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才端着架子点点头,又察觉不对啐了口。
正cha科打诨,孙才忽地停下,侧耳向外。
“师父?怎么了?”一个伙计不解问道。
“我似乎听到,很多脚步声?”孙才说道,带着几分不确定。
暗夜沉沉,连虫鸣都绝迹,两个伙计下意识的向门边看去,似乎真的有呜咽哭声传来,不由打个寒战。
“还不到,七月半,没,夜行鬼吧…”一个压低声音说道。
孙才呸了声。
“鬼的你的头!”他瞪眼说道,一面伸手点着前面的酒楼,又身后指着豆腐坊,“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平居,太平豆腐,佛爷用的豆腐坊!哪个鬼敢来?”
那倒也是,两个伙计又站直身子。
“今日天热,我就在院子里铺个席睡吧。”孙才仰着头,大摇大摆说道。
他说着话果然向庭院而去,才走到院中,就听的外边尖利回旋的女人哭声由远及近而来。撕破了夜的静谧。
这已经不算是哭声了,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喊又或者毫无意义的嘶吼,从耳中穿过,只让人汗毛倒竖。
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人发出这样的声动?又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
孙才嗷的一声尖叫跳起来。廊下的两个伙计也叫着抱在一起。
太平居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窗子门拉开,脚步声响起,人声询问。
“孙才。你们gān什么?”
徐棒槌从楼上探头瞪眼喊道。
院子里孙才抱头瑟瑟伸手指着外边。
“夜鬼哭啊!”他颤声说道。
徐棒槌瞪眼向外看,此时四周嘈杂声不断,说的笑的,哪里有哭声。
“怎么了?”
徐茂修已经走出来。
因为豆腐坊的特殊,他们几个兄弟就睡在四周,分别围着豆腐坊,如果万一有事,能够最快最严密的守住。
“孙才癔症呢。”徐棒槌没好气说道。
“我没癔症,外边有人哭!”孙才忙喊道。
可不能背上癔症这个名号。要不然饭碗就砸了。
徐茂修皱眉,抬手。
“都安静!”他提一口中气喝道。
嘈杂说笑声顿时停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噤声侧耳。
尖利的拉长的哭声随着风声忽远忽近而来。
院子里顿时又乱了。
“看,有火把!”站在二楼的人喊道,同时伸手向外指去。
火把?
楼上的人踮脚,楼下的则涌到门边透过fèng隙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果然出现一群人,三四个火把燃烧。如同一条火蛇向这边快速蜿蜒而来。
“是阿宋嫂!”
楼上忽地有人喊道。
阿宋嫂?李大勺的媳妇?
徐茂修抬头看那人,见那是李大勺带来的一个伙计,很显然跟李大勺家很熟悉,此时他面色惊愕,似有恐惧。
“那些人都是我们村的。抬着一个人呢!”他又喊道。
徐茂修和范江林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出事了!
京城的城门未时击鼓而闭,五更击鼓而开,如今到了夏日,天亮的早,所以改为四更。
所以当夜半三更被叫起时,城门守卫没一点好脸色。
“吼什么吼!”他们探出头斥骂道,“夜鬼走路不用叫我们的。”
城门前有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冒着黑烟的火光中映照出他们惨白的脸,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城门的守卫见得古怪事多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打个寒战。
“看。”还有一个用胳膊杵了杵同伴,“血。”
大家低头看去,果然见火把下这些人身上染着斑斑血。
城门守卫顿时缩了回去。
“差爷,我们是要进城看病的!”徐茂修大声喊道,“急症救人啊!”
法令有疾病生育丧事可享受例外开启城门。
是急症?那怪不得。
城门守卫又探出头。
“有文牒吗?”他问道。
徐茂修忙将手中里正开的文牒举起。
城门缓缓打开,几个守卫得以近距离看来人,不由也吓了一跳。
门板上躺着一个男人,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又青又肿血迹斑斑。
这明显是击打所致。
城门守卫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徐茂修将一把钱塞给守卫。
“让差爷费心了,这点钱拿着喝茶。”他说道。
看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简单但行事沉稳,守卫们掂了掂手里的钱满意的点头。
“最近的跌打馆就在这条街上。”他伸手指了指说道,一面吩咐两个守卫跟去。
虽然已经有了文牒,但这种夜半入城的,他们还是要亲自跟着去。
徐茂修已经抬脚迈步,不知听到没听到。
“这边,跟我快走。”他喊道,先一步向城中奔去。
人群随后跟着呼啦啦的涌去,两个守卫摇头刚要跟上,后边还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重来。
这是一个妇人,身上也染着血迹,手在身前死死的抱着一包裹,包裹上亦是血迹斑斑。
在城门灯的照耀下。妇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犹如鬼魅。
“还在,还在。”她口中喃喃。
“什么还在?”守卫问道。
那妇人却似乎失魂落魄不理会。
“还在,还在。”她嘴里喃喃着跌跌撞撞的前行。
这种突遭变故的人守卫们也见得多了。又当场吓晕的。也有当场吓疯的。
看来这妇人是后一种。
“世道艰难啊。”守卫感叹一声,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点小变故就能让生活完全颠覆。
他摆摆手。示意两个守卫跟上。
这一耽搁,那群人已经在街上跑出去很远,两个守卫忙跑着追去。
杂乱的脚步声在夜半的街道上响起。
“不对,不对,医馆在这边!”
