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核还留着吧?”她忽的问道。
半芹点点头。
“娘子,又想吃什么?”她问道。
“砸,剥出桃仁来。”程娇娘说道,“拿捣子捣烂了,给我拿来。”
半芹也不问什么,应声是就转身出去了。
地板上,沾了污泥的袜子留下一溜脚印。
程娇娘的目光看过去。
“娘子,你看这样行吗?”半芹坐在她面前捣桃仁,不时的问一句。
程娇娘倚这凭几闭目养神。
“姜还有吗?”她问道。
半芹点点头说声有。
“取来,用筷子刮皮。”程娇娘说道。
半芹哦了声,依言而行。
“娘子,只要姜皮不要姜吗?”她一面小心的将姜皮刮下一层放入碗里,一面问道。
“不要。”程娇娘说道,闭着眼听她蹬蹬的捣了一刻,“好了。”
半芹停下手,带着几分期待。
“娘子,要怎么做?煎炒烹炸?”她问道。
程娇娘伸手。
“来。”她说道。
半芹有些不解的向前挪了挪。
“来。”程娇娘再次说道。
半芹抱着碗坐过来,和程娇娘面对面。
程娇娘一手扶袖,一手从碗中挖了一块糊子,抬手抹在半芹脸上。
半芹吓了一跳,凉呼呼腻呼呼还有些刺痛。
“娘子?”她惊讶道。
程娇娘不说话,继续挖了一块给她在脸上慢慢的擦去,慢慢的抹平,左边擦完了擦右边。
半芹渐渐的不动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很快眼泪越来越多,冲去脸上的糊子已经灰黑。
程娇娘用袖子擦她的眼泪。
“等擦完晾一刻再哭,要不然,你还得重新捣一碗。”她说道。
半芹扁着嘴,用力的忍住哭。
“娘子,别用袖子,弄脏了。”她说道。
程娇娘嗯了声。
“没事,是你的袖子。”她说道。
半芹咦了声,这才低头看到果然是自己的袖子,她噗嗤一声又笑了。
“娘子。”她喊道,带着哭意又带着笑意。
夜色降下来时,半芹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白白嫩嫩一如既往。
“娘子。”她高兴的喊道,“好的这么快啊!”
程娇娘躺在卧chuáng上,似乎睡着了。
“娘子。”半芹知道她没睡,在chuáng下的垫席上跪坐,一面散开头发,“娘子你真厉害啊。”
“我连死人都能治活,你这两巴掌算什么。”程娇娘说道。
听她提到两巴掌,半芹的qíng绪有些低落,她趴在程娇娘的chuáng榻边上。
“娘子,为什么她们要打我啊。”她咕哝委屈的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啊。”
“因为你有的,她们没有,而你又不肯,为她们所用,所以,这就是,你的罪。”程娇娘说道。
半芹似懂非懂。
程娇娘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自己也愣了,脑子里再次出现那种轰隆隆的鸣叫。
因为你太好了,你太好了,所以,你该死…
她不由伸手握住领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半芹吓了一跳,慌忙的跪直身子,帮她抚顺胸口,一叠声的喊娘子。
还好这次程娇娘没有再晕过去,她喘息一刻,慢慢的平复了。
因为这次不是上次那样的难过的感觉,而是愤怒。
愤怒的痛,比不得伤心的痛,这种痛不会让她晕过去,而只会让她清醒着。
“娘子。”半芹哭着喊道,“都是奴婢的错。”
“是错的。”程娇娘说道,长长的吐口气,“是错的。”
“是,奴婢错了。”半芹哭道,用袖子擦泪。
是说那句话是错的,程娇娘心里说道,但口中实在是懒的动了,也就不说了。
喝了几口水,再三平静之后,半芹扶着程娇娘重新躺下。
夜色深了,连虫声呢喃都平息了。
半芹小心的跪坐了半日,确定程娇娘平稳无恙,才躺了下来。
“你错了。”程娇娘忽的说道。
彼时半芹已经星眼朦胧的要睡着了,惊了一下又睁开眼。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想到娘子这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想笑又想哭。
“你错了。”程娇娘接着说道,看着夜色,“当时你不该,自己说那么多话。”
“那奴婢应该如何?”半芹不解的问道。
“说,自己不做主,让她们,来找我。”程娇娘说道。
“为什么?”半芹问道,越发不解,“怎好推娘子身上?”
