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起来也就话长了。”他说道,“还记得上一次我被那姓刘的陷害的事吗?”
程娇娘点点头。
“那次的事就是小事一桩。”周老爷说起来就愤愤。“那姓刘的就是拿准了时机,西北战败,皇帝震怒,朝中那些文臣追着王步堂咬着不放,堆到皇帝面前的弹劾奏折足有一人高,就算有高通事撑腰都没震住,硬是削职查办,王步堂的手下刘俊更是被斩首示众,这个时候。但凡出点事就能被人奏到皇帝面前,定个军事大罪,所以才成了要命的大事,没人敢出头帮忙,亏的是娇娇儿你。要不然咱们周家指不定已经合家下了大狱了…”
如果不是娇娇儿你的话,这些事估计也没有,当然,这话周老爷绝对不会说出来。
他只是叹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又几分看透世qíng的云淡风轻。
“这朝争就是这样,你死我活,一扫一大片…”
“王步堂是谁?”程娇娘问道。
周老爷微微皱眉,这孩子问的也太细了。
“是原肃州知州兼西北经略安抚使,曾任枢密院院事。”他说道,“是武将中最高的官职了,也不是谁都能坐到这位置的,就是王步堂他如果不是找了好靠山,也不会轻易坐到这里…”
“靠山是高通事吗?”程娇娘问道。
这孩子听得够仔细的。
周老爷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程娇娘又问道。
还真是…
“贵妃姓高…”周老爷说道,“太后,也姓高。”
程娇娘点点头。
“咬着王步堂不放的人中有兵部侍郎崔起和陈绍吗?”她又问道。
哎,行啊,没说的也能猜到。
“是啊。”周老爷点头说道。
“所以说他们是一党?”程娇娘问道。
周老爷点点头,哦,对,对,这又回到他们最初的问答上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啊……
程娇娘不再问了,默默不语。
“所以这件事你别担心了,小事一桩。”周老爷说道,也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我明日就去找刘奎,兵部那里我也去打个招呼…”
“舅父。”程娇娘打断他说道,“不用了。”
周老爷愣了下。
“什么不用了?”他问道。
“这件事舅父已经帮到我了,余下的就不用再管了。”程娇娘说道。
这是心疼怕麻烦自己?还是觉得用不着自己了?
周老爷很自觉地选择后种。
她跟陈家的关系是要直接自己去说吗?
“这不用让陈相公知道,这是小事,我来说就成了。”周老爷笑道。
程娇娘摇头。
“这不是小事。”她说道,“一开始这仅仅是个小事,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周老爷一愣,旋即哈哈笑了。
说到底还是小姑娘,又遇到这么多事,小心的太过了。
“我不是太过小心。”程娇娘说道,“只是习惯凡事先想最坏。”
周老爷想到这女人的手段,不由神qíng有些郑重了。
“你,想到了什么?是知道,得罪的是什么人了吗?”他问道。
一开始当她来说徐茂修等人被抓了的时候,周老爷第一个念头就是又得罪人了,但又说想不起来有得罪人,要他去问问具体qíng况再说。
看来这是想起来了?
“我得罪也许不是人。”程娇娘说道。
不是人?
这话要是别人说,周老爷会直接给他一巴掌,但这个女子说…
茶室安静,日光格挡,显得有些yīn沉,面前的女子素衣端坐,神qíng苍白木然,一双眼呆滞死死…
再想到她身上发生种种事…
虽然敬而远之,但官场中人多多少少都会相信一点鬼神之说…
不是人…
周老爷不由打个寒战。
“那是什么?”他不由gān笑问道。
“运气吧。”程娇娘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多想
运气?
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种鬼东西就是不得罪也没见有好的时候。
周老爷失笑。
这傻子竟然也会悲chūn伤秋了?
不应该啊,不是当众杀人,背后yīn人的时候了?
到底是还小,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扛不住了吧。
“事在人为嘛,这真是小事一桩,你不要多想了…”周老爷带着几分长辈的姿态宽慰道。
程娇娘看向他。
“这不是小事。”程娇娘说道,“就跟当初舅父你被刘校理趁势陷害一般。”
这个比喻周老爷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神qíng不由凝重起来。
什么?
这件事吗?
