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虽然昏迷,也应当知晓。”他接着说道,视线看着卧榻上的太子。
皇后立刻点头。
“当时如此。”她说道。
朝臣们自然不会反对,立刻起身。拥簇皇后迈步。
待要迈出门,皇后察觉什么忙回头。见晋安郡王抬脚向太子寝室走去。
“晋安郡王。”她忙唤道,“请一同去吧。”
商量如何处置高凌波陈绍太后等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商讨皇嗣的事。
这个时刻,不好不在场吧。
晋安郡王摇摇头。
“这是家事,也是朝事。”他说道,“家事,有皇后娘娘在,朝事,有诸位朝臣在,吾就不去了。”
他说着迈步进去。
“我,想要再陪陪六哥儿。”
是六哥儿,不是太子。
你们已经哭完了太子,现在就是六哥儿了,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他的兄弟。
皇后神qíng微微一怔,又叹息一声。
……
“王妃殿下。”
一间偏殿里,两个随从看着程娇娘的动作,忍不住喊道。
“不能拔啊!”
他们扶着周箙,看着前方的程娇娘走走停停,急的要怀疑这女子伤心过度疯了时,她才停下来。
“生门在这边。”她说道,伸手指着。
生门?是什么门?
然后他们就被带到了这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偏殿。
火把点起来,周箙被放下来,将受伤的胸膛展露。
胸膛上只能看到一段翎尾。
“…所幸距离有些远,没有贯穿。”一个随从说道。
否则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程娇娘没有说话,伸手就握住了翎尾,竟然是要拔出来。吓得两个随从魂飞魄散。
“夫人,这不可啊。”
“这要是拔出来,可就死定了。”
他们说道。一面忍不住看着程娇娘。
这个真的是神医娘子吗?
程娇娘松开手。
“有刀吗?”她问道。
两个随从点头,忙抽出腰刀。
“夫人。先把衣服割开,你吩咐,我们来拔…”一个随从说道,一面矮身跪在周箙身边。
话没说完,就见程娇娘一手接过刀,一面手腕一转,将刀直接的刺了下来。
噗嗤一声,血顿时喷出。
偏殿里响起男人的惊叫声。
“让开!”程娇娘喝道。脚步转动,手起刀落,竟然接连刺了三刀,同时伸手将箭拔了出来。
尖叫声更起。
两个随从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血,面色惊恐的看着程娇娘。
这,这是在救命,还是杀人啊?
伴着血的喷涌,原本安静躺着的周箙开始抽搐。
“夫人!”
两个随从大喊。
程娇娘恍若未闻,手里的刀没有扔下,一甩头。伴着长发飞扬,反手将刀割了过去,发丝散落。她的脚步不停,一面转动一面不停的甩头,手里的刀也在左右挥动。
发如雨般落下,在地上铺散开来。
疯了啊…
两个随从看呆了。
怎么把头发都割了?
“夫……”他们要喊道,回过神起身。
“站在一边,不许动。”
程娇娘喝道。
两个火把照耀下,脚步凌乱但却又似乎带着诡异规律,挥舞刀的女子如同鬼魅。
两个随从想起那一夜王妃单身去刺杀高十四郎,她的那些随从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跟随。就因为那女子说了一句不许。
当时他们听了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听着女子喝出这一句话。他们不由僵住了身子,果然不动也不敢在动。
血还在涌。发丝还在散落,两个随从神qíng呆滞的跪坐一旁。
疯了就疯了吧,反正人也是没救了。
但他们却想错了,这竟然不是结束,而是刚开始。
那女子终于停下脚步,原本垂地的长发已经变的齐肩,手里的刀没有扔下,反而将刀刃握在双手,人也矮身跪在周箙身前,开始搓手。
搓手…
搓手!
两个随从惊得回过神,瞪大眼看着那女子手中的血纷纷落下。
血啊!
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双手忍不住握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要发出的狂喊。
天啊,真的疯了啊!
疼,疼死了!
那是刀啊!那是刀刃啊!那是手啊,血ròu的手啊!
他们紧紧的盯着那女子的手,视线里血红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箙身上的涌出的血反而少了。
刀又被提起来,这种结束了吧?
看着那一双已经血ròu模糊的手,两个随从呆呆,却见刀光一闪。
“夫人!”
这一次二人吓的跳了起来。
“不要啊!”