“因为,我是你的娘子。”程娇娘说道。
半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但娘子说的话总是没错的,她嗯了声,重重的点点头,等了一刻程娇娘不再说话,她便躺下了。
虽然不太懂,但莫名其妙的她觉得很安心,在枕头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舒舒服服的闭上眼。
“还有。”程娇娘又说道,“我是个傻子。”
傻子做什么,都是合qíng合理的。
这一次没有半芹的疑问,回应她的是细细的鼾声。
室内便再无声,万物静籁。
第十二章周家
更新时间2013-12-815:41:46字数:2631
六月半,程大老爷派去并州的人传回消息了,证明半芹所说的是事实。
“遭了雷火,烧了一半,那边的道观散了,又以为人被拐子拐跑了,怕咱们追究道士们都跑了。”程大老爷将信件放在凭几上,对屋子里的人说道。
此时程大夫人程二老爷夫妇都在。
大家神qíng都有些奇怪,似乎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周家那边呢?”程大夫人问道。
“还没回信。”程大老爷说道,“也不知道是没收到还是收到了不理会。”
“就是问了只怕她们也不知道。”程大夫人说道,一面看程二夫人,“当初周家老夫人供养道观,家里的人都不太乐意。”
更别提还往道观里偷偷埋下一大笔钱,更不会让周家的人知道了,要不然,周老夫人一死,那些钱必然要被拿回去的。
程二夫人点点头谢过大嫂给自己的解释。
“既然确定了,那就好好养着吧。”程大老爷说道。
大家应声是,便各自散了。
程二夫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卸妆歇午觉,一面由仆妇伺候,一面想着方才听到的事。
成亲以来她先是在家伺候公婆三年,生养女儿后才跟丈夫去并州同住,那时候那个傻儿已经养在道观,家中从来没人提起这个孩子,丈夫更是从没探望过,虽然同在并州生活了四五年,但这个傻儿从来没在生活里出现过,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但不出现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存在总是会出现的。
“那周家,很有钱吗?”她问道。
记得当时听父母说,周家祖上是陕边州人士,进了京为官也是武官,跟他们这等书香世家是不能比的。
当时作为亡故嫡妻娘家他们派的来见面的人粗俗不堪。
“很有钱的。”梳头的妇人闻言忙说道。
程二夫人看她一眼。
“你倒比我知道的清楚。”她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些日子随着那傻儿的归来,虽然知道程二夫人不喜,但仆妇还是耐不住私下谈的都是周氏夫人的旧事。
这个梳头的妇人,是程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梳头妇人有些讪讪垂头。
“怎么个有钱?”程二夫人问道。
见夫人没怪罪,妇人松了口气。
“夫人,别的不说,你知道当年周氏…周氏嫁过来时的嫁妆多丰厚吗?”她说道。
程二夫人斜了一眼这妇人。
废话,她一个继室难道还去查点前任的嫁妆吗?
妇人面色尴尬,这就叫不好听了吗,那些仆妇们私下说的更不好听呢。
“…当年周夫人进门时,那叫一个风光啊,金银首饰布匹绢丝,二个位于城东西市好地段的铺子,两个位于郊好地好收成的庄子…”
“…那都是周家提前半年派人来咱们江州城jīng挑细选的…”
“…我还记得当时周夫人刚过世,由老夫人代管了一段嫁妆,听那些管事娘子说,光一个铺子的收成就足够咱们家半年的开支…”
那是真金白银财能生财的嫁妆啊。
再想如今的夫人的嫁妆…
到底非京城之地的清贵人家,不能比啊。
梳头妇人捡着能说的说了。
程二夫人暗自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嫁妆在丰厚又如何,一闭眼什么都不是。
不过…
一个铺子的收成就够半年的开支?
“那这些铺子庄子都是老爷管的吗?”她忽的想到什么问道。
那么多收益,怎么家里从来没见过?
难道那些绿娘十三娘什么的都是靠这个收益养着的吗?
“不是,不是。”仆妇一眼就知道自己夫人心里想什么,忙说道,“在大夫人那里。”
大夫人?
程二夫人摘下一根簪子,慢慢的放在桌子上。
“怎么大嫂从来没说过?”她笑道。
虽然不分家,但各方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账的,如今婆婆不管家事,由大嫂主持中馈。
“毕竟是先头那位的嫁妆,怕说起来,夫人您忌讳吧。”仆妇说道。
程二夫人是觉得不太舒服,也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
那些嫁妆早晚是那个傻儿的,她以及她的子女都用不得,但那些收益…
家里的开支都是大嫂掌管,收益自然也不用分什么大房二房的,但是…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嫁进来满九年了,她刚刚知道这件事,还是托那傻儿的福!
要是那傻儿一辈子不回来,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啊?
“夫人,厨房的解暑汤送来了。”有丫头进来问道。
程家虽然富足,但一向秉行节俭,一日三餐,加餐宵夜,点心也都是定食定量,近日炎夏,大夫人让厨房加了解暑汤,但她自己不用,只让孩子们吃,二夫人自然跟着嫂嫂看齐,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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