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一次,窦七不仅仅是用他那个gān爷爷来威胁我了。”她说道。
刘校理!
这就不仅仅是对付那几个泼皮如此简单了!
婢女坐下来,又猛地坐起来。
“我去找老太爷,老太爷出门了,但老爷在。”她说道。
“那倒不用。”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
还是不用?!
婢女不由向前挪了几步。
“娘子,这个刘校理在京中一向有好名,朝中也jiāo友广泛,声誉甚好,且掌管官员选人定夺之权,不容小觑啊。”她急急说道,“那刘校理一向行事谨慎,既然敢做能做,就必然已经有了完全应对,就算周老爷回来,只怕也束手无策。”
程娇娘听的很认真,点点头。
“好名,实权,谨慎。”
就在婢女以为她要同意去找张老爷时,程娇娘开口却说的是这个。
“他还有什么事?你详细说来听听?”她问道。
“娘子,我跟老太爷在京中不多,所熟悉的也只是那些风头盛权贵人家,这刘校理为人低调简朴,很少与人吃请,所以并不引人注目,上次窦七的事,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要不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呢。”婢女急道。
程娇娘点点头。
“低调,简朴。”她又重复道,“看来,这个人很厉害。”
“是啊,很厉害的。”婢女忙点头说道,“那我去找老爷…”
程娇娘摇头。
“你自己都说了,他是个谨慎的人,既然敢做就必然万全,他定然也知道周家因为有我,而与陈家童家的关系,以及那些还要等待治病人的关系,所以他不怕我去找谁。”她说道,“他既然做这件事,便是有堂堂正正的理由。”
婢女显然也想到了,坐回去神qíng忧急。
“找张老爷,让他如何?说qíng?”程娇娘摇头,“威压?只怕他正等着呢。”
那如何是好?
屋子里一阵沉默。
徐棒槌虽然听不太懂她们的话,但也知道遇到麻烦了。
“哥,这个什么校理的,很厉害吗?”他低声问旁边的三丑。
“京里的大官,当然厉害了。”范三丑低声说道。
徐棒槌哼了声,看着屋中各自出神的三人。
“这些聪明人就是太多想,明明白白的事,他就是在欺负我们,就是他的错,他再势大又如何,总有落单的时候,劫了去直接剥了皮扔进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痛快!”他说道。
他说话嗓门大,再刻意也没压低多少,又心qíng激动,说是jiāo头接耳,满屋子的人都听见。
“闭嘴,不懂乱说什么!”徐茂修呵斥道。
徐棒槌有些委屈的闭嘴。
“上一次杀的多痛快…”他到底是还是嘀咕一句。
“上一次能一样吗?”徐茂修皱眉喝道。
面对的人不一样,面对的事也不一样,上一次他们在暗,这一次人家在暗,上一次他们得以占理,这一次人家无懈。
徐棒槌不说话了低下头。
“倒不是为这个。”程娇娘说道。
徐棒槌有些惊喜的抬起头。
妹妹又要赞同他的话了吗?就像上一次一样。
“这世上,有时候,杀人何须见血。”程娇娘微微一笑道。
☆、第五十二章谨慎
烈日炎炎,树木的叶子都蔫了下去,让院子里的荫凉都变得可有可无。
如此炎热中蝉鸣更加刺耳。
“快点,快点!”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低声呵斥道。
赶着一群小厮跑过来举着杆子粘蝉一刻,院子里才安静几分。
“你这蠢货!”
在这安静中,书房里刘校理的骂声更加的响亮。
窦七捂着额头,身上有茶水渍浸染,地上滚落一个茶碗。
“爷爷。”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我,我这不是也给他们个教训嘛…”
坐在对面几案后的刘校理,穿着家常的旧袍子,几十年如一,就如同他清瘦的形容一般没有变过,相貌忠厚,不管面对谁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可亲可敬可近。
他十年寒窗科举出身,从一个从九品的秘书省校书郎做起,直到如今黑犀腰带绿袍衣银鱼袋的判流内铨的秘阁校理,掌着无数一心求官之人的差遣,能往殿前廷对。
那些当初因为他无钱财打点关系不能外出镀金谋资历的,笑他必将一事无成的同窗,如今都对他换上敬畏的甚至讨好的笑。
但是他始终如一的对待每一个人,从不惹是非,不管是嘲笑过他的还是欺负过他的,当然,后来那些人的运气都会不好一点。
他对后辈可亲,对上官可信,书读得好,字写得好,几十年经营熟悉,再繁杂的公务对他来说也成了小菜一碟,别人找不到文书他一翻就有,别人说不上来的典律他张口就来,加官进爵的时候他总是排在最后的那一个,从来没有因为待遇跟人红过脸。
你们先来,你们先来。我这样就挺好,挺好。
他总是这样说。
这样一个老实能gān又不争不抢的人,哪个上官不爱不倚重?
