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惫的低下头,接着小声道:“燕然死了。”
瑶光正在边听边为青提疗伤,此刻不禁愕然。
“你认得的许多神仙,都死了。”月乌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开始做了这个决定,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坚qiáng和觉悟,都已被这位仙女刻进了骨子里,叫小狐狸也找不到话来劝。
月乌充满提防地看了眼青提:“我又是何必跟你讲这么多,你离开了尊上,就永远躲在这鬼地方,不要出去了,我们走。”
“喂。”瑶光叫了她一声,看她并无回首之意,便朝青提苦笑:“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走,我先回家帮你疗伤吧。”
青提紧握住小狐狸的手:“不要管,和你无关。”
“那是当然的了,再说就算我想管,又哪有那个本事呢?”瑶光看向他的眸子,说得诚挚无比。
东华君刚刚稍好的身子,又在这次意外中受了伤。
待到瑶光帮他度好气,守着他睡下,已经到了最恐怖的深夜。
熊三一直都惴惴不安的守在门外,见护理出来才小声问:“怎么样?”
“没关系。”瑶光微笑,晃到酒窖里盛了瓶东华君无事时酿的酒,飞上了屋檐,望向血红的月亮,对一直断断续续传来的妖shòu吼叫无动于衷。
熊三到了这个地方一直都很寂寞,于是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往旁边一倒。
“世事无常。”瑶光喝着酒,喃喃道:“我娘以前总唠叨这四个字,那时我太小,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熊三打着哈欠:“我也不明白。”
“长大是挺痛苦的事,不过,我不后悔自己长大了。”瑶光侧头看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长大,能体会到属于大人的酸甜苦辣。”
熊三纠结着眉眼,显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瑶光又叹气:“我还希望,我爹娘好好活着,相亲相爱,别再为他们根本没做错的事赎罪。”
熊三跳起来说:“臭狐狸,你可别又开始胡思乱想,帝君因为你、已经很惨了!”
“我知道……我会保护他的。”瑶光颔首。
熊三半信不信的哼了声:“总觉得你奇奇怪怪的,跟小时候不一样。”
“我都说我长大了啊。”瑶光敷衍它。
平日就十分慵懒的熊三,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几句,就倒在旁边昏睡了。
瑶光叹息,有些不知道如何跟他们jiāo代,因为自己,是真的隐瞒了一些事qíng。
大约是两个月前,当青提的伤和彼此的生活都渐渐稳定之后,小狐狸又开始做那奇怪的梦了。
起初,是寂静无声的纯白仙境。
后来,便渐渐地唤出了那个男声。
再往后,云端已然有模糊的影子出现。
瑶光追问过很多问题。
比如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为什么要指引自己去找五彩石,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对方都含糊其辞。
最后,小狐狸忍不住道:“你莫非是元始天尊?”
那男声当时忍不住轻笑,只回答了四个字:“我是齐朔。”
瑶光非常震惊,自然满头雾水。
“小妖怪,你何德何能,会活到今天这一步呢?是的,青提没有做错,你就是仙族死而复生之术最好的灵引,只是他不知道,你应该去复活的,是我。”
“我与父尊灵气相通,除了我,没有谁能够救他于困境。”
“如果再迟一些,你、我、万物,一切,恐怕都会随着惨烈的战争,化为一片虚无。”
齐朔如此说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瑶光不敢告诉青提,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这道对于他都已是两难的问题,对青提来说,正反而言,都是刺入他心灵的尖刀啊。
第二十六章
青提在东海底受了十年的苦,如今刚刚稍许恢复,又被那格外恐怖的妖龙撞了下,故而今夜睡得很沉。
瑶光喝得微微有些微醺,走到chuáng榻边蹲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的侧脸,回忆起第一次看到他从画中走出来的样子,心变得格外柔软,甚至不争气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娘子,我好喜欢你啊,没什么理由的,那么喜欢。”他轻声告白,然后倾身无比留恋的吻过他的唇:“在西荒这些日子,就好像跟你过了一辈子,老夫老妻,我知足了。”
说完,小狐狸便站起身,持着剑走出卧房。
这个时间,苍华没料到自己会被理睬。
他照常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想要冲破缚仙索的束缚,却没料到门忽然被推开。
瑶光逆着月影站在外面,瞪了他半晌。
“你想gān什么?”苍华警惕的往后挣扎。
瑶光冷着表qíng,走到他面,缓缓拔出了太极剑。
苍华一直忧心他们会对自己动手,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时候,他有些惊慌:“我白天可没和东华君说什么,你何必这么意气用事!”
