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棒槌大喊道,冲这些弓就冲过去。
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把拿着弓的伙计都吓得后退。
“三石弓我用的。别的给那些小孩子玩。”
这话让其他弟兄们都起哄起来。他们也纷纷上前。
“…棒槌你能拉开三石弓了?别闪了腰…”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一番争抢,徐棒槌满意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弓。
“哈。”他戴上随身不离的铜扳指,用力的一拉弓弦,发出赞叹声。“哈,真是好弓,真是好弓,有力道…”
看着轻轻松松就被撑开的弓,一旁的店家也有些惊讶。
“哎呀好汉,好神力!”他连连夸道,“就是军爷们也不是谁都能轻松拉开这三石弓的。”
徐棒槌顿时更加得意,喊着就要去后院she箭。
“你少得意了,他不过是在京城见的少。咱们哪个弟兄不是轻松拉开的。”其他弟兄们纷纷呢拆台说道。
院子里打趣说笑吵闹越发的热闹。
“三哥不挑一个?”程娇娘说道。
一直在一旁看着弟兄们徐茂修笑了。
“不用挑,只要是弓,都能用。”他说道。
“或者说,只要人厉害,好弓歹弓都能用。”程娇娘说道。
徐茂修哈哈笑了。
“这恭维我收了。”他说道。
分完弓核验无误。店家拿了钱高高兴兴的施礼告退。
“这东西这么贵!”吴掌柜在一旁咂舌。
一张弓竟然要二十贯!再配上牛角做的扳指,七张弓下来足够小户人家吃喝一年。
“这位老丈。”店家忙说道,“这庆州的弓极其难得,可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吴掌柜对这个不甚了解,这些钱也无所谓,反正这个娘子从来没把钱当回事过,钱对她来说就是个玩物,他打个哈哈说过去了。
店家带着人告退,院子里兄弟们的喧闹还未散去。
“倒让妹妹破费了,军中也会配发弓弩的。”范江林说道。
程娇娘还没说话,徐棒槌听见了就开口了。
“军中的弓弩越来越差劲了,一年不如一年,都没法上阵!”他喊道。
徐茂修瞪眼。
“那也不用妹妹破费。”他说道。
徐棒槌摸摸头嘿嘿笑。
“我也不是让妹妹买,我就说一说,谁让三哥你说军中发的嘛。”他说道。
“不破费。”程娇娘说道,微微一笑,“哥哥们现在有钱,别说二十贯的弓了,就是三十贯,四十贯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是啊是啊。”徐棒槌嘿嘿点头笑道。
范江林瞪他一眼。
“…只是弓的价值不在价钱。”程娇娘接着说道,“要不然哥哥们为什么不去买这官造的好弓,而是捡些树枝麻绳自己拧?”
喧闹的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不是小气,是…”有人忍不住说道,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是哥哥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娇娘看着他说道,“但我知道,我来告诉哥哥们。”
她抬脚慢慢的走下台阶,看着院子里拿着弓箭脸上的欢喜还没散去的几个兄弟。
“哥哥们,随身总是带着扳指…”她说道,看着眼前一个兄弟拇指上套着的铜扳指,已经被磨的发huáng锃亮。
“我。我就是习惯…”那兄弟有些拘束讪讪说道。
“是啊,你们习惯了。”程娇娘说道,逐一的走过他们面前,“你们习惯了风雨无阻熬练筋骨,习惯了握着刀枪随时备战,习惯了就算躺在歌舞升平之地,随时竖起耳朵待听的也是进攻的锣鼓…”
伴着她的说话,别说徐茂修等人不说话了,就连吴掌柜和李大勺都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攥紧了手。
那些流淌在骨子里的气血是最难磨灭的…
“……只是在这里,没有军营号令的召集,也没有同袍们的对杀对练的嘶喊,也没有敌人随时到来的铁蹄轰鸣…”程娇娘说道,站定在徐棒槌身前,伸手抚上他手中紧握的长弓,“…在这里这些弓箭只不过是挂在墙上的摆设,只不过是陪妹妹我作耍的玩具,纵然千金难求的弓弩,拿在手里又有什么用…”
她松开手,转过身,又慢慢的走回来。
“虎在山林才是shòu,龙藏深潭才得灵,哥哥们的弓箭,只有在战场上,只有在she入敌人的胸膛,才是价值千金的弓箭,所以哥哥们不会去买那些价值千金的弓箭,因为在这里这样的拿着它挂着它,是在羞rǔ它。”
“虎宁愿饿死在山林,也不会在铁笼中饱食,所以我才想送给哥哥们一个礼物,不是坐拥金山做个一生太平翁,而是去建功立业洗刷耻rǔ,哥哥们从哪里跌下就从哪里爬起来,就在哪里拍下身上的污泥。”
她站定在台阶前,看着徐茂修等人。
“我送的这个礼,不知道哥哥们可还喜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相送
这就是礼物。
原来这就是这个礼物。
还沉浸在方才一番话中的兄弟们都依旧怔怔。
耳边的女子沙哑的不优美的话反复的回dàng。
逃兵,虽然是因为无奈而逃,但他们的确是逃了。
在逃亡路上与人争执受伤快要死的时候,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不甘。
当兵的就该死在战场上。
以前穷的时候,没觉得怎么不甘心,因为觉得总有一天会不穷,再难也心安理得。
但现在有钱了,很有钱,但午夜梦醒总是觉得心有不甘。
一心建功立业杀敌报国,却最终láng狈而逃。
不甘心,不甘心。
就好像从逃走的那天,他们已经丢了一半魂在西北。
“……虎宁愿饿死在山林,也不会在铁笼中饱食…”
“…所以我才想送给哥哥们一个礼物,不是坐拥金山做个一生太平翁…”
“……而是去建功立业洗刷耻rǔ…”
“……哥哥们从哪里跌下就从哪里爬起来,就在哪里拍下身上的污泥…”
从哪里失败的,就从哪里再站起来,再重来。
院子里一片安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切再重来!
