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昉,你知道今时今日的一切吗?”
伴着一句一句的问,他的手最终停在了程娇娘的咽喉上。
手贴着面颊,感受到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呼吸气息。
这是维系她存活的唯一的机会了吧。
没有了呼吸,她就会变得冰凉僵硬,就像六哥儿一样,身边放再多的冰,身子也会腐烂发臭,像六哥儿一样,被装入棺椁,埋入深深的不见天日的地下。
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方伯琮低下头,放在咽喉的手最终伸过去环住了她的脖颈,人也俯身下来。
“程昉,你快醒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你不回答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你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低低的呜咽声在室内散开。
……
夜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
半芹和素心背靠背被绑在一起,嘴里塞着布,堵住了她们的呜咽,只有眼泪不停的流,两个人死死的看着窗外,看着日光从渐斜到消失,看着夜色一层层笼罩,在看着夜色一点点褪去。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绝望。
天色渐渐亮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景公公看着两个已经崩溃的丫头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太子妃殿下已经走了……”他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两个女子发出一声吓人的呜咽,一起向墙上撞去。
景公公一步过去拉住,没想到以往风一chuī就能倒的两个弱女子差点挣脱他的手,可见赴死的决心有多大。
“你们两个想错了。”景公公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是说太子妃殿下离开这里。和太子一起去了东宫了。”
半芹和素心抬头看着他,涕泪满脸,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景公公矮下身子。
“你们两个不要吵不要喊。”他说道。“我没骗你们,太子带着太子妃进了东宫。也方便照顾,不用来回奔走。”
半芹和素心挣扎着咚咚的给他叩头。
“你们放心,太子妃殿下有人好好的伺候着。”景公公说道,伸手扯下了二人嘴里的布。
“让我们伺候娘子,让我们伺候娘子。”
两个婢女沙哑的哭道,一面不停的叩头。
“殿下不会让你们伺候娘子的。”景公公说道,站起身来。
半芹和素心抬起头看着他。
景公公皱眉伸手指着她们。
“对,就是这种。”他说道。点着二人的脸和眼,“这种眼神,这种神qíng,实在是让人看了很不开心,殿下不想再看到这种眼神了。”
“公公,公公,我们好好的,我们不哭了。”素心摇头死死的咬住下唇,“殿下让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求求殿下。娘子离不开我们。”
景公公摇头。
“殿下说了,太子妃离得开任何人。”他说道,“是你们离不开太子妃罢了。”
素心摇头大哭叩头。
“要想再见太子妃也不是不行。”景公公说道。“只要你们能做到一件事。”
“我们做得到,我们做得到,我们什么都做得到。”半芹和素心叩头哭道,“让我们去死都行。”
景公公摇头。
“你看,你们怎么说出去死这个话呢?难道殿下是那种让你们去死的人吗?”他说道,“动不动就哭就死啊活的,就是因为这样,殿下才不让你们留在这里。”
半芹和素心流泪不解的看着他。
“不用死,也不用做很多事。只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了。”景公公说道,“放心。”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等着他吩咐。
“放心。”景公公说道。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
“让你们做到放心。就行了。”景公公说道。
这是什么事?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一脸愕然。
“放心,就是放心的等着见到太子妃的那一天。”景公公说道。“你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太子妃的娘家也好,或者去经营太子妃的生意也好,不管做什么,你们随意,然后放心的等着,就行了。”
还是要赶她们走!
半芹和素心顿时叩头大哭。
“别哭了!”景公公陡然拔高声音喝道。
yīn柔尖利的声音似乎穿透了ròu骨,半芹和素心不由打个寒战,哭声果然一顿。
“再啰嗦一句,再哭一声,这辈子你们都别想再见到你们的娘子了。”景公公竖眉冷冷说道,“你们以为只有你家娘子会杀人吗?”