当然也有人不爱他不倚重他。不过,那些凭空调来上官。又哪里是他这个在京官中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的对手,朝务繁杂,总有纰漏,不免走些背运黯然而去。
三十年的给养足以让一棵瘦弱的没有根基的小树苗,也长成一株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树木。
能有今日,刘校理也自己总结过。无它,唯用心尔。
用心的做事,用心的记事,用心的经营。用心的谨慎。
纵然家中已经家财无数,光田产都占据了故乡半个城,但在京中人前的他依旧如三十年前初进京的小学子一般,艰苦朴素,战战兢兢的看待一切人和事。
一年如此。十年如此,三十都如此,这般心智,刘校理自己暗夜醒来都会佩服自己,也只有在暗夜里。他才会坐在层层幕帐后,历数那些被自己陷害驱赶霸占了田产家财以及妻女的倒霉蛋,发出狂笑,但是,是不出声的狂笑。
就算有夜色的掩护,他也不允许自己展现一丝本xing,他要一直穿戴这个皮囊,直到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的。
这一次一个武官竟然想要来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在明知自己存在的时候,这是刘校理不能忍受的。
他一定会让这种人得到教训,就像以前那些不自量力自高自大的人一样,听说周家的女眷都多少习武,想必与别家的闺阁女子玩弄起来滋味不同吧。
不过,一如既往,做事都要用心谨慎要慢慢来。
先给那个姓周的一个下马威,探探风声,看看有谁会相助,然后才可以徐徐图之。
没想到这个没用的gān孙子竟然迫不及待的跳出去泄愤了!
这无疑是要把自己bào露了!太不谨慎了!
“教训个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校理愤愤骂道,坐下来,端起茶碗,“人家有神医在,不是把手又接上了,你这么做除了打糙惊蛇,还有什么好处!”
窦七忙上前斟茶。
“那神医说什么非必死之人不治,那如今李大勺也不过是断了手又不是必死,她不是还救了,所以更说明跟李大勺关系匪浅,更确定了太平居是周家的私产。”他嘿嘿笑道。
有什么好?接上又如何?到底是被砍掉过,吓个半死,痛个半死,也让那太平居的人知道厉害。
人生营营,还不是为了一口气。
刘校理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嫌恶的移开视线。
这种小人不能留太久了,要不然迟早累害死他……
刘校理重复换上浅浅的笑。
“处置了老虎,猴子还不任发落!你急什么?”他说道。
“爷爷。”窦七陪笑道,“他们已经入笼了,逃不出爷爷的手心。”
刘校理斜睨不屑一笑。
“ròu没有吃到嘴里的时候,就永远不能说是自己的。”他不紧不慢说道。
“爷爷,你真是太抬举他们了。”窦七笑道,“一个周家算得了什么,当年文相公随便寻个理由斩了战功累累的将官,说qíng人倒是不少,但又如何,杀了就杀了,十个军汉也抵不过一个簪花的进士,这些粗军汉就得镇。”
“周家倒无所谓,倒是那个神医…”刘校理说道,一面若有所思捻须。
“那个江州傻儿!”窦七笑道。
终于得知算计自己的是什么人,窦七好好的将周家老小上下打听个清清楚楚。
“爷爷,你早就说对了。”他凑近几步笑嘻嘻说道,“这可是个傻儿,货真价实的傻子,遇到异人才好了,手里拿着的也是异人的秘技。”
“所以说,人家行医数十年才练就的望闻问切,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能如此厉害。”刘校理淡淡说道。
果然秘技,这周家秘技还真不少,起死回生,豆腐,嗯到时候要哪个好呢?又或者gān脆将周家彻底拔除,全部收入囊中,那样的话,他无疑是如虎添翼。
念头闪过,刘校理立刻坐正身子。
“不管她是不是傻子,她如今确有起死回生之术,如果真bī的周家走投无路,她急了开出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心动的话,就只怕不好。”他说道,眯起眼,脸上的笑容依旧忠厚,还带着几分谦卑,“所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穷寇莫追是也,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余下就看周老爷如何做了,所以就耐心的等他回来吧。”
等他回来,自有百般的手段……
说起来他刘校理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特别不喜欢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在眼前晃,看了令人生厌。
说罢又看向窦七。
窦七这些日子心qíng慡快,又重新涂脂抹粉簪花,香喷喷的熏人。
“你给我安生些,再惹事端,坏了我的事,我先收拾了你。”刘校理慢慢说道。
炎夏,又是如此面善的老者,跟自己柔声说话,窦七却忍不住打个寒战。
“是,是,爷爷我知道。”他忙陪笑连连说道。
晨光大亮的时候,程娇娘家的房门被敲响了。
“你又来了?”金哥儿看着门外的周六郎喊道。
院子里的徐茂修看过来,抬手推开金哥儿进门的周六郎也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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