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朕生母,后又无辜枉死数十口人,不能不查。但缻儿也莫急,此次她若徒劳无功,这提刑是不必再做了,可以提前告老还乡。”
连玉缓缓开口,语调沉峻。
慕容缻察言观色,见他发怒,心中一惊,过后,却又是一喜,既然无法和李怀素合纵连横对付顾惜萝,那末,先彻底消失一个,也没有坏处!
阿萝看二人聊着,慕容缻往连玉身上靠去,反自动往后稍退些许。
她知道,连玉对慕容缻并无什么,明面上她犯不着去争什么,冯素珍却不一样。
此前朝堂上,冯素珍提到冯少卿,她心中疑虑,事后问了他。他并无相瞒,把冯少卿当年换盏的事告诉了她。
她本便知道,连玉对冯素珍感qíng不轻,此事让她知道,他是真的爱着冯素珍,在仓促间知道她是他杀母疑凶的女儿后,他仍在朝堂出手保住她。
她难受、愤怒。又随即想通,他终究是为她放弃了这个人。他是皇帝,后宫还容不下一个女人?
而这次,冯素珍也真真惹到了他,她不仅要为冯家翻案,更要为冯少卿除去杀害玉妃之名。
在得知自己父亲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后,她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感,还利用他的感qíng来翻案。连玉怎能不怒?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等着看这场好戏就好。
似乎有什么在她身上一瞬而过,她心里一动,暗暗往李兆廷的方向一瞥,却见他正紧盯众侍离去的方向,全神贯注,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这让她也紧张起来,随即也看望过去,里面现在是个什么qíng况?
*
这是一个废置的院子,宫中这样的院子不少。
屋外是一条长廊,阑gān染满铜绿,左右是两道浑圆大柱。
霭妃进去的时候,院中另有两名内监,似早便守候在此,正将地上一张糙席抬起,放到一侧。她看着前面的摆布,目中不由得透出丝猎奇,随即唇角冷勾,“这李提刑倒是大阵仗,这次宫中岂非好些地儿遭殃。”
陪同她来的内监赔着笑脸,没有多话,糙席、内监,自然并无什么稀奇,霭妃口
L中的大阵仗指的是内监前面的地窖。
那是个长约五六尺、宽达三四尺,深有二尺余的深潭,当中满布点燃了的柴炭,炉火红透,热气沸腾,当中架着两根胫骨,整个地儿冒着浓烈的酒醋酸气,窜进人口鼻去,好不难受。
霭妃皱眉捂鼻,冷冷道:“倒把人骨当猪骨来熬了。怎么,你们是哑巴吗,接下来要怎么着?别làng费哀家时间。若李怀素查不到什么,装神弄鬼,对宫妃诸臣不敬,也莫怪本宫在皇上面前参她一本!”
两名内监,其中一人,拿起地上放着的一把红油伞撑开,另一个人连忙解释:“太妃娘娘,那李提刑言及,前人验尸典籍曾载录如下,‘将洗的尸骨,用麻绳串好,挖一个长宽深分别为五尺三尺和二尺的地窖,堆入大量柴炭,在把地窖烧红烧热后,捞出炭木,洒进一定的酸醋料酒,趁窖中热气正浓,将尸骨放进,盖上糙席,约个把时辰后再将尸骨取出,阳光下撑开红油伞,便可进行检验。如遇雨天,可改用炭火隔照。”
“噢,今日阳光正好,日照下该如何证明这人并非死于自然?”霭妃被勾起些兴趣,瞧了眼当空日头,缓缓问道,看的出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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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院里,内监恭恭谨谨回答慕容景侯,“若死者生前曾遭击打,红油伞下,骨面将出现血色红痕。若骨上无红,即便骨头有所碎断,则很大可能是死后折损所致。”
慕容景侯不住点头,眉眼弯出丝笑意,“倒是十分有趣。可纵使骨头有伤,只能证明这些宫女死于他杀,又该如何指认凶手?”
*
“凶手之名难道还能凭借死者记忆刻在这死后的骨血之中不成?”几墙之隔,仇靖微微冷笑,质问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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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处,内监已将骨头取出,撑开地上红油伞,“李提刑说,如何确认凶手,检后再说,这需一步一步来,但很快便有结果,相爷先请看这骨头。”
严鞑眉目一凛,凑近前看。
*
“果有伤痕……”相邻院中,红姑叹了口气,须臾轻笑,“下一步该当如何?烦劳尽快验完,奴婢还要赶回去服侍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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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辉院内,内监开始解释,“依照李提刑吩咐,这几处院落使用的是那三具早已在十多年前死去的宫女的尸首,既已确认骨上有伤,请大人拿起尸骨。”
“什么?”魏成辉闻言,微微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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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拿起尸骨?这是什么意思?”不远处,连琴已是大怒,“你们这些奴才是gān什么吃的?还要我们善后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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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请。”
另一院中,连捷并无斥责内监,语气明显沉静得多,只是,淡淡问道:“李怀素到底想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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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素怎么说?”不同于连捷的好脾气,连月也是沉下了脸。
她身旁内监收起红油伞,轻声答道:“李提刑说,当你们拿起骨头,若凶手就在面前,骨头就会产生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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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huáng中岳本是一脸惊愕,闻言哈哈大笑,“这是诱敌之计?想看看谁会害怕,不敢碰这尸骨?老朽就不是,好,老夫来。”
*
有一个庭院,里面女子已拿起骨头。
“异样?哀家还真不信,这骨头能有什么异样,除非是有人作了什么手脚。哀家可不会害怕,哀家没有杀人!”
