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可来了。”
头顶上突然有人喊道。
半芹凝神看去,见二楼的窗户边,少年皱眉斜倚看过来,脸上带着不耐烦。
“怎么这慢!”他说道,态度嚣张又霸道。
半芹只觉得欢喜从心底散开。那块秤砣瞬时不见了。
“是。”她应声,忙迈进酒楼里,在店小二的引路下穿过喧嚣的大堂,来到二楼的雅间。
刚上楼梯,迎面有几个女子走过来。多数都带着五彩纱帷帽,有两人手里还各自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
半芹侧身避让,忽地其中一个女童呀了声。
“姐姐?”她喊道,“你是那位姐姐!”
伴着她的喊声,大家都停下脚有些不解,半芹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那女童冲自己扬起惊喜的笑脸。
“呀,呀。”女童看清她的样子更为高兴,举起小手,“你是那个会呼风唤雨的娘子的丫头!”
半芹看着她。恍然。
雨中,破庙,依着老者馋红豆糕的小童。
只是此时,女童身边没有老者,她的身边也没了娘子。
一时间半芹有些怅然。
“是你呀。”她说道。忍不住露出笑脸。“小妹妹,你也来京城了啊。”
女童高兴的点头,忙忙的摇着拉着自己的女子的手。
“姐姐,这个姐姐是我和爷爷,在路上遇到的呢,可厉害了,会下雨,还会做好吃的。”她童声童气的说道。
在场的女子们知道这女童是一路从南到北而来的,这种路遇又再见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于是看了半芹一眼,不甚在意。
拉着女童的女子对半芹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半芹忙还礼。
“姐姐,你叫什么啊,你住在哪里啊,我叫丹娘,我住在…”女童很是激动的说道。
话没说完,被女子轻轻的拉了下,女童的话被截断了。
而那边丫头也催促。
“半芹,快点,公子等着呢。”她说道。
两厢都合意,半芹与这些女子们再次施礼,在女童依依不舍中各自迈步了。
就如在路上,遇到了相识一笑,最终还是要各奔东西。
“我们丹娘也有旧相识了。”
同行的女子们打趣小女童。
女童有些得意,来到京城离开从小生活的环境,对于她这个孩子来说,真的是有些寂寞孤独,尤其是爷爷还病了……
爷爷!
想到爷爷,女童有些急切。
“快回家,快回家,我要告诉爷爷去。”她高兴的说道。
听她提到爷爷,几个女子面上都浮现几分忧伤,抚了抚女童的头,下楼上车。
马车穿行过街道,拐进一个僻静的巷子,停在一间看似普通的民宅前。
房屋普通,迎接出来的人不少,气势也不小。
女童挣脱仆妇的手。
“我去找爷爷。”她喊道,向一个院子跑去。
仆妇忙追着。
女童人小身轻甩开仆妇进了一个院子,迎面与一人撞上,那人眼明手快抓住她,才免得跌倒。
饶是如此,也让女童捂着鼻头眼中泛泪。
“恕罪恕罪,老夫没看到小娘子。”颤巍巍的白发老翁忙哄劝说道。
跟在老翁身旁的男子神qíng肃穆。
“丹娘,无礼。”他沉声喝道。
陈家家教严格,不论男女皆是四岁启蒙,如今才满五岁的丹娘已经知晓进退礼仪了,见父亲不悦,丹娘忙有模有样的冲老翁施礼。
“是丹娘失礼。”她诺诺说道。
老翁含笑抚须点头。
陈绍面色稍缓。
“父亲,我想去看看爷爷。”丹娘察言观色忙说道。
“莫要去,爷爷才吃了药,不要去吵醒他。”陈绍说道,看着跟过来的忐忑的仆妇摆摆手,“带娘子下去。”
仆妇们忙上前拉住女童,连哄带劝的抱走了。
陈绍轻轻吐口气。
老翁看着他,思付一刻,伸手。
身后跟着的小厮立刻拿过医箱,老翁从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陈绍。
“这个你用得着。”他说道。
陈绍面色浮现惊喜,下意识的握住老翁的手。
“李太医,此药是为我父亲…”他颤声问道。
老翁摇头。
“是让你用的。”他说道,将瓷瓶拍在陈绍手中,压低声音。“陈大人忧心过重,要保重啊,此药可以调理jīng气,缓解大人不食不睡的耗费。”
说罢又拍了拍陈绍的胳膊。
“大人,要稳住。”他说道。
面对病人家属。一个太医说的不是要保重节哀,而是要稳住,听起来有些怪异,但陈绍却一个机灵醒过神。
父亲的病最初的起因是突然摔了一跤,年老人摔跤只怕伤筋断骨,但幸运的是老父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几个大夫瞧了都说养一养就好了。
却没想到,这一养不仅没好,反而更重了。
先是起不了身子,紧接着就腿脚失去知觉。很快大小便不能自主,到如今半日昏迷。
从一个jīng神矍铄的老者到瘫在chuáng无知无觉命不久矣,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功夫,这太快了!太突然了!
