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忙应声是退下了。
而在此时。冯林晕倒在宫门前的事已经风一样传开了,尤其是当得知在场的还有程娘子,事qíng顿时变的更热闹了。
“看来鬼还是怕神仙的。”
“这一照面,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吓晕了。”
官厅里的官员小吏虽然不敢明面论鬼神之事,但拿来开玩笑还是很正常的。
一时间满厅各厢都在论鬼神。
这事也的确太可笑了。
高凌波听到了也是有些好气又好笑。
“还不如刘校理呢。”他拂袖说道,“真是废物一个,枉我为他摇旗呐喊添风添火。”
“那程娘子到底说了什么?就吓的他如此?”
“大人,传出来的只有冯林问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个下属说道。
“这有什么吓人的?”高凌波皱眉问道。
“至于别的话就只有当时在场的韩昌知道了。”下属说道。
“韩昌?”高凌波皱眉,“这又是什么人?”
“是盘江县令。就是那个预测日食的县令。”下属说道,“因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仓转运司,今番是觐见来了。”
预测日食,却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这话说的很巧妙,高凌波也明白了。
“他不会跟这程娘子也认得吧?”他问道。
这个韩昌小人物一个,大家都没注意,自然也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官这就去打听。”下属忙说道。
“他倒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个冯林还中用不中用。”高凌波说道。
“大人,要是冯林真死了,那这程娘子便也是彻底完了。”下属笑道。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气死或者吓死一个当朝御史中丞,且还是正要治她罪的大臣,这跟私下算计刘校理不一样,光天化日之下,有因有果,明明白白。只要被有心人善加利用,那朝廷不可能容她,百姓中也必然骇然惧怕。
“那要这么说,我还真期待冯林死了算了。”高凌波说道,和下属对视一眼。二人都大笑起来。
“韩昌从冯家离开了,正向皇宫里来回陛下的话。”门外有亲随低声提醒道。
下属便收了笑对高凌波躬身,高凌波点点头看着他退了出去。
大冬天里,又临近傍晚,yīn沉的天北风呼呼的chuī,韩昌却还是抬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叫什么事啊,他心里再次说道。
“韩大人,您快点。”前边的内侍回头催促道,“陛下等了好半日了。”
韩昌忙应声是,在御街上加快脚步,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右两侧无数窥视的视线。
想来自今日后,他韩昌在京中朝廷里也算是人人都知了吧。
这成名成的可真是…
韩昌摇摇头心里苦笑一下,迎着风跟着那内侍迈进宫门。
勤政殿里温暖如chūn,已经点燃了宫灯。
“韩大人与冯大人是旧相识?”皇帝问道。
“在进京途中有一面之缘。”韩昌答道。
“冯中丞的病是什么病?”皇帝话头一转问道。
韩昌心里叹口气,他不是太医,冯中丞什么病皇帝也不该问他,既然问了那就问的不是病。
“陛下,冯中丞这次是心病。”他说道。
果然…
皇帝眯起眼。
“陛下,冯中丞与程娘子是旧相识。”韩昌接着说道。
皇帝一怔。
“旧相识?”他问道。
韩昌点点头。
“不止旧相识,而且还是,救命再生的恩人。”他说道。
什么?
皇帝愕然。
……
“……说是旧相识,且有大恩…”
“…怎么大恩了?”
“…韩昌也不清楚,他只是听冯中丞这样说,具体要等陛下问冯中丞了…”
“…冯中丞一直寻找恩人报恩,没想到自己喊打喊杀的竟然就是恩人…”
“…怪不得晕过去了…”
夜色蒙蒙。随着北风门外嘈杂细碎的不断的传进来,卢正放下手里的公文,站起身来拉开门。
门外的人立刻都闭口。
“卢御史。”他们施礼说道。
“今日风大,各处都看紧点。当值要有当值的样子。”卢正淡淡说道。
众人应声是,忙你推我我推你走开了。
卢正没有进屋,站在廊下看着近在眼前的宫殿。
想必皇帝今晚是睡不着了。
不过睡不着的何止皇帝一个人。
韩昌不知道怎么大恩,议论纷纷的众人也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知道的,而且就在一日前还再次听到过。
“而我冯林如今还能活着,这条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以回报那位恩人的大恩。”
“而且,她不仅是救了我的命,还教会了我怎么说话怎么做官。”
“她怎么能与我的恩人相比?”
“我的恩公洒然大义,岂是这个靠着鬼神之说招摇的女子能比!”
