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对视一眼。
“还是算了吧,佛嘛,敬着就行了。”
天色蒙蒙的时候,周家的校场里是男子们捶打熬炼的时候,呼喝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天光大亮才停歇下来。
“六郎,走了。”一个兄弟招呼道。
赤膊的周六郎正站定在石锁前,闻言应了声。
“你们先走吧。我再练一会儿。”他说道。
“果然不愧是真刀真枪历练三年了,越发的勤奋。”几个兄长称赞着而去了。
校场里安静下来,周六郎举了几次石锁刚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巾擦汗,一个小丫头颠颠的疾步跑过来。见到他掉头就跑。
“跑什么跑?见鬼了吗?”周六郎喝道。
小丫头怯怯的站住。
“六公子…”她施礼说道,“不是的,是程娘子要…”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人迈步过来。
“哎,六公子,您还在这里啊?”婢女笑道,“还以为你们这个时候都走了呢?”
周六郎哼了声没说话,慢悠悠的擦着汗。
“你练完了没?”婢女又问道。
“练完了。”周六郎闷声道,眼角的余光见那婢女向前走了几步,笑眯眯的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练完了。六公子就先穿上衣裳遮一遮吧,我们娘子要来she箭了。”婢女笑嘻嘻说道。
周六郎面色顿时红了。
似乎感觉一道视线在身上盘旋。
“你,不好看。”
耳边有女声说道。
周六郎伸手扯过小厮手里拿着的衣袍,刚胡乱的穿上一只袖子,听的木屐清脆响。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路上转过来,素罩衫,碎花裙,袖子束起,肩上挎着一把长弓。
周六郎的动作顿时加速。
“反了,反了。”小厮喊道。
周六郎没好气的踹他一脚。
“反了你了,乱喊什么?”他斥道。
“公子。你的衣服穿反了。”小厮坐在地上一脸委屈的喊道。
周六郎低头,顿时又羞又恼,忙又脱下来,程娇娘从他身边而过,略一停顿。
“gān什么?”周六郎下意识的将衣袍胡乱掩在身上,瞪眼道。
“早安。”程娇娘低头施礼说道。说罢抬脚迈步过去了。
早什么安!哪有盯着人家男子光身子看说早安的!
周六郎在后瞪眼愤愤腹议两声。
“六公子,你可比四年前结实多了。”婢女嘻嘻说道。
果然还是这两个没羞没臊的主子丫头!
周六郎恨恨系着衣裳听的身后长箭破空声不断,忍着不回头蹬蹬走开了。
程娇娘每日练箭的事很快被周老爷等人知道,忙不迭的赶着人将校场的糙靶子都换成新的,又让子侄们晨练的时辰提前结束。
“凭什么!”
周六郎闻言不gān了。
“我们熬炼筋骨是正事。她不过是嬉戏而已。”
“娇娇儿的事都是正事。”周老爷瞪眼不容置疑。
但饶是如此,第二日晨练结束大家都走的时候,周六郎就是不走,周老爷恰好有事没在,其他兄弟也奈何不了他,只得随他去了。
周六郎变本加厉,不仅在程娇娘来之前不走,在她来了之后还不走,不过衣裳是穿上了。
“六公子,你真厉害啊。”
看着周六郎接连几次的举起石锁,婢女一脸赞叹的说道。
周六郎带着几分倨傲又走到兵器架前。
“六公子是十八般兵器都会吗?”婢女笑眯眯的问道。
周六郎拎出一条长棍,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女子已经换到第三个靶子了,初chūn晨光下,额头上汗珠清晰可见。
一趟棍,一趟刀,校场里花影翻滚,婢女的叫好声不断。
周六郎微微喘气握住长枪,再转头不由愣了下。
人呢?
“六公子,你在阵前都是用什么?”婢女还在问道。
“你家娘子呢?”周六郎问道。
“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又不上阵。”婢女笑道。
周六郎瞪眼呸了声。
“你家娘子呢?”他伸手指着箭场说道。
婢女这才哦了声转头看去。
“我家娘子回去了吧。”她说道。
回去了吧?
有这样做人婢女的吗?
“没关系的,我家娘子不用我伺候,六公子六公子,你阵前用的是长枪还是这个刀啊,你再耍一下这个,这个是什么?”
“滚滚滚。”
周六郎呸声说道,再不理会那婢女,拿起衣衫大步而去,小厮丫头忙小跑跟着。
走出校场再听不到那婢女的聒噪,小心的回头看了眼,见确定无人跟随,周六郎这才忍不住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微微龇牙咧嘴,这比上阵杀敌还累人……
第二日,周六郎照旧出现在校场上,只是一直等到日光刺目都没有见到那女子。
“早就说了,她就是嬉戏而已,什么正事!”周六郎愤愤说道,将手中的长枪cha在架子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岂能随意?”