那凤目中凛冽萧杀之气,让院中几名内侍都惊住,连连退了数步。
“谁在柱子后面?!”女子突然目光一动,大喝一声。
众监震惊,就在此时,女人背后屋檐上,一名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悄然而至,引弓瞄向柱子之后。
这幅景象竟似被复制了一般,同时重复在其他数个庭院之中。
下一刻,所有出现这个古怪景象的院子里,在黑衣人手中利箭she向柱后人的同时,屋檐上又出现一人,飞剑掷落空中箭矢!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其不意,从背后将黑衣人擒住,将之扭过身来。视线所到之处,黑衣人眼中忽而透出一丝诡谲,剑客心下一沉,就在这时,对面屋檐上竟又落一名黑衣人,飞身倒挂在檐上,手中长剑掷出,柱后人心胸被dòng穿,跌到院中,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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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资料来自洗冤集录和百科。以现在的解释来说,大致是死者生前若曾遭遇击打,血管破裂,骨中就会出现血痕,然痕迹微小ròu眼难辨,红油伞在阳光下将其他可见光线隔断后,红外线便可透过伞面照到骨头上,将骨中血路清楚显现出来。
☆、367
那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子。
几名内侍都已吓呆,惊恐地站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已,几不能动作。
剑客也被震慑住,不意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黑衣人还有帮手!扭在黑衣人身上的双手也登时顿了下来患。
“想让这宫女在暗中认人?可惜,她还是死了!”黑衣人冷笑,挑衅的看了剑客一眼,然而,剑客满带错愕的眼睛中慢慢也透出丝笑意,黑衣人不知何意,微微错愕之际,却见地上女子竟蓦地坐起身,捂住心口,一双眼中都是恨意,仿佛恨不得庭院当中的人撕碎,她指着庭院当中的人,用尽力气哑声嘶喊,“是你,当年杀人的就是你!你还指使刺客过来杀人,这下是证据确凿。提刑府的大人们,快!绪”
就在这时,院中屋门竟被猛力踢开,一青衣男子手中持驽,领着数名年轻男子,迅速奔出,沉声道:“余人后退,奉上谕,凶手身份特殊,一旦确认,当场格杀,以免夜长梦多。”
他说着一声低啸,众男子一字排开,举起手中弩箭,定在院中持骨人身上……
而方才被剑客制住的黑衣人趁剑客分神,一个肘击,竟将剑客撞退数步,和对屋檐上黑衣人同时跃到持骨人面前,低声道:“主子快走,这里jiāo给我们!”
“不好!”持骨人猛然一声叫,脸色大变。
屋檐上被击退的剑客突然从怀中拿出什么放往空中。
“倏“的一声,众内侍都已瘫软在旁,只见一束焰火在青空白日里飞速升起。
……
从两拨黑衣人she杀柱后女子、女子倒地再起,到庭院屋中另有埋伏冲出、举驽瞄向院中人,几幕qíng景都在不同院子或先或后上演。
剧qíng唯一有转折的,只有这一个庭院。
只有眼前这个庭院中的黑衣人奔到了持骨人身边进行保护。其他庭院没有。
就在这焰火升起不久的当口,院外一阵急遽的脚步声踏破这院中原本死寂般的宁静。
几个人出现在持骨人面前。最前面的青年身穿暗红官袍,头戴乌纱顶戴,不是一直没有露面的素珍是谁?紧跟在她后面是小周、追命和无qíng三人。
与持骨人在顷刻间照面,每个人脸上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怔愕,或许该说……微妙。
“怎么会是这样……”小周率先低叫出声来,半晌,方才喃喃道:“qíng理之中,意料之外。”
檐上方才假意被黑衣人击退的剑客一跃而下,铁拳雄劲,却是提刑府中最后缺席的人,铁手。
无qíng朝持驽青年点点头,“辛苦,请先行休息。”
青衣男子一笑颔首,迅速领人推到一旁。
两名黑衣人忠心护主,仍紧紧盯着众人,持骨人却比二人轻松许多,嘴角甚至勾着微微笑意,但一双锐利眸眼却分明透着鸷凛厚色。
“这场戏演得真好,李提刑。”终于,这人的目光缓缓落到素珍身上。
素珍并无半丝得色,反紧紧蹙住眉,半晌,方才轻声回道:“那也得您配合才行,慕容将军。”
在这庭院的观尸蒸骨的不是别人,乃是孝安太后之兄,当今天子之舅,护国将军慕容景侯。
“皇上和你联手将老夫bī迫出来?”他问。
“哈哈,皇上……我教了十年的孩子啊,好,果然好,他已然知道,却还能对着我和太后言笑晏晏,毕恭毕敬。”随之又放声而笑,目中厉色不减,却多了一抹苍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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