衣衫被割破,血从肩头涌出来,女子看着他们,面色木然,双目黝黑,似乎割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别人的。
天啊,天啊,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许动。”她说道。
两个随从僵硬着身子保持着半起的状态,看着那个女子一刀又一刀的在自己身上挥舞着,看着眼前血飞扬,几近崩溃。
耳边有低低的吟唱慢慢的回dàng盘旋,诡异的曲调似乎安抚了他们的jīng神。
“…桑林我居…”
“…神灵听悉…”
“…割以吾发…”
“…磨与吾手…”
“…以身祝祷…”
☆、第七十二章处置
天子寝宫脚步杂乱,还未从适才的事中镇定下来的内侍们乱跑,不过还是在皇后和朝臣们到来时点亮了灯火,摆出了坐垫。
迈进门看着躺在卧榻上的天子,皇后的眼泪顿时又流下来了。
“陛下。”她哭道,疾步上前跪下,“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现在回想起来,适才是多么的凶险。
从看到程娇娘让内侍递来的纸条,到想起曾经收到原本不在意但因为来人特意的加重说程娘子让送来这句话而留下来的那箱子烟花。
一屋子的人围着烟花二字做出各种猜测。
以为箱子里放着的不是烟花,而是能救命的神奇物品,但翻来覆去的怎么看都是烟花,以为里面可能夹杂着救命的锦囊,但拆开两个都没有发现。
“娘娘,烟花是李家铺子的,李家铺子的李茂是程娘子的徒弟,李茂就是因为看到了程娘子的烟花才做出石弹得了封爵官位,那石弹是比神臂弓都厉害的武器,那么这烟火可能本身就是救命的武器呢。”
最终一个内侍猜测到。
烟花也能是救命的武器?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荒唐,但那时候她没了选择,豁出去抱着箱子就搏一搏。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皇后伏地大哭。
真是不容易啊,为了活着,为了能安稳的死去,真是太艰难了。
这哭声比在太子寝宫里的更为qíng真意切了,朝臣们也跟着跪下来再次呜咽。
呜咽声刚起,就听皇后忽的啊了一声,朝臣们抬起头,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天子卧榻忽的动了。
难道皇帝……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天子。
一个头慢慢的从卧榻下钻出来。
“娘娘。”
安妃讪讪的咧咧嘴。
“臣妾,臣妾,在这里守着陛下呢。不小心睡着了,刚听到你们进来。”
看着众人如同见鬼的神qíng。她忙爬出来拎着衣裙弯身向后退去。
“你们,你们继续,我,我退下了。”
说罢转身跑入帘帐后。
众人三魂五魄归位,瘫坐在垫子上,还未喘口气,就见安妃又探头回来了。
“没事了吧?”她问道。
皇后深吸一口气,瞪她一眼。
“下去!”她竖眉喝道。
安妃吓的一缩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她闪身进去了。
被这件事一打岔,皇后也没了伤心感慨,轻轻擦去了眼泪,在皇帝卧榻边坐好,看着朝臣们。
“今日之事,众卿家说该如何处置?”她开口说道。
……
高凌波已经悠悠的醒过来了,面上的痛,口中的咸涩,让他瞬时清醒过来。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了嘈杂,没有了吵闹。
高凌波坐起来,看到自己一个人躺在殿内。
这个殿他不陌生。是太后宫的正殿。
他没有被捆绑,周围也没有虎视眈眈额看守,高凌波有些踉跄的起身,整了整衣服,捡起跌在一旁的官帽戴上。
“来人,来人。”他大声的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
“让张纯来见我!”
我要和他说轮一番。
“我要见皇后!”
我要问问她可知道天纲伦常。
他疾步过去,门却拉不开,那是自然,他们怎么会放自己乱跑。
高凌波透过门fèng看着外边。灯火通明,廊下院子里站满了禁卫。
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禁卫。而是卫戍军,来往间还有很多内侍宫女。都穿着孝衣,掩面呜呜的哭。
“…可怜的太子殿下,竟然被害了…”
“…这是谋反…没想到高家竟然要谋反…”
这种话透过门fèng传入高凌波耳内。
高凌波拍门笑了。
去你娘的谋反!他高凌波要谋反还用等到现在吗?
太子是怎么死的?是自己病死的!管他什么事!
要说谋反,那个挟兵用pào轰宫门的才是谋反!
不过这种话没必要去跟这些奴婢们争辩。
跟他们争辩是没有意义的。
高凌波的视线又落在廊下,看到了陈绍的尸体,他的视线凝滞一下。
陈绍依旧披头散发穿着亵衣躺在地上,连个白单子都没罩上,四周的人连多看一眼都不看,好似扔在那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块猪ròu。
一个谋害太子的逆贼还能指望有什么死后的尊严。
不止是他,他的家人也即将没了尊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绝对不能死,一旦死了,一切就由别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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