“不是,公子,我听说是殿试结果已经揭晓,十日后簪花跨马游街,所以程娘子去准备贺礼了。”一个小厮忙说道。
昨日三月初七,省试之后的进士们参加了皇帝主持的殿试,经过一天一夜,揭晓了结果。
“那个程四郎排在三百多位,又不是秦十三那般的一甲第八,有什么好贺的。”周六郎嗤声说道。
“程娘子好像就是为秦十三公子准备贺礼呢。”小厮说道。
周六郎的嗤声一顿。
给他?
“不就是一个一甲第八…”他嘀咕道,“有什么好贺的,我可是已经连升三级官了…”
☆、第六十六章恭贺
“更衣!”
三月十六,皇城外的天街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伴着司仪的一声唱,早已经接过官袍的进士们纷纷穿上绿袍,蹬上官靴,手中握住笏板,再直起身子抬起头,他们就不再是寒窗苦读的秀才学子,不再是面朝huáng土辛苦耕作的田农,不再是奔波行走的商人,而是士农工商中最高等的官身。
不止他一个人,他的妻子孙子,由他延续的整个户籍,都将是官籍,他们的家族为此而荣耀,家族中的子侄将有机会被扶持,税赋劳役被消减免去,一跃龙门,jī犬升天。
“谢恩!”
伴着司仪的高唱,已经正式成为天子之臣的众人齐刷刷的叩拜施礼城门上的皇帝。
“簪花!”
一朵朵金丝宫花被捧过来,不管是老者还是少年人,都毫不犹豫的将其簪在鬓角。
“奏乐!”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宫廷伶人们立刻鼓chuī弹奏,一群小huáng门点燃了爆竹,天街上顿时热闹喧天。
“官人们,请上马!”
披红挂彩jīng挑细选膘肥毛亮的上等马被牵出来,同样一身新衣的马夫们高声做请躬身施礼。
终于成了官人们了!
这一刻许多人激动的不能自己,更有痛哭流涕者。
热闹却并不会在这一刻就停下,在状元的带领下,四百多人的队伍沿街向皇城外慢行而去。
禁军开路,鼓乐跟随,旗帜飞扬,引动的整个京城沸腾起来。
“快看啊,快看啊,来了,来了。”
相比于皇城有天子在的肃穆的热闹,此时大街上百姓们尽qíng的宣泄。
虽然有禁军相护,街边也早有五城兵马以及府尹的兵丁差役们持着棍棒维持阻拦。还是挡不住百姓的热qíng,更有半个月前就占据了好位置的闺阁女子们将手中的丝绢,各种花朵纷纷的抛下,一路过去。如同天女散花。
因为人多,也因为让百姓让进士们多享受这一刻,队伍行进的很慢。
行走在前方的一个进士被飘下的丝绢挡住了眼,他忙抬手拿下来,这一个微微抬头的动作让两边的女子的尖叫声更烈。
这位年约三十五,一心读书的进士不由大着胆子看过去,入目花枝招展,笑颜如花,伴着他的看过来,二楼窗口的一群女子顿时爆竹一般炸开。尖叫声震耳yù聋。
进士又是激动又是羞涩,这种体验一辈子一次死而无憾了。
“怎么走的这么慢。”
乱哄哄中,一句话传入耳内。
走得慢?还有人嫌弃走得慢?
进士不由回头看,见原本应该拉开一段距离的后边的一位,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就快要撞到他的马儿。
这是一个年轻的进士,一身绿袍让他的面容更如玉,鬓边那朵颤巍巍的金花儿不像别的进士那样看上去滑稽,反而看上去贴切,又或者说,是他的面容盖过了花儿的风采。
对于这个年满十九的年轻人,三十五岁的进士难掩几分羡慕。羡慕他的年轻,羡慕他的貌美,羡慕他的家世。
“方进兄。”
少年进士冲他微微一笑,拱手表达几分歉意,一面收马。
这一笑让周围女子的叫声更为热烈。
方进的马儿差点受惊,还好马夫抓的紧。
“秦学弟。是前边走得慢,别急。”他说道,一面冲前边指了指。
方进又指了指后边。
“后边大约也不急。”他笑道。
秦十三郎后边的那位的确不急,晃悠悠的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再次说了声请。视线越过方进向前看去,似乎在找寻什么。
找寻什么?急着去gān什么?
方进心中疑问,但此时不是疑问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去疑问别人的事,此时此刻他要享受自己的这一刻。
队伍在人群的欢呼拥簇下前行,前方忽的又掀起一阵喧闹。
“怎么了?”
“是德胜楼的朱小娘子为进士们献舞。”
一声声话语传过来,让人群更加热闹,纷纷向那边张望,而进士们的队伍则缓缓的一步步走近。
德胜楼前彩楼鲜艳,楼下却并没有搭起台子,而是只有一张大鼓。
“朱小娘子跳鼓舞!”
“快看啊朱小娘子跳鼓舞!”
“这可是除了观灯节外朱小娘子在人前跳舞呢!价值千金啊!”
皇家的鼓乐已经先行一步,随后走近的新科进士们便能听到朱小娘子用舞步打出的鼓声,或急或缓,或沉闷或高亢,鼓上的人摇曳生姿,冬日里华衣裹身,勾勒出玲珑身段,头戴高冠儿,垂下的珠儿随着旋转日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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