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萧面无表qíng的进屋,她的面纱,脱落了就再没有戴上。
而今天,在青萍谷见了她真面目的小姑娘们,全都大惊失色。
并不是因为丑陋,实际上,穆萧萧非常美丽,配着她雍容而高贵的气质,简直光华四she。那是种在岁月中沉淀的jīng心动魄。
诡异之处在于,凡是见了穆萧萧的姑娘,不出意外一定会想到一个人。
一个如果没有了穆子夜,便足以艳冠天下的年轻人。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相似,确实非常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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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怨我吗?”
穆萧萧站的笔直,看着儿子落寞背影缓缓发问。
“没有。”
“是我不该回来。”穆潇潇长叹了声:“但是子夜,这件事,你做的对吗?你是在报复…还是因为他和他有着相同的容貌?”
穆子夜闻听此言,蓦然回头,俏脸上有着半丝惊慌,和满满的茫然。
华丽的厢房,静到极致。
许久,他清晰地说:“我唯一的遗憾,不过是他身上的血脉证据而已,我没有骗过夏笙,也不会骗他。”
穆潇潇沉美的神qíng掺杂了隐隐动容。
她优雅的走到穆子夜前面,慈爱而无奈的看着他。
忽而,她已经有了苍老痕迹的手,扶住了他的头,搂入怀里。
穆子夜怔住。
娘很少对他亲昵,长大了,就更没有过。
但很快,他找到某种安全和支撑,他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知道吗,我生平最后悔的事qíng,便是有了孩子,你们,是上天对我永不停息的嘲笑,看着如同夏花般灿烂的面容,想到是因为幼稚的诡计而降生世间,我就心如刀割。娘这一辈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是不够善良,更不懂得宽恕,子夜,你的xing子,和为娘的分毫不差啊,是娘害了你,抛弃了你,把你推入了绝望的深渊,时过境迁,那些妄念我也不会再想了,若还有放不下的事,就是愧疚,对于骨ròu的愧疚。”
穆潇潇嗓音低沉的说着这些话,至最后,已然哽咽:“夏笙却不是,我有时难以置信,他凭空之中哪来得那些剔透的品xing,像南海的阳光,温暖又gān净。他是我的安慰。初见那孩子,娘不喜欢你们这样乱了伦常,但五年的囚居,他对你却没变过丝毫,子夜,你不相信他吗?这世间,会有比隐瞒和逃避更好的办法。”
穆子夜缓缓离开穆潇潇,咬着薄唇才费力止住颤抖。
“娘走了,夏笙看到我,必然百般的不舒服,但他若是也要走,子夜,那就是你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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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安静的小别院,在这个夜晚被愤怒的声音和瓢泼大雨填满。
“放我出去!”
木门又被狠狠砸了下,摇摇yù坠,连院子里的树都震的发颤。
门口的几个侍卫可成了苦瓜脸,打着伞唉声叹气的劝他:“韩公子,您省省力气吧,主上要关你一天,你就得带一天,他要关你一辈子,你就得待一辈子,这我们也没辙啊。”
夏笙气到极点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来:“凭什么关我!我不管!开门!”
“韩…”那侍卫头子还想劝,眼前忽而花色一闪,不由松了口气。
黑漆漆的夜里,杨采儿的耳环特别显眼,头晃了晃,闪出串银光。
“喏。”她把长盒子挪到持伞的肘下,另一只手抽拿出了令牌。
门应声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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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子,茶具,西洋镜,小木雕。
乱七八糟碎了一地。
小巧的紫靴踏过去,裙摆已经有些湿了。
夏笙乏力的坐在墙角,抬头便对上了很冰凉很空dòng的丹凤眼。
杨采儿狠狠把剑匣扔到他怀里,哼道:“你看吧,这回遂你的愿了。”
夏笙有点呆滞,看着很多年前自己终日不离身的爹的遗物,想到玉宇城那些暧昧而轻松的日子,又想到抢走断剑的调皮女贼。
忽然恍如隔世。
杨采儿念着穆子夜的憔悴神色,气得抬脚又踢翻了夏笙手里迟迟未动的秘密所在。
已经老化的锁窍磕在地上,摔开了,清脆几声响动。
果然是一把好剑,流水似的清亮剑身,不知曾舞出怎样经世的剑术。
可惜,真的断了。
断的上面,写了“楼月”二字。
下面,刻着“倾城。”
看起来曾经是一气呵成而做的,笔顺还连着,真不知是谁,这样狠心齐刷刷的折了它。像个巨大的疤痕。
夏笙面色惨白的看着压在盒底纸色泛huáng血迹凝固的血书。
只简短的一句话。
托子夏笙。
杨采儿冷笑:“江楼月你听说过吧,那是你爹,游倾城想必你也清楚,那是你娘,至于我家主人,可是江楼月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明白了?懂了吧?!”
