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波嘴角一丝浅笑。接下来是不是该描述怎么样的战况惨烈,他们多么的英勇了吧。
“…然后他就被西贼的重箭击中跌下城墙晕死过去,后被前来接应的援兵救活,留的一命。”御史中丞说道,然后放下手里的奏章。表示说完了。
满场的人有些愕然。
“就这样?”有人忍不住问道。
李子文又认真的拿起来看了眼奏章确认一下。
“就这样。”他点点头说道。
就这样…
“他是半路晕过去的,侥幸得了一命啊…”
“那他要gān什么?没死成,也要抚恤吗?”
“因为将官跑了所以就是他们死伤了的罪魁祸首吗?”
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两边的御史站出来呵斥一通,殿中才安静下来。
“那位程娘子呢?她又怎么说?”皇帝开口问道。
这种事大皇子可比大臣们吵架听得有趣多了,大皇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御史中丞,想到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向晋安郡王。
别的时候都jīng神的晋安郡王此时神qíng却有些木木。
御史中丞看了眼奏章。
“她说,她要争功。”他说道。
她说要争功。
大殿里再次静默一刻。
她说要争功。不是只是无辜的要迎接安葬义兄们,不是只想摆场面闹阔绰做丧事,没想到会引起这种事,不是她是无意的无心的…而是她有心的有意的。
她要争功!
大殿里再次哗然。
“她争什么功?死战不屈的人多了去了,哪有这样的!”
“她有钱能造势就能这样肆意妄为吗?”
“要挟民意!”
两个御史不得不再次出声呵斥让殿中安静下来。
龙椅上的皇帝倒是微微一笑。
“承认的倒gān脆。”他说道。
看着皇帝的表qíng再听了皇帝的话,高凌波和陈绍眼神都微变。
皇帝就是这样。喜欢这种你们做什么我都知道,休想欺瞒我的感觉,如果这女人一直喊冤说无辜,皇帝只会更生厌恶,但如果她承认了。虽然坐实了要挟民意为己用的定论,但却让皇帝的厌恶稍微缓和了。
不过也只是厌恶稍缓而已,坐实了这个名头,不管卢正的弹劾结果如何,她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陈绍凝住眉头,这个小娘子啊…拼了命也要为那几个死难的义兄博功,就算拿到了功名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出口气罢了,如此名望好好利用本该大有好处,这么一闹名却望成了她的累害。
到底是女子心xing狭隘意气用事。
“传她来,朕要问问她要争什么功,有什么不平。”皇帝接着说道。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皆惊。
“陛下不可,此等鄙妇岂能纵容。”
“没错,她如是敲登闻鼓陛下倒可以见,却仗着神道之言煽动民意,勾结官员,诽谤构陷边将岂能纵容!”
官员们纷纷说道,朝堂上再次喧嚣混乱。御史这次呵斥了很多次也没能让大家安静下来。
“正因为她是如此,朕才要听她说,朕让她说,朕不仅是给她一个jiāo代。也是给民众一个jiāo代,也是给被构陷的官员一个jiāo代。”
虽然官员们还想要反对,但皇帝心意已决,得到命令的小huáng门们飞跑去传人,而皇帝也趁此略做歇息。
皇帝会后殿歇息,官员们只能等候在前厅,虽然御史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站着,但也挡不住大家站着轻声的议论说话。
每个人神qíng都不同,有兴奋的有漠然的也有忧色的,显然都猜测了皇帝这个决定将要产生的后果。
“卢正完了。”高凌波说道。神qíng带着几分轻松。
其他人也点点头。
“陛下这是要学太祖。”一个官员说道。
朝堂上议论纷纷,朝堂外亦是躁动不安,朝堂上发生的事瞒不住人,更何况又是这样稀罕的事,很快就在有心人中间传开了。
“当年边将宋明有功烁烁。为人bàonüè贪鄙,在治下横行,抢夺人钱财妻女,被一小民来京敲了登闻鼓,太祖亲自召见此民。”
因为身份的便利,秦十三郎得以坐在父亲官厅外的隔间里,一面对周六郎说道。
周六郎神qíng沉沉。虽然端着茶碗,但半日没有送到嘴边一口显示了他心qíng的紧张。
“她能借着名望要挟民意,陛下自然也能借着她的要挟来博得名望,不管怎么说,陛下肯接见程娘子已经让民众很满意了,至于能不能得到功赏本来就不是民众在意的事。他们只是在意这件事而已。”
“然后陛下会轻描淡写的斥责姜文元安抚军心不当,让西北军为死难的兵丁再举行一次声势浩大的祭祀,民众就更得到安抚,姜文元也更为感激陛下的回护,上下皆感恩赞誉陛下宽厚仁慈明君。至于卢正,先是擅发马递,又夸大民意构陷功臣,愚弄朝廷,陛下仁慈,不杀文臣,但只怕他也没命走到南州去了。”
“这么说,徐茂修他们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周六郎说道。
秦十三郎看他一眼。
“我觉得他们已经得到了。”他说道,“满城尽谈茂源山,连皇帝也亲口过问,不得功也是大功名了。”
周六郎沉默一刻,放下手里的茶碗。
“你说得不错,但是我觉得结果不会如此。”他说道,“难道她这样忙一场只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吗?”
