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周六郎摆手赶走她们。揪着小厮,“是不是?”
小厮忙忙的点头。
“特意?”周六郎再次重申问道。
“是…”小厮点头。
“她到底怎么说的,你一个字不拉的给我说一遍。”周六郎瞪眼催促道。
“从哪里说起啊?”小厮呆呆问道。
程娘子昨日就寻公子了……
她昨日就寻自己了…
周六郎忍不住咧了咧嘴,又忙收住。
“从昨天开始说。”他说道,一面半敞着衣裳坐下来。
昨天啊…
“说详细点。”周六郎又叮嘱道。
小厮应声是,一旁的婢女们笑了。
“六郎君,我们去传饭了,您一边吃一边慢慢听可好?”她们说道。
周六郎大手一摆。
“好。”他说道。
……
一阵风chuī过,满树樱花乱飞如雪,引得其下的人欢声笑语更甚。
树下散布着很多人,有男有女,有坐有站,皆抬头赏花,更有小童们伸着手在花下蹦跳。
“山不在高,这五里观其他平平,单单靠当初建观的人种下这一片樱花,就足以能保证几代香火了。”秦十三郎笑道,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子。
女子斗篷上兜帽上都散落花瓣,更添几分柔和。
“无心cha柳,却成因果。”程娇娘说道。
“世间事大多是如此。”秦十三郎点头,一面端起面前的茶碗。
婢女们已经提前用纱笼罩住,并没有花瓣落入其后。
“…你们听说了吗?”
路边传来人的说话声。
“昨晚德胜楼有人争花魁。”
“争花魁有什么稀罕的,天天都有争的。“
要是没人争也就不是花魁了。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伸手做请。
“你尝尝这个,我母亲最拿手的小食。”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伸手捏起。
“不过其实也不怎么好吃。”秦十三郎又低声笑道,“不是我不敬,是…”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是个女子争花魁呢…”
“…女子争当花魁?”
“不是,是女子争包花魁…”
这句话传出来。路边花下一阵热闹轰轰。
秦十三郎也不由收了住了话头,看向那边笑了。
“你听到没?”他又转过头问,“你信不信有这种事?”
程娇娘点点头。
“我信。”她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
“你亲眼见了?竟然这么信?”他说道,一面继续吃茶。
程娇娘再次点头。
“不是我亲眼见了。争花魁的就是我。”她说道。
争花魁的是我!
秦十三郎一口茶喷了出去来。
婢女们失声惊呼,忙拿了手帕给程娇娘擦拭衣袍斗篷上的浅浅的水渍。
程娇娘神qíng淡然看着秦十三郎。
秦十三郎看着她一刻。
“恭喜抱得美人归!”他抬手施礼笑道。
程娇娘还礼。
“多谢。”她说道。
……
“周箙!”
秦十三郎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伴着喊声人也疾步而进,一眼就看到斜躺在厅中看两个婢女玩翻绳的周六郎。
“你竟然还没走?”他说道,“害我白去你家一趟。”
周六郎也看向他坐起来。
“我有事和你说。”
他们同时说道,说罢都一愣。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秦十三郎说道,迈步进来撩衣坐下,摆摆手。
两个婢女忙起身退了出去。
周六郎咧嘴笑了,旋即忙又收住。
“别难过。反正她还是和你有约出去了。”他说道。
秦十三郎皱眉。
“你说什么呢?”他问道,旋即又带着几分不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瞒着我!”
“这算什么大事。”周六郎笑道。
“当时人家都动了杀心了,还不算大事?”秦十三郎说道,“不算大事。你昨晚喝醉成那样又是为什么?”
周六郎愣了下。
“你说的是…”他哦了声,“你知道了…京城已经传开了吗?”
“废话。”秦十三郎没好气说道,“这么稀奇的,汇集花魁、高家、神仙娘子,要美貌有美貌,要权势有权势,要神仙有神仙的千载难逢想都想不到的事。不传开才奇怪。”
周六郎哦了声,想到如今要面对的麻烦事又沉下脸。
“仅仅是朱小娘子自己的gān的?”秦十三郎问道。
“不知道。”周六郎说道,带着几分气,“反正不管是谁gān的,她都无所谓,只要她那个风流哥哥高兴就行。”
秦十三郎看着他。
“你就是为这个喝得烂醉赌气扔下她跑来我这里了?”他问道。
周六郎哼了声。
“我才不…”他说道。话没说完就被秦十三郎打断了。
“这样看来,你还真不如她那个风流哥哥。”秦十三郎说道,面色沉沉。
周六郎瞪眼看他就要跳起来。
“她的境遇已经够糟心了,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吞,你在做什么?冲她撒脾气?这是当哥哥的样子?程四郎是蠢了些。但是至少他知道心疼她妹妹。”秦十三郎说道。
“她怎么糟心,我看她高兴的…”周六郎咬牙说道。
秦十三郎嗤声笑了。
“难道跟你一样去喝的烂醉才能表明她糟心吗?”他说道。
周六郎绷着脸。
“事qíng已经这样了,她能怎么样?”秦十三郎说道,“按照大多数人来想,大多数人也该做的,就是认错,冲高小官人认错赔罪,五万贯绝对不会给花魁,而是恭敬的捧给高小官人,求着让他压压惊,但是,周箙,你会这样做吗?”