“别吵!”瑶光猛地抬手一剑劈下。
苍华咽了下口水,惊愕的看到困了自己如此之久的缚仙索竟然就这么断了。
“你很在乎青提吧,他受伤了,替我保住他的命。”瑶光平静地说:“就算你带他回仙庭也没关系,反正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苍华扶着墙站起来,抿起嘴角:“你这么冲动,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你不舍得杀他。”瑶光重新把剑cha回去:“也打不过我的。”
苍华皱起眉头。
“我想,现在的境况,你也受够了。”瑶光奇怪地笑了笑,立即使了移魂之法,化成光雾消失在了房间里。
苍华立刻便拾起缚仙索,簇起眉头,任是再怎么琢磨,也不晓得这只狐狸到底要去做什么。
上清境的宫殿里,总是那么空dàng寂寞。
虽然玄朗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却永远保持着过客的心态,从不会把它当成家。
当瑶光连夜从恐怖的西荒逃出,再次踏入这冷清之所,怎么能不觉得恍如隔世?
他嗅着隐约的血腥,一路寻到寝宫深处的chuáng边,惊醒了守夜的小神仙。
“是、是你?”那小仙认得曾被玄朗捧在手心里的狐妖。
瑶光嘘了声,微笑:“我来看看他。”
小仙疑神疑鬼片刻,终于还是退到了不远处。
玄朗非常警觉,听到这细碎的声音,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他被盘古幡伤得很重,觉得柔光中的狐妖很模糊:“我……在做梦吗……”
“没有啊,小朗,是我。”瑶光坐在chuáng边,轻触上他苍白的脸:“别再气我了好吗,我想见你一面,最后一面。”
月乌所言非虚,玄朗的确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他为了使自己的仙军不被盘古幡所伤,已经倾尽了全力。
“我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都没跟你在一起,你很恼我……可感qíng不就是这回事嘛?我没办法把你当qíng人,也仍旧觉得你很重要。”瑶光温声道:“你为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忘的,我答应要帮助你、保护你,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玄朗吃力的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抬起挂着星光链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要……gān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面对应当属于我的责任。”瑶光弯起嘴角:“然后实现你的愿望。”
“我就希望你……好好的。”玄朗回答。
“你不是想见你师父吗,都这么不顾一切了。”瑶光还是在笑:“我觉得,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玄朗慢慢张大眼睛,却没抵住忽然而至的睡意,又渐渐失去了神智。
瑶光施完昏睡咒,才抽出被他拽得生疼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求如山的风雪,大概从天地伊始便没有停过。
清晨的微光在寒冷的包裹下,也变得坚硬了起来。
已经奔波了整夜的小狐狸顶着风雪一路朝山顶飞去,全靠着握住青提送给他的手链,才能在心里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不知道别的妖怪赴死时是什么心qíng,但至少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勇敢、那么大无畏,甚至还有点退缩,觉得此刻此刻能躲在东华君的怀里温存就好了。
但……别无选择,不能退缩。
终于抵达目的地的瑶光摸出了从熊三那里偷来的腰牌,顺利的进入了藏着齐朔尸体的dòng窟。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趴倒在冰上,对着冰层中封冻住的陌生男子的脸,缓缓地喘出口气来:“为了要实现你的目的,下了这么一盘棋,我可真佩服你啊。”
现实中的齐朔,当然不可能回应他。
瑶光缓缓地拔出太极剑,按照熊三不经意时告诉自己的死而复生之法,忍痛割破了脉搏。
鲜红的血,伴着他体内混合着仙、妖与神明的灵气,不断地喷洒在luǒ露的冰层上。
瑶光用沾了血的手,在面前画起符咒,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无悔意地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泻了出来。
寒冰承受不住这份灼热的冲击,渐渐的开始融化,和鲜血融为一体。
瑶光能够清醒的感觉到,生命在缓缓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了梅林、画卷和妙成山的薄雾,看到青提在虚无的尽头缓缓地转身,露出了一个特别美丽、特别温柔的微笑。
一滴泪水像是破碎的记忆,猛地砸到了血水之上。
瑶光轰然倒地,变成璀璨的光芒,彻底消失不见了踪影。
随着他消失的,还有那满冰的láng藉。
不知多久之后,山dòng里才恢复了平静。
一双洁白的靴子踏在gān净的冰面上,停驻片刻。
靴子的主人,好像注意到了旁边孤零零的木珠手链,用法术将它优雅拾起,挂在了太极剑的剑柄上。
珠链摇摇晃晃,犹如梦幻泡影。
第二十七章
神仙对于体面的追求,几乎成了一种执病。
否则在战事如此惨烈的时候,玉清宫里也不会这般辉煌而壮丽了。
苍华的行径并没有超出瑶光的预料,他再把青提当成绮梦,也仍会选择投靠太元圣母。
被玄朗的缚仙索困住的东华君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与愤怒,他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qíng,即便被押送到母尊面前,也仍是副怅然若失的表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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