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得那女子续道:“夫人已有了孩子,平素便娇宠,这下侯爷还能不越发宠爱来着?侯爷都还没跟我好呢,夫人就……这以后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小点声。仔细这话让夫人听到。”娉娉冷笑道。
是个如旁霍。听的出,她也是心qíng复杂,语气并不太好。
“知道了娉姐。”先前那女子承了她的qíng,悻悻应道。
另一名女子把声音压低,“我看侯爷是高兴坏了,方才诊完脉二话不说就把夫人带回屋里去,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似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了……”
声音中既有艳羡,还有嫉妒。
然后,无烟听到拍门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竹歆。
把门打开,外面果然是竹歆清秀的脸庞,其他人都陆续进了娉娉的屋子。女人之间有太多话要分享。
竹歆眸中好似笼着一团烟雾,她看着无烟,淡淡道:“冯太医方才诊出……夫人有孕已一月有余。看的出,你对夫人有些想法,可这家里做主的是夫人,如今更是……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无烟忘了谢她。直到她神色有些冰冷的离开,去了娉娉的屋子,她都忘了出声。
喉咙好似被什么堵得死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独自站了很久,方才记起要回屋。
然后,她坐在桌前,一直静静看着桌上纸鸢。
从前,她以为,连月告诉她,自己跟霍长安生活恩爱,总有些夸大其词,原来,想多了的实是她。
不知坐了多久,从窗格透进来的光变成一片金橘,梁婶带着丫鬟前来,她才将将回过神来。
大娘是送丫鬟来的,临走前,对她说了一番和竹歆类似的话。
“姑娘,依老身看,侯爷对你还是很有些qíng谊的,只要你顺着他些,他待你虽不比夫人,还是会很好的。”
无烟点点头,这次倒是记得回谢,梁婶见她仿佛听进去了,方才欣慰离开。
她拨来的两名丫鬟果然十分伶俐,一个手脚麻利的替她准备洗浴的东西,一个问她晚膳想吃些什么。
无烟知道,霍长安平日一般只陪连月用膳。
她随意点了几个简单小菜,用过膳洗过浴,便让两名丫头先回屋,俩丫鬟见这新主子无甚要求,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告退了。
洗浴前,无烟从浴桶舀了两勺水倒进屋中铜盆里,见屋中无人,她将藏在屋子深处的玉盂拿出,里面一片暗红,是午间竹歆离开后她吐进里面的东西。她将铜盆里的水倒进盂中,将痕迹稀释。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坐到桌前,仍旧看着桌上的纸鸢。1desz。
心好似空了一般。
门外院子,偶尔传来几名女子出入和夏虫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在拍门。
她盯着纸鸢,竟似傻了一般,不知应答,门外的人,看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将门拍得砰砰作响。
“谁啊,胆敢在这里放肆,可知吵到我们姐妹几个说话了!”
似是娉娉不耐,猛地开门一通训斥。
“啊……”
但她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声息很快沉寂下去。
而此时门外终于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极其不耐的低沉声音,“魏无烟,开门!”
——
以为只走开一天,不想连续几天都没能更上,非常抱歉。这是11.3的更。4和5的接下来分两天补给大家。
☆、290
是他?是他!
无烟不由自主浑身哆嗦起来,并非害怕,而是不愿。她不想去开门,但又知道不开不行,她手足一片冰冷,仿佛四肢关节被冻住无法动弹一般,她挣扎着想起来,但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两扇门已教人猛力踢开。
“为何不开门,你在里面做什么?”
霍长安眉心紧拧,抿着唇站在门口,他神色萧沉,两颊微红,一双眸子噙着嗜血火光,就像一头发怒虎豹,随时将人撕烂扯碎。
他背后是黑夜的院落,侍妾四立,夜色在她们脸上镀上一层惊慌、惶恐之色。想是方才听到声音随娉娉而出,不意来的却是霍长安。连竹歆也是眉头颦蹙,目带慌惶。
无烟也终于扶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心依旧是空的,鼻子却发起涩来。
就像她对竹歆说的,那时她到底年少,选择了避走。因为,她怒他轻言承诺,若他真爱她,难道就不能忍受媚药所.诱,控制住yù望?