周六郎放在膝上的手攥起。
绝不…
“连你都不会。她怎么会?”
秦十三郎说道,看着他叹口气。
“她连和下人奴仆计较都不肯,哪怕是高小官人的下人,那是不屑。又何尝不是骄傲,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认错低头,况且也没有错。”
“这事明显是个圈套,出了这种事,蠢善的程四郎心里难道会不难过,定然自责的恨不得死了,她去认错,看起来是平息高小官人怒火,但也是让程四郎更羞愧自己带累与她。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让程四郎羞愧yù死?”
“但你这怎么能说她无所谓,她心里高兴呢?被人算计,飞来横祸,莫名其妙的跟高家结仇。还结的是不光彩的仇,她心里不知道多气愤恼火。”
“她怎么不会生气伤心着急难过?她也是人,是人就有七qíng六yù的,只不过她从来不说而已,这克制可是要比肆意更苦的。”
“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气愤恼火有用吗?没用,只能想办法,在这困境里找出一条生路来。而她现在做的,就是最好的。”
“把所有的事,yīn谋也好算计也好仇恨也好,统统撇开,只剩下一个重点,死死咬住一个重点。就是争花魁。”
“以争花魁开始,便以争花魁结束,既然是争,就有输赢,结果就有如意和不如意。所有的事都统统归结到争花魁上来。”
“争花魁是荒唐事,是少年人嬉戏事,既然是荒唐事,当一笑而过,如果以此结生死大仇闹起来,反而才是更荒唐。”
“虽然不知道高家能不能真把这件事当做一笑而过的荒唐事,但至少在世人眼里该是如此。”
“她小女子为兄出头不惧权势,士林民间虽然笑,但倒也能叫上一声好。”
“如果她低头认输认错赔礼,反而成了卑躬屈膝之辈,那才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说你有什么可气的?你跟着闹什么?”
周六郎猛地站起来。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气道,“我又不是怪她不跟高家低头!我只是,我只是对那些蠢人生气,那些总是给她惹来麻烦的人生气。”
“还有呢?”秦十三郎问道。
“我生气她还对那些人那么好!”周六郎瞪眼喝道,“你满意了吧?没错,我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就是生气,生气,不,是嫉妒。
“正是因为她对那些人好,所以我们才觉得她好。”秦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难道因为程四郎惹了祸事,她就要对他冷酷无qíng才是好吗?难道她要反手狠狠的打程四郎一顿才算是好吗?”
周六郎一阵气闷,又有些颓然。
是啊,这个讨厌的女人,明明这么可恶,为什么偏偏还总是让人觉得是个好人!
看着恼羞又难掩愧色的周六郎,秦十三郎笑着示意他坐下。
“你也别太担心,这件事到底是荒唐事,而她又不过是小女子,小女子小脾气大一些嘛怎么也能说的过去。”他说道,“高家那边我想想办法,如果说开了,是被这官jì耍了,论起来大家都是受害者,应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六郎闷声没有说话,抬脚迈步。
“吃过晚饭再走呗。”秦十三郎笑道,“不用急着回去给她道歉。”
“你才道歉呢。”周六郎闷声说道,脚步不停。
“公子,公子。”
有小厮颠颠的跑进来。
“程娘子来了。”
两人又是一惊。
“她怎么来了?”二人再次同时说道。
“晚上城门可是要关的,由不得你们灯下赏花。”周六郎哼声说道。
秦十三郎还没说话,小厮先开口了。
“公子,程娘子是来接你的。”他高兴的说道。
接…我?
周六郎愣住了。
“接我gān什么?”他愣愣问道。
秦十三郎笑了,走过来伸手拍他肩头。
“因为她看到你的诚心。”他说道,“六郎,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什么是诚心?现在,你的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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