声音越说越高,最后声嘶力竭的喊出来,转升就冲进了雨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雨下得奇大,满满的水,几乎dàng漾过门槛。
夏笙不自觉地说:“真恶心。”
他抖得已经不成样子,像是寻找温暖,抱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又很细微很细微的说了句:“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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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青萍谷正中央,是座巨大而yīn暗的宫殿。
当年穆潇潇执意建造,建好了却再没进过。
它似乎是种忌讳,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地。
阳光明媚的时候,显得与周围人间胜景那么格格不入。
但这个漆黑冰冷的bào雨之夜,却是属于它的。
如果你走上刻满图腾的玉石巨阶,穿越过厚重而可怕的大门,站在空当死寂的殿内。
仰头,便会发现,奢华的宽大宝座上,坐着个沉默的男人。
他一动不动,如同自始至终就在那一样,连发丝都不曾流淌。
浓郁的黑,掩盖住了男人的美丽容颜。
只能借着不知何处漏入的微光,勉qiáng看到他的盛装。
白的接近银的锦袍,绣着繁复而不知名的花迹,因为坐姿而褶皱慵懒。
锦袍下,却是黑色丝质里衣,领口微微露着jīng妙的一节,勾勒着天鹅半的白皙脖颈。
脖颈围着得长而优雅的颈链,却有些旧色,木槿花依然开的热烈。
旧色是因为,他已经六年未离身了。
男人的双手间,紧紧扣着把剑。
仿佛只有握着武器,才能给他继续挺直脊背的力量。
因为太美丽,而像是雕塑。
但当你以为他不会动弹的时候,却又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遥远而苍茫的夜雨中,隐约出现了个身影。
很渺小,却在越走越近。
世上再没有比男人更熟悉那个身影的人了。
雨,依旧肆意的下着。
过了很久很久,殿门口终于抬起了夏笙淌满水迹的苍白的脸。
45《笙歌》连城雪ˇ45ˇ
男人的双手间,紧紧扣着把剑。
仿佛只有握着武器,才能给他继续挺直脊背的力量。
因为太美丽,而像是雕塑。
但当你以为他不会动弹的时候,却又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遥远而苍茫的夜雨中,隐约出现了个身影。
很渺小,却在越走越近。
世上再没有比男人更熟悉那个身影的人了。
雨,依旧肆意的下着。
过了很久很久,殿门口终于抬起了夏笙淌满水迹的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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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望,仅仅是对望。
过于遥远的距离,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甚至表qíng。
然而目光,似乎是从很多年前就习惯了追随的味道。
只要这个人在,就再不挂心别处。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也许是因为bào雨,他们竟然冷的发颤。
都qiáng挺着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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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笙头脑一片空白,发湿了,衣襟湿了,似乎心也跟着湿了。
他对着漆黑而宏大的殿堂,如同见到食人猛shòu的巨口,竟然再不敢迈步。
黑暗里唯独称得上明媚的,是穆子夜的双目,dàng漾着秋江临月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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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他依然站在门口,因为雨水而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的形状,很纤瘦,没有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理应的那种健硕和活力。
穆子夜想到夏笙这辈子承担的那些莫须有的罪恶,心便狠狠的疼了起来。
刚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父亲也去了,而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竟然也不赋予关爱,而是在别有用心的排挤下,把他扔到那个活死人的坟墓里去。
再相遇,就是不断地受伤,囚居逃离,害的他一无所有。
穆子夜握剑的手更用力了,骨节在白皙的皮肤下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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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么…”
夏笙忽然出了声,殿里dàng起清亮的回音。
穆子夜在黑暗中起了身,缓缓走下高台,华服托过台阶,优雅而神秘。
仿佛受到鼓励,夏笙最后还是迈进高高的门槛,朝他越走越近。
近得隔了十几步,又有些发憷,停在那里。
他看见子夜面容清丽,锦服如云,毫无表qíng的看着自己,忽而意识到被雨淋透的láng狈,拘禁起来。
“见过追云了?”
穆子夜的声音从没这样低哑过。
夏笙无措的点点头,被雨打湿成缕的青丝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疲惫像是忽而倾泻的水,顺着裂fèng不受控制的流淌了四处,穆子夜甚至觉得自己是安宁的,那种禁锢了多年的负担和温暖须臾间全部消失了。
人生无长物,而死不带去,贪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浅笑了,露出最美丽的弧度,轻声说:“你走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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