他生xing不羁,虽遣尽姬妾,但同样年少气盛的他,在选择面前,顺从了自己的yù.望。不愿委屈自己,因为他认为一夜露水,她即便在意,但总会过去。
可是,她过不了自己的坎,她亲眼看到多少美丽的年轻女子因为被她男权至上的父亲带回府邸,从此在日夜消长中变成了可怕的妇人。
宫中时岁,会再次兴起与连玉相守的念头,如今想来,实是理智多于qíng感。她经历了他和阿萝的故事。阿萝死了,他静静为她守孝,这就是为何他经常在她宫中“过夜”的原因。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誓词旦旦,一点一滴,却足以让人动容。
谁不想被人铭记着,哪怕哪天突然死了,也还活着。
除此,她真不愿他背负骂名。哪怕连月是有意而为,但做了就是做了。
她其实没有他想象的不爱他,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离开。
若早便让她预见今日困局,让她再选一回,她还会如此选择。
她即使能和母亲离开,这辈子又还有多少幸福可言,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幸福。她真的没有他想的不爱他。
而他为何就不能帮她一次,却选择将她囚在这霍府当中,看他幸福快乐。她希望他得到幸福,可她没办法亲眼去看这种幸福。
她嫉妒连月,嫉妒其他女人,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为何他却要她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而她甚至连恨也不能恨,她还有求于他两夫妻。
她qiáng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
霍长安眉心皱得更深耕紧,眸中鸷意一片,忽而衣袖一拂,将门摔上,将竹歆等人惊疑探究的目光统统隔绝开来。
“你应该知道,连月有了我的孩子。”
他声音极冷,朝她走来,一股浓重的酒味从身上传来。
原来他喝酒了,无烟心想,怪不得脸上那么红。是啊,大喜日子,怎能不喝酒助兴?还记得,那件事后,他曾痛苦对她说,以后再不多喝。
当时的话,她怎能当真。人总是会变的。
他这是看她笑话来的吧,因为今日之事让他知道,她心中其实还有他?
她有求于他,却让他在门外久等,这终于照面,她看去似尚能自持,并非如他所思撕心裂肺,他如何能不怒?
可除了装作若无其事,她还能做什么?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没有资格去发泄,而若果真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也只会引来他的轻视和笑意。
如此,这场戏她还能做下去吗?她已快jīng疲力尽。
就像娉娉说的,他对她只剩得不到的念想,她也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可如今连月有孕,他会知分寸,未必会轻易碰她,对她来说,总是一个契机。
是以,她不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同时也不能激怒他。
她心中如波涛翻涌,她恨不得杀了他,她心中恨怒jiāo加,又千回百转,不得不以最平静的态度去对待。
“恭喜。”她这样回道,略一停顿,又温声说道:“我屋里的婢女都已回屋歇息了,我去厨房给你传碗醒酒汤,你等一等。”
在她说“恭喜”的时候,他目光倏地染上一层厉色,但在听到“我去厨房给你传碗醒酒汤”的时候,他目光依然严厉,但眸中怒色,却似烛花轻爆,散落下来。
一抹不知所措的古怪似乎在他眸中一闪而过,怎么可能?她摇头一笑,心忖定是自己看错。倒真以为时间能回到过去?
她出门去传汤水,才走几步,肘处一紧,她惊而回头,果是霍长安伸手扣住她手臂,他眼色深沉,声音冷冽,“难道我府中无人,这种事让下人做!”
他来怕去仿。他说着松手走到门口,将门一推,朝庭院顾去。几名女子带着惊疑几乎立即看来,他出言吩咐,“派个丫头到厨房,替本侯传碗醒酒汤。”
娉娉立刻便绽了个笑靥,“爷,丫头手脚笨拙,还是妾身亲自去一趟,您且等着。”
霍长安却仿似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沉了声音,“不必了。”
他很快将门关上,fèng隙开阖中,隐约可见娉娉等人错愕的眉眼。
不知为何,相较于发怒的霍长安,沉静的他更让无烟感觉不安。
“我又没醉,传什么解酒汤。”
他返身过来,微微偏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噢。”
无烟竟不知如何应答,他看着她,那是一种很古怪的目光。似怒似恨,又似夹集着一丝紧张。
这只有在从前他将她惹火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色。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霍长安像小狗,说出去谁相信?这种神色也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无烟暗暗苦笑,她总是想多了,连月的事是,纸鸢的事是,如今,还是。
“连月有了身孕,你怎么说?”
他盯着她,又旧话重提。
无烟心中狠狠一搐,牙关不觉绷得死紧,他非要如此折.rǔ她?她深深吸了口气,抑住自己所有愤怒伤恸,答道:“恭喜。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子嗣,霍长安。”
他嘴角倏地提高,笑得泠冷,矫健的胸膛急促起伏,头上青筋如迸,看得出也是压抑了巨大的怒火。
“倘若李怀素、慕容缻、顾双城他们也有了连玉的孩子,你也跟他说恭喜吗?”
无烟见他步步向自己bī来,目中凶光纤毫毕现,英俊的脸庞微微扭曲,仿佛她答案不遂他心,他便将她当场杀了,像对待他战场上的敌人那般。
她骤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他是要她心存嫉妒,要她像疯了般向他质问!
他不再爱她,但像娉娉说的,他心里还残余有男人对于征服的执念。
他们也曾深爱过,为何他就不能念在往日旧qíng份上,放过她?
她不怕他杀她,却惊惧,所有过往,在他心中一丝不剩。若是往日,她会针锋相对,告诉他她嫉妒那些女人,可是,此刻,她不敢,也不愿再欺瞒。她只求在最后的时间,和他好好相处,哪怕他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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