医生走马似的换,却连个统一病因都说不上来。到最后。陈绍也不敢轻易请大夫了。
因为,父亲病重的消息传开,朝里有关他丁忧的事已经议论开了,据说已经有人上书皇帝准备推荐接替他的人了。
才回到京城,还没开始大展宏图,就要再次离开,如果这次离开,三年,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
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父亲的病,自己的前途,陈家的前途,日夜折磨让陈绍这个儒雅大气的文士几乎脱像。
这种样子给外人看到,必然传言愈烈。
陈绍握紧手里的瓷瓶,这些药是可以让他保持jīng神,形容稳重的吧。
一个太医,会想到这个?
陈绍看过去,老翁的背影正迈出门,颤颤巍巍。
是受谁人所托来给他的叮嘱?
稳住,稳住。
陈绍握紧了瓷瓶凝神思付久久未动。
小小的身影趁着侍女端了药碗出去溜进了室内。
室内药味,骚臭味混杂,丹娘并不在意,而是急切的看向幕帐后,卧榻上一个老者安睡。
“爷爷,爷爷。”丹娘喊道,蹑手蹑脚的过去。
卧榻上盖着两层锦被的老者闭目无声,微张的嘴呼呼的喘气,告诉别人他还活着。
丹娘尚分不清病和死,她只知道是爷爷累了所以要多休息,此时便跪坐在chuáng边,将手里的玩偶举起来。
“爷爷,爷爷,你看我买了什么。”她说道。
女童的声音清脆,老者悠悠的醒来,转头双目浑浊的看过来,这是他难得清醒的时候到了。
真高兴,能看到自己的孙女。
“啊,丹娘…”他发出沙哑含糊的声音。
女童见爷爷醒了更高兴,唧唧喳喳的给爷爷讲街市上的见闻,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爷爷,你快些好起来,”她摇着爷爷的胳膊,眼睛亮亮的说道,“我们十五的时候去看灯,我要爷爷背着我去看,爷爷能托我高高的。”
老者浑浊的眼里流下一道眼泪。
好不了了,丹娘,爷爷,不能陪你去看灯了,爷爷,不能再陪你了……
“啊,对了,爷爷,我今天见到那个姐姐了。”丹娘说道,将手里的玩偶放下,“那个给我红豆糕吃的姐姐。”
老者的思维愣了下。
红豆糕…
“爷爷,你还记得吧,那个,咱们赶路,下雨,那个娘子说下雨,就下雨了,说不下就不下的,那个娘子,那个娘子的丫头,给我红豆糕,特别好吃。”
童言混乱,咋咋而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毫无章法断句。
这些混乱的话听在思维混乱的老者耳内,却清晰明白起来。
那个娘子…
那个娘子!
老丈,你的病要尽快治……
木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老者猛地抬起身子,但最终无力,只是举起手,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那个娘子!”他嘶声喊道。
女童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挣扎的爷爷不知所措,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跑进来,陈绍也进来了,看到父亲面色惨白,双目爆瞪的样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了么…这么快就要……
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父亲。”他扑过去抓住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也猛地抓住他,前所未有的用力。
“三郎,那个娘子…”他看着儿子,用尽力气喊道,“救命!”
☆、第十四章论道二日感谢
食盒摆上来,半芹施礼退后几步跪坐在周六郎身后。
“吃吧,上次你在我那里吃过的,就是这个。”周六郎说道。
对面坐着的秦郎君笑了,拂袖伸手折了面前盘子里金huáng香苏的一根放进嘴里,赞叹的点点头。
“不错,果然jīng妙,如何做的如此?”他没理会周六郎,而是看其后的半芹问道。
“无它,只是面食,合了蜂蜜,揉拽抻拉油炸而已。”半芹低头说道。
“不过是一点小食,也急着要即刻吃。”周六郎有些不屑的说道,“桑子,莫要你父亲说你玩物丧志。”
秦郎君笑了,摇头,一面再次折下一根吃。
“小食?食无小事。”他说道,“只不过略加了蜜糖,多加揉拽,便与你我往日吃的不同,怎么你我没想到?”
“我又不是厨娘。”周六郎嗤声说道。
秦郎君摇头。
“非也。”他说道,“用不用心而已,如果用心,吃喝玩乐行住坐卧皆能与众不同。”
“在那些事上用心,又能如何?小道而已。”周六郎依旧嗤之以鼻。
“又或者说,能在这些小事上都能如此用心,可见其心多窍。”秦郎君笑道。“小道大道,皆是道,聚小为大,小道也不可小瞧。不是有那句见微知著的话吗?”
周六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面前摆放着炸食的盘子往秦郎君这里一推。
“吃,吃,全给你吃,快吃,堵住你的嘴。”他喊道,“我是自找罪受跟你这个无理搅三分的家伙辩论!我算知道为什么觉空那老和尚见了你就跟哑巴似的!他宁愿不传经布道也不想招惹你这个呱噪的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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