想到这里。卢正摇摇头苦笑一下。
“这真是天意弄人。”他喃喃说道。
……
马车得得的行驶在街上,两侧的灯火在风中忽明忽暗,让白日肃穆的御街变的更加幽暗。
街上的人并不少,离宫回家的官员的车驾随从不时而过。
韩昌放下车帘,有些疲惫的闭上眼。
“父亲。”
耳边传来焦急的喊声。韩昌猛地睁开眼,入目灯笼明亮晃眼,他忙闭了闭眼,再睁开灯笼已经移开了,夜色里韩元朝焦急担忧的面孔在眼前。
“我竟然睡着了。”韩昌说道,一面搭上韩元朝的胳膊下车。
冷风扑面,韩昌不由打个寒战。
韩元朝将斗篷忙给父亲披上。一手撑起伞。
“下雪了吗?”韩昌问道,一面抬起头伸出手。
寒风夹杂着冷冷的冰渣子砸在手上脸上。
“果然下雪了。”他喃喃自语。
“父亲,快些进去吧。”韩元朝提醒道,一面将伞放低,挡住劲风。
从冰冷的室外走进室内,扑面的温暖让韩昌再次寒战。韩元朝已经收了伞,接过小厮递上的茶汤捧来,韩昌一口喝gān身子才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他舒畅的吐口气。
虽然很焦急,但韩元朝还是伺候父亲洗漱更换衣裳。等收拾完出来,几案上的饭菜也摆好了。
因为早晨要觐见,怕君前失仪没怎么吃饭,结果遇上这事,午饭在冯林家自然也顾不得吃,出了冯林家又赶到皇宫,皇帝可没有留他吃晚饭,此时此刻,韩昌觉得真是饿了。
但看着饭菜,偏又没有胃口吃,便饮了口酒,略吃了几口菜。
“父亲,到底出什么事了?”韩元朝这才问道。
原本说是觐见短则一刻钟,长也不过一个时辰,而且按照大家的猜测,韩昌就是属于短的哪一类,却没想到这一去就足足半日长,还前后三次入宫面圣。
韩昌叹口气,放下碗筷看着儿子。
“元朝,出的事,不算大事,而是可笑的和可悲的事。”他说道。
可笑,可悲?
韩元朝看着父亲。
“他们说是冯中丞出事了?”他问道。
“冯中丞的事,跟我们的事是一回事。”韩昌说道,“我猜对了,这个程娘子,就是那个娘子,我今日在宫里见到她了。”
韩元朝一怔,旋即明白了。
“父亲。”他神qíng也有些复杂,父亲对那个娘子感激不尽,当初在太平居听到那个婢女说不是的话,他心里真是松口气,只没想到……
父亲在宫里与这娘子相见,如果是没有他去太平居辞股份的那件事的话,可以说很欢喜,但偏偏辞股份在前,而且还是当着这娘子的面辞的,父亲这心里该是怎么样的……悲喜jiāo加啊。
“父亲,是孩儿不孝,让父亲您受苦了。”
韩元朝推开几案,俯身施礼说道。
“孩儿明日就去程娘子面前赔罪。”
听他这样说,韩昌笑了。
“我也给那娘子说了这句话,你猜她怎么说?”他说道。
韩元朝抬头看他,迟疑没有说话。
“她说你没有把她当恶人。”韩昌说道,“所以不用赔罪。”
韩元朝坐直身子,面色变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倒是明白自己……
室内一阵沉默,灯花爆结。
“不是赔罪,也该是去道谢的。”韩元朝最终说道,抬起头视线清明坦然。
韩昌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一丝赞叹。
道不同不相为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选择,虽然做出抉择很难,但还是要选择的。
“哦对了,她说,你对她有大恩。”韩昌想到什么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对她有恩?”韩元朝皱眉,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就算得了太平居的股份,也始终只是她的婢女与我相见,我这几年几乎没有离开肃州,除了亲朋往来,就只有来京城…她是江州人士…她是神医…神医!她姓程!”
说道这里他恍然坐直了身子。
“父亲,是她!”他喊道,“是姑母的救命恩人!”
姑母!
韩昌一怔,旋即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他连连说道,说到这里又抬手相捶摇头叹气,“哎呀,哎呀,那她何止是我的恩人,还是你姑母的,一家两亲都得其助,这,这这……”
说到这里一停。
“不对啊,她说是你对她的恩。”他说道。
我对她的恩?
韩元朝再次凝神思索。
我何曾见过她?又哪里来的恩?姑母……
“韩郎君,韩郎君,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娘子!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娘子!”
耳边浮现那小丫头的大哭,以及泪眼急问。
“郎君,郎君…多谢郎君相助…”
一个小丫头从门前跑来扬手喊道,渐行渐近,终于看清面容,也与那位大哭的丫头融合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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