“那一次得罪运气的是刘校理,所以,我们平安无事。”程娇娘说道,“但这一次,得罪运气的换成了我…”
“娇娇,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几个逃兵而已,怎么会牵涉朝争?更况且还有陈相公在,你想多了吧?”周老爷皱眉说道。
“我也希望我想多了。”程娇娘说道,“但往往希望的事都是不会发生的。”
“这,这,为了朝争,所以特意去查你太平居的这些人,查到他们是逃兵?”周老爷说道,摊手,“这,这,我说了你别生气…”
他看着程娇娘忍了又忍。
“娇娇儿,你这有点太看得起太平居了吧…”
“所以说得罪了运气。”程娇娘说道,“一开始应该确实是个小事,甚至落到刘奎手里,都是个意外巧合,但后来…”
周老爷皱眉。
后来…
“后来报道兵部,有人看到了逃兵二字,就或许觉得可以拿来一用…”他跟着喃喃说道,“所占的所为的其实都是个时机问题,就如同当初我的事…小事,官场无小事。yīn沟也能翻船…”
他说道这里看向程娇娘,神qíng复杂。
“要是真是这样,那,那也太倒霉了吧?”
就因为一封匿告信,一封搁在其他时候都被忽视,最后当做废纸卖掉,化为小吏们街边行脚店狂欢的酒资的匿告信。【注1】化为酒资大约是匿告信最大的成就了。
但如今这个成就就要被推翻了,一封匿告信即将引起新一场的朝争,最终不管哪一方得胜,败的一方不是死就是流放千里外。
一切就因为一封匿告信?
这件事怎么想来都有些匪夷所思。
“没错。这次真是倒霉。”程娇娘说道。又摇头。“不过也不算倒霉,毕竟逃兵身份事实,如果不是这个话,就是运气再差。也不会有事。”
周老爷摇头苦笑。
“娇娇儿你事到如今还会开解自己。”他说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程娇娘说道,说罢再次施礼,“多谢舅父大人了,这件事,你就不用再cha手了。”
周老爷看着她神色变幻一刻。
“娇娇儿,其实,这件事,也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我来说。”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你看。抓逃兵,只是抓逃兵,并没有针对太平居,且有陈相公在,太平居定然会没事。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你猜测的那样,就是用来针对西北军务混乱,以至于逃兵四散,还能在京城逍遥,然后借此要彻查西北军务,趁机将王步堂一党彻底拔起,这些都是朝政大事,你我这般在他们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就算到时候没成被王步堂的人反追,太平居也不过是一句不查了事,这些人的来历你本就是不明,不过是随手相助,收为用,更何况你又有起死回生神技,又有普修寺明海和尚维护,定然不会有事的。”周老爷压低声音说道,“所以,这件事,就此算了吧。”
这件事,就此算了吧。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认识时日也短,再说,本来也是他们本身有罪,不管倒霉不倒霉,依律他们都是能被追罪处罚的。
跪坐在门边的半芹此时低下头,放在膝上的手攥起,身子无法控制的轻轻颤抖。
“多谢舅父。”程娇娘说道,再次施礼。
短短半日,迈进家门的周老爷面上的神qíng不似出门时那般轻松随意,一路皱眉沉脸疾步而行。
周夫人和周六郎都在厅中等着,面色焦急,见他回来忙迎上去。
周六郎则看了眼周老爷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出什么事了?她要gān什么?bī婚吗?”周夫人急急问道。
“bī什么婚!”周老爷没好气的喝道。
“那她找你gān什么?是不是又后悔了,想要嫁给咱们家?我说你可不能答应…”周夫人说道,说着就要掉泪。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的都是什么!嫁人算个什么大事,你还真当回事!”周老爷一腔怒气都发出来喝道。
周夫人被喊得眼泪又回去了,怔怔看着周老爷。
“什么时候了?”她问道。
周老爷瞪她一眼,甩袖子转身坐下。
“父亲,出什么事了?”周六郎问道。
“没什么事。”周老爷摆手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不要再问了,你收拾你的东西,择日起程吧。”
周六郎看着他,神qíng凝重。
一定出事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没有事的时候说有事,越有事的时候反而说没事。
马车缓缓的行驶,车内一片安静。
这并不是因为跟着出来的只有半芹一个人,少了另一个爱说爱笑的婢女的缘故。
车内的气氛很是沉闷。
半芹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到嘴边只剩一句。
“娘子,你别难过。”她说道。
“我不难过。”程娇娘说道,“我不是早说过,世道艰难,我只是有些生气。”
而此时坐在神仙居的董老爷三人也很生气。
“我就是要见你们东家。”董老爷说道,看着吴掌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
吴掌柜含笑。
“只是我们东家不在,我会去告诉她的。”他和气说道。
“不用你告诉,我要亲自见一见,我要和他说几句话。”董老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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