两个守卫看着前边的人群没有向方才指出的跌打管去,而是沿着街道向城内,不由忙喊道。
没有人理会他们。
就连落在最后,跑几步就会跌倒的妇人也没有回头,爬起来跌跌撞撞。然后摔倒了,然后再爬起来,周而复始的继续向前跑。
莫不是歹人!
两个守卫大惊,眼瞅着那群人在街道上跑的没影了。
“他们人多…”一个颤颤说道。
万一真行凶,他们两个还不够被人家祭刀呢。
但如果真行凶,就算此时他们侥幸避开的一命。待事后追查也必然是死定了。
正冷汗间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二人顿时大喜。
三更半夜敢在街上乱走的都是犯夜罪名,更况且骑马。
能如此做的自然是师出有名的。
这是巡街的金吾卫来了。
“大人们!”他们扭头冲着马蹄声就奔去了,挥着手大喊道,“快来人啊!”
看着三更半夜里有人大喊着冲过来。巡街兵将十几个人戒备的刷拉拔出刀。
“什么人?”为首的男人喝道。
“大人,大人,我们是城门守卫。”两人忙喊道,走进一些,接着马前灯,看清为首的男人,顿时大喜,“竟然是大将刘大人!”【注1】闻听此言那边才打量几眼收起兵器。
“尔等不守城,来街上作甚?”刘大人问道。
“大人,方才有人求医入城,我们护送察看,但却被他们跑了…”两人忙答道。
竟然如此?竟然有歹人敢作怪?真是好大胆!
刘大人大怒,将才放好的腰刀又抽出来。
“儿郎们,跟我去抓贼!”他喊道。
伴着bào雨骤雨一般的蹄声,十几人的巡城骑兵在街道上卷起狂风,只把两个城门守卫chuī的东倒西歪。
“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我们也快些去!”一个扶着帽子站稳喊道。
有这些兵将在,抓贼流血轮不到他们,但忠于职守英勇无惧还是少不了他们的。
两个人迈开两条腿追了过去。
徐茂修等人是在程娇娘门前被拦住的。
“我们是看病的!非是歹人!”徐茂修急急喊道,一面指着躺在门板上的李大勺。
四周的人经过这一路的奔跑,此时被甲兵们拦住停下,一口气泄了再支撑不住,都吐着舌头大口喘气,更有那身体差的gān脆跌躺在地上。
就这样子做歹人是差了点。
刘大将心中已经一半认定是误会了,他的视线扫过门板上的男人,便又皱起眉头。
“那你们不找医馆,乱跑什么?”他喝问道。
“大人,不是随便一个医馆就能治的的。”徐茂修说道。
刘大将心中的疑虑便又多了些。
“这是被打伤的,皮外伤看着可怕,死不了人,怎么就治不得?”他喝道。
徐茂修看着他,神qíng悲戚。
有时候,死反而比生要容易的多。
“三郎君!果然是你!”
婢女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的一家宅院打开了门。
婢女金哥儿提着灯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婢女急急问道。
徐茂修转身向那边。
“快请妹妹,救命。”他声音嘶哑说道。
妹妹?
刘大将更加惊讶,妹妹救命?
他抬头环视打量这个宅院,院子里灯笼已经点亮,照着gān净整洁的院落。
啪嗒一声打石声,让他惊了下,寻声看去见墙角假山石上竹笕里正有水潺潺流出。冲刷着光洁的山石。
这是…医馆吗?
他的视线转向廊下,门板上的男人已经被放下,正有一个女子从内走出来,背着室内的灯光,看不清形容。只看到她抖了抖宽大的衣袖。跪坐下来。
“只是皮外伤吗?”程娇娘问道,看着门板上的李大勺。
“不是。”徐茂修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婢女半芹金哥儿都围在四周。看着已经认不出的李大勺都眼圈发红落泪,闻听此言都看向徐茂修。
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难道还有伤?
程娇娘没有看徐茂修,而是看向李大勺,她的目光逐渐下移,然后停下,猛地坐直身子。
神qíng虽然一如既往那般木然,但这种动作已经足以表明她此时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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