洗脱了罪名,再重来!
当初他们为什么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想找个地方诉冤屈,但他们这样的无权无势无家族做依靠的兵丁,能去哪里伸冤。
如今冤屈伸了,罪名脱了,又能重回兵营。
这不是心愿达成了吗?
原以为这次死定了,却不想不仅没死,反而达成了心愿。
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惊喜呢?
徐茂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命呢?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上天要如此厚待他们?
“这两个礼,哥哥们可喜欢?”
程娇娘再次问道。
“喜欢。”徐茂修第一个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什么?”她问道,似乎没听清。
“喜欢。”徐茂修提高声音喊道。
“什么?”程娇娘又问道,微微一笑。
徐茂修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不止他,其他的弟兄们也笑了。
“喜欢!”
“喜欢!”
“喜欢!”
院子里的喊声震耳yù聋,伴着大笑声。
不过有笑的也有哭的。
李大勺伸手揉了揉鼻子。
“东家们真的要走了,还真舍不得。”他哽咽说道。
“哭什么哭,没出息。”一旁吴掌柜说道。“这是大喜事。东家们是要建功立业当英雄的。”
李大勺嗯嗯点头。抬头看着吴掌柜。
“掌柜的,你gān什么呢?”他问道,“仰着头做什么?”
“没什么,看天呢。”吴掌柜说道。一面转过身,继续仰着头,“这天儿不错…”
夜色初降,院子里的吵闹说笑劝酒声已经渐渐消散。
从午间喝到此时,纵然是好酒量的几个兄弟也都醉倒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吴掌柜也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一面和李大勺金哥儿将醉倒在厅堂里的男人们一一的送回房间,帮着洗漱换了衣裳之后才告辞。
程娇娘站在廊下相送。
“辛苦掌柜的了。”她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人要是能辛苦才是福气呢。”吴掌柜哈哈笑道。
不知道他们说的是方才扶几个兄弟回房。还是说以后酒楼经营。
反正他们各自听得懂就是了。
李大勺也跟着笑呵呵的点头。
不辛苦,真不辛苦,能这样的辛苦真的是福气。
程家的酒宴散去时,周家的酒宴正酣。
周六郎的行礼早已经提前送去西北了,待三日后随新任的西北将官们一同起程。明日便是他去西营的日子。
相比于母亲对小儿子的不舍,周家的男儿们则没有那么哀愁。
对于周家来说这样的分别一代一代的相传,这从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注定的命运,他们也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着。
“…到那边听你叔伯们的话…”
“…战场上的事跟校场的不一样,要多看多学…”
父亲叔伯们传授经验。
“…这是我高价弄到兵书,千金难求…”
“…哥哥这是我给你求的护身符…”
兄弟姐妹们相赠离别的礼物。
宴席丰盛,歌舞悦目,周家的前厅里很是热闹,一直到夜深才散去。
洗漱过后酒意淡去的周六郎并没有去歇息,而是在厅堂里坐下来。
“公子,不早了,您早点歇息。”侍女们说道。
周六郎看着厅中摆放的礼物,有兄弟姐妹们的也有朋友们的,因为多是寓意平安祝福,所以不需要带走。
“这些都在这里吗?”他问道。
侍女被问得有些不解。
“是啊,公子,这几天收的都在这里了。”她们说道,一面又揣测,“公子可要带一些?”
周六郎摇摇头,摆摆手。
52书库推荐浏览: 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