心qíng复杂。
可是,这世上谁又生下来就是古怪的?
他想起姑母,那个女人瘦瘦小小的坐在席垫上,对着他露出软软的笑。
“…子健,姑母这里有蜜糖吃。快来。”她伸出手说道。
母亲说。姑母屋子里养着一个傻子,进去了就会变成傻子。
“我才不吃傻子的东西…”小小的他喊道,掉头蹬蹬跑了。
身后没有人喊叫怒骂,忐忑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厅堂里坐着的女人只是看着他依旧软软的笑。
姑母和祖母长得很像,他小时候是跟着祖母睡的,祖母晚上会给他洗脚,还会洗脚的时候捏着他的脚趾头念小曲。
大拇哥短二拇哥长……
然后他笑祖母也笑,但这种日子很短,很快他就再也没见过祖母笑,总是看到她哭,人前人后,哭啊哭叹气。然后人就飞快的瘦下去了。跟姑母更像了。
父亲说,祖母的父亲耍的一手好枪,祖母刚嫁过来时,还曾与祖父校场对枪,祖父都有些招架不住呢。
祖母会骑马会刷枪。练得好筋骨,本该长命百岁的。
但姑母死了,她便日日不离药,拖了几年,也去了。
父亲和母亲说,如果不是那个傻子,姑母和祖母如今定然会活得好好的。
都是因为那个傻子。
凭什么他们周家那么倒霉就养个傻子?
难道真是那些闲人私下说祖上杀nüè太多的报应?
周六郎的手攥起来,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次不止秦十三,左右前后都有人瞪他。
周六郎垂目坐好。
可是,又怎么怪得了那个傻子。
谁想当傻子呢……
谁愿意自己是个傻子呢…
所以她戒备回避不信她们这些亲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如此做,疏离隔阂是不可避免的。
过去的无法再改变,只能向前看了。
秦十三说,要诚心,可是,她肯看到他的诚心吗?
再说,又能做什么才叫诚心呢?
大殿里一阵骚动,原来是明海禅师点水散福,在场的人纷纷低头受礼。
周六郎也跟着俯身。
“当初武皇赐真际大师之号,并紫衣加身,便是为了这观音殿的灵验。”
内侍说道,一面指着殿门。
晋安郡王抬头看着,神qíng随意,又有些意兴阑珊。
“我现在倒想快点吃碗面。”他说道,“这些土石木偶有什么看的。”
内侍神qíng慌张,忙摆手。
“不可不敬不可不敬。”他低声说道,一面自己合手,嘀嘀咕咕的念佛。
晋安郡王瞧的好笑。
“这土石木偶要是真灵验,那就圆我的心愿。”他笑道,一面信步走过来,迈步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迈进殿内,首先入目的便是高大的观音法像,装饰得金碧辉煌,目光流转,耳里却传来咦的一声。
是女子的声音,晋安郡王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观音法像左侧站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穿着青色衣衫,发鬓简单,也因为有人突然进来而看过来。
面白如玉,双目若炽,身形就如同她的神qíng一般木然而立,无悲无喜,明明视线看过来,却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土石木偶一般无视无睹。
晋安郡王一瞬间停滞呼吸,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伸手攥住腰间垂下的玉佩。
我的天也,菩萨,真的灵验了!
☆、第十七章笑问
今日寺中大法会,各殿避人,只有正殿之前才允许百姓围观烧香礼佛,能进到这后殿之中的都是为了禅茶会,此时也必然在正殿中安坐参禅。
像陈丹娘这般喜热闹又不喜拘束的童儿却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世间事本不可定数。
程娇娘收回视线继续看墙上观音像。
陈丹娘等人也不以为意,寺中也不可能只让她们来逛,见殿中有女眷,懂礼守分的人自然会回避。
只是仆妇和婢女不由多看了这少年几眼。
这少年穿着月白衣衫,浑身上下只简单的挂着块玉坠,身材瘦高,面如白玉,脸上的笑容明净。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尊白玉,亮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也不知谁家的少年。
那少年抬脚迈步,仆妇和婢女移开视线回避,但脚步声响没有走远反而走近了。
“喂。”清亮的声音喊道。
大家下意识的随声看去。
见那少年冲她们,确切说是冲程娇娘一笑。
这,怎么如此莽撞?
原来不是个懂礼守分的,婢女以及陈丹娘的仆妇们都忙站过来挡住。
程娇娘闻声从墙壁上收回视线再次看过来。
这个女人的神qíng一如既往,见了láng群也是如此,见了人也是如此。
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又是闺阁女子,怎么能养成这样镇定从容,处惊不变的xing子?
不知道,她受惊的时候是什么样?或者,她会有受惊的时候吗?
你看,就像现在,自己这样盯着她看。她的神qíng一点也没变。
明明眼睛很大,但看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是在瞪人…
就算再能掩饰,人要是受惊,眼睛也会变化的,但她的没有,那次突然掀了她的兜帽的时候,也没有。
就那样木然不动。
她见到陌生人都是这样吗?不过。也许。自己也不算陌生人了吧。
少年嘴边的笑便忍不住散开。
“嗨,原来你也在这里。”他说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婢女和仆妇忍不住神qíng微怔,如今京中的登徒子们都如此搭讪了吗?
程娇娘看着他点点头。算是见礼。
“是。”她说道。
莫非是认识?
婢女心中惊讶,看着程娇娘,又看眼前的少年公子,这一看,果然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程姐姐。”陈丹娘转过身,看看晋安郡王,又看程娇娘,“你认得?”
孩童不藏话,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见过一面。”程娇娘说道。
她还记得自己!
晋安郡王脸上笑意更浓。
“你姓程啊。”他说道。一面又带着几分恍然。“哦,那个宅子果然是你的。”
说话又是没头没尾的。
“是,那个陈家的宅子已经是我的了。”程娇娘答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笑。
“我说见你进去了,去问却不是陈家的。”他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找错人了。”
婢女仆妇都听得一头雾水怔怔,但看这二人却是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婢女怔怔看了一刻,哦的一声,有些失态的伸手指着他。
“哦,哦,是你,是你。”她终于认出来喊道。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冲她伸出手在唇边嘘声。
果然是认识的,陈丹娘的仆妇稍微松口气。
只是到底是孤男寡女的,说两句打个招呼也就好了,还是莫要多说。
她正思付该怎么说,程娇娘已经拉着陈丹娘迈步。
“哎,你去哪?”晋安郡王忙问道。
“走啊。”程娇娘侧头看他说道。
“怎么就走啊?”晋安郡王笑问道。
“看完了啊。”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愕然,旋即又笑了。
没错,看完了这大慈殿,自然是要走了。
程娇娘拉着陈丹娘迈出大慈殿。
“我们去看灵塔。”陈丹娘喊道,高兴的加快脚步。
婢女仆妇忙跟随,身后晋安郡王当然也跟随。
“这位公子。”婢女停下脚,转过身竖眉,“你别跟着我们。”
晋安郡王笑吟吟。
“我没跟着你们啊。”他说道,“我去看灵塔。”
婢女瞪眼。
“我们看完你再去。”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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