……
东宫位于皇城北,因为一直皇帝子嗣艰难,几十年没有太子,怀惠王临死也没封太子,而宣文太子又因为痴傻不能自理留在太后宫内,随意东宫有些年久失修显得破败。
方伯琮突然提出搬进东宫,工部根本就来不及检修,本要劝说等待时日,但方伯琮的脾气一向说一不二,工部无奈只得匆匆收拾一番。
景公公进来时,一群内侍宫女还在洒扫擦拭,不过太子的寝宫已经收拾好了。
“殿下。”他施礼说道。
内室正依着几案看书的方伯琮嗯了声。
“都办好了。”景公公说道,“周公子关起来了,两个丫头都走了,说不回范江林那里,而是去了神仙居和太平居。”
方伯琮嗯了声。
“下去吧。”他说道。
景公公施礼应声是退出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方伯琮放下手里的书,看向一旁被安置在美人榻上拥着斗篷躺着的程娇娘。
“总算是清净了。”他说道。
☆、第八十章絮日
九月的京城,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天子寝宫内,几个宫女说说笑笑的摆放jú花。
“娘娘,您看着摆这里可好?”安妃转头问道。
皇后坐在天子卧榻前,正接过宫女手里的毛巾给皇帝擦脸。
“好。”她说道。
“娘娘,您都没看。”安妃嗔怪道,一面想到什么,“臣妾给太后也送去了,结果她竟然把臣妾的jú花都给砸了。”
“不是说了别去打扰太后静养吗?”皇后皱眉说道。
“娘娘,您让臣妾管理后宫,臣妾怎么能疏忽了太后娘娘呢。”安妃笑嘻嘻说道。
锦衣夜行怎么能忍受,她现在可是后宫中为大,自然要好好的享受。
门外传来脚步声。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内侍说道。
安妃忙施礼告退从侧殿出去了。
方伯琮走进殿内,恭敬的对皇后和皇帝施礼。
皇后含笑看着施礼的方伯琮。
“大朝会散了?”她问道,“还要来这里议政吗?”
方伯琮点点头。
“稍等一刻,待本宫给陛下喂药就好。”皇后说道,一面坐下来。
“孩儿来吧。”方伯琮说道。
“你且先去吃饭吧,表孝心也不在这一次两次。”皇后说道,又一笑,“更况且,你要进子的孝心,本宫还要尽妻的本分呢。”
方伯琮含笑应声是,施礼去另一边,一面让内侍们传膳。
“朝臣们那边送去一些汤羹,天凉了,都站了一大早了,让他们也暖一暖。”他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忙去了。
“都说太子脾气不好。”皇后笑着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可是太子明明心善的很。”
内侍们陪笑应声是。
“有老臣在朝堂应对时,太子都会赐坐呢。”他们说道,“这都是肖像陛下宽厚仁慈呢。”
那些说太子有太祖遗风的话太宗一脉的皇帝皇后自然不愿意听。
皇后转头看着皇帝。
“陛下从小就喜欢他。还亲自带着他处理朝事,太子虽然不是陛下亲生。但却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自然像陛下。”她含笑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看着皇后接过了宫女递来的汤药,便上前搀扶起皇帝,取来鹤嘴壶。
“娘娘,秀王妃还没走呢。”内侍低声说道。
宣文太子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宗室们纷纷离京。只有秀王妃说病了留在京城养病还没走。
“这都养了快要一个月了。”内侍说道。
皇后慢慢的搅动汤药。
“她就是养一年也没事。”她说道,“宣文太子不在了。”
宣文太子在不在,跟太子殿下和秀王妃有什么关系?内侍不解。
“当年宣文太子出事,玮太子砸碎了一屋子的礼物,你们忘了吗?”皇后说道。
内侍们想了想才想起来,那种小事还真没注意。
“玮太子不想记得以前,自然也不愿意见以前的那些人。”皇后说道,轻轻的chuī了chuī汤药,“谁要是非bī着太子去想,那就不能埋怨太子脾气不好了。”
别人高兴不高兴。太子殿下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不高兴。
内侍们明白了都笑了。
“其实太子殿下是很重qíng义的。”一个内侍说道。
皇后点点头,看向皇帝。内侍们忙扶着皇帝,看着皇后喂药。
皇帝虽然能吞咽,但因为昏迷不能自理,喂药很是费力,一小碗汤药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吃完。
“娘娘辛苦了,这些事奴婢们来就可以了。”内侍说道,看着用手巾擦汗的皇后。
皇后笑了笑,给皇帝擦嘴角。
“事谁来做无所谓,只是这份心意不同。”她说道。
“如今也就娘娘有这份心意了。”内侍感叹道。
“那倒也不是。”皇后说道。“是以前陛下得到的心意太多了。”
她说道这里站起身来。
“好了,别耽搁了朝事。”
皇后走出天子寝宫。回头看朝臣们鱼贯迈入。
安妃在一旁等候着迎接过来,亲自搀扶着皇后前行。
“娘娘。您说陛下能听到吗?”她忽的说道。
除了大朝会天子无法前往,其他时候的朝事太子都坚持在天子寝宫,就连批阅奏章也在这里,每一本奏章还都念给天子听。
外界一片赞叹太子纯孝,但同时私下都很多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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