她是那种人吗?
“做这种事本就是白忙一场。”高凌波低声笑道,看着对面的陈绍,见他神qíng不喜不怒,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轻松。
“怎么能是白忙一场呢?陛下是学太祖,那也就是说陛下认为姜文元有过。”陈绍看着他亦是笑了笑说道。
高凌波笑意更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xing高于人,众必非之,姜文元坐镇西北,事物繁杂,稍有慢待兵丁之心,只能说是考虑不周,算什么大过。”他说道。
这种过对于皇帝来说,反而是好事,安抚军心的事让皇帝来做比姜文元来做要合适的多。
陈绍亦是笑了。
“如果,他犯的不只是这种过呢?”他说道。
不只是这种过?
还能有什么过?
高凌波皱起眉头,还要说话,御史在上重重的咳了一声。
“程氏女来了。”他说道。
殿中的官员都安静下来,视线看向门外,远远的空旷的宫殿前有一个小huáng门引着一个女子正缓步而来。
因为面圣卸下了幂篱,撤去了罩袍,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似乎瘦了一圈,在四周高大的重重宫殿映衬下,越发显得渺小瘦弱。
这就是那个程娘子么?在场的人除了陈绍都是第一次见,不由都眯起眼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可恶
木屐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这声音殿阁间穿梭回dàng。
“阿昉!”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站得的被对日光被yīn影笼罩的高大的男人。
“阿昉,这大周朝的废都虽然只剩了这些台基残殿,但看得出当初建的真不错啊……”
他展开手臂指着两边笑道。
清亮的声音回dàng在荒凉空旷的宫殿里,忽远忽近。
“哪有那么好,比不上将来你家的。”
她展颜笑道。
身后的男人笑声更亮,冲她伸出手。
一声轻咳在耳边响起,程娇娘抬头,看着面前正回头的内侍,再看两边重甲持戈的护卫班直带着几分警告。
“…别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内侍接着絮絮叨叨,对于这小女子突然的停下并没有什么惊讶。
初次面圣,就连那些得到觐见的官员们都会惊慌失态,更别提一个小娘子了。
这个小娘子原来这么小啊,听人说神医娘子总觉得应该是七老八十,最不济也二十多岁,没想到从御史台引来的竟然是这么个小丫头。
十六还是十七?
程娇娘略低头施礼,看着四周高有十丈的层层殿阁。
“吴宫花糙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阿昉我做的诗怎么样?”
女子的笑声咯咯扬起。
“呸,骗子,我虽然不爱诗词,但不是不知诗词。”
骗子…不,没有骗子。
“自是当时天帝醉,不关秦地有山河。”【注1】程娇娘看着眼前的喃喃。
“你说什么?”内侍问道,微微的倾身,不待程娇娘说话他又带着几分警告,“在宫里不问不得答。”
程娇娘再次施礼没有说话。
“原来这么小。”
殿内的官员们收回视线。
“看着是被吓到了,不过怎么又胆子闹出这种事。”
不少人低声议论,御史们又警告两声让大家安静下来。
要说没人在背后教唆才怪呢。
虽然已经得知这小娘子的年纪。但真真切切看到的时候,高凌波还是发出一声太小了感叹。
如果不是打听到的那么多消息千真万确,他真的没办法相信有人会扶持她,也不敢相信她也能有本事被人扶持如此。
也许这就是刘校理马失前蹄的原因吧。这个对手实在是太容易被轻视了。
他微微皱眉,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陈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给陈老太爷治病的时候就搭上了么?要是真能挖出些什么,单凭这神医娘子外传的道祖弟子就能将陈绍赶出京城,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自始至终那娘子从来都不承认这种传闻,而且还急流勇退,只留下神医的名,却没有遍地生果,让人抓也抓不出把柄。
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làng费啊。
高凌波凝眉思索,对眼前的事倒不怎么在意了,眼前的事已经不算事了。胜局已定。
走到殿前时,那女子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站定在廊下一侧,听的内侍从侧门进去通秉了。
晋安郡王在内站着,眼角的余光看着殿门。以前他还觉得上面的雕花镂空不好,冬天冷夏天热,此时此刻却觉得镂空还是太少了,要是再多一些大一些,就能看到其后的人了吧。
害怕吗?
应该不会害怕的。
就如同小时候他跟随父母第一次来皇宫的时候,见到那么大的宫殿,那么多护卫。以及那么多人真是很害怕,后来当父母将自己送到宫里女官怀里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之后,他就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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