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他轻手轻脚进屋来,关上门就着温水洗漱一番,就爬chuáng了。
他见苏姑娘背对他,一动不动,以为她睡了,自己也累,便像往常一样,俯身去亲亲她额头,安安静静睡了。
苏换眯了一会儿眼,听得身后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气不打一处来,翻过身就去捏他鼻子,硬是把他憋醒过来。
霍安睁开眼,两颗黑葡萄眼珠子有些雾蒙蒙,茫然极了,“天亮了?”
苏换半撑着身子看他,气鼓鼓道,“霍安,你多久没和我说话了?”
霍安转头看看窗,还漆黑一片,知道天还没亮,是苏姑娘闹别扭了,于是去揽过她,探手进去,温热手掌贴在她小腹上,“唔,他又不乖了?”
苏换趴在他胸膛上气道,“这颗葡萄一点都不乖,才三个月大就长主见了,我爱吃的他全不爱吃,我一吃就吐。”
霍安失笑,“葡萄?”
他低低道,“那以后,就叫他小葡萄。”
苏换哼了一声,“葡萄jīng还差不多。”
霍安哄她,“十一月后,我会闲些。”
苏换嗯了一声,静静趴着他说,“霍安,你觉得是男葡萄还是女葡萄?”
霍安道,“都好。”
苏换抬起头来,铿然道,“我要生男葡萄。”
霍安奇道,“为什么?”
苏换理直气壮道,“覃婶说,男人都重香火,我要生个男葡萄,你们霍家便有后了,以后我就可以不生了。”
霍安说,“我都喜欢。”
苏换叹口气,“谁知你会不会口是心非呢。就像我爹,我娘说,她怀着我时,我爹对她可好了,后来生下我,我爹一见不是儿子,立马就没好脸色了。”
霍安慢慢抚她背脊,“苏换,你想不想家人?”
苏换沉默了一会儿,“除了大哥,也不怎么想。各自安好吧。”
霍安没再说话,搂了她静静睡去。
蔡襄入青帮,霍安入军营,二人各自忙碌,虽同在保宁,但已不比往日空闲,极少有暇相聚,苏换有孕的消息传去后,成蕙倒是派人送了一份礼来,上好的缎绸面子养胎补品什么的。
苏换也不知为什么,成蕙如今和她莫名地疏远。于是她和覃婶一起做婴孩鞋面子时,忍不住请教,“覃婶,我一直都没去瞧瞧成蕙,是不是很失礼啊?”
覃婶想了想说,“你这肚子也快四月了,胎也稳的,咱们不如备整些礼,也走一趟吧。”
苏换深以为是,觉得这等小事也不必拿去烦霍安,他每晚回来都累得倒头就睡。
于是她和覃婶赶做了两套漂亮的婴孩虎头鞋虎头帽,备成手礼去探成蕙。人家青帮大小姐,钱财布帛什么的也不缺,这自己做的东西,好歹是个心意。
覃婶做事是细致的,拣了一日秋高气慡的天,叫了顶小轿,带上非燕,往蔡襄家去了。
除了跑腿出去买东西,因为四姐姐有了葡萄的缘故,非燕觉得,好久没出来玩了,一时很高兴,趴在轿窗边东看西看。
忽然她咋咋呼呼道,“四姐姐,快看,永荣哥。”
苏换一听,好奇地伸头去看,果然见永荣正从一个药堂子里走出来,穿了平常布衣,一拐一拐地默默往家里那条巷子走。
她想了想,对走在轿旁的覃婶说,“真是永荣。”
覃婶咦了一声,“永荣如今不是人在军营么?大白日的怎么出得来?”
苏换说,“这事我知道。霍安和我说,几日前永荣兵训时,不当心从高处跌下,伤了腿。营里军医给正了骨,也没什么大事儿。可他们营里,十人一房,睡的都是大通铺,夜里别人一翻身,难免碰着他。所以霍安就报备上面,让永荣回家去休养几日。”
覃婶哦了一声,“这样呐,那改日我炖些骨头汤,给他送些去。”
她说着又叹口气,“永荣也怪可怜的,阿婆去了,孤家寡人一个,见着快要成家,有个知冷暖的人了,偏又被收进军里了。”
苏换说,“霍安也说挺奇怪,他问过永荣,永荣不是自己想入军的,也不知怎么就被魏弦惦记上了。”
这时一直默默旁听的非燕小女侠,忽然冒出声感叹,“bī良为娼吧?”
苏换抚额,“非燕,不要乱表达。”
蔡襄的新宅在百顺大街一处巷子里,地方幽静,出入方便,新宅的气势也比旧宅高端好几个档次,门口立着两个青帮弟子。
苏换报上名后,一个青帮弟子便进去通传了。
非燕仰头看大宅,啧啧道,“难怪。”
苏换好奇道,“难怪什么?”
非燕说,“我师兄说,女人嫁对了人,是一次涅槃,男人娶对了人,也是一次涅槃。四姐姐你看,襄哥娶了大小姐,宅子大了好多好多,这算不算涅槃?”
苏换满额黑云飘,咬牙低声道,“你师兄,真的,和你说太多话了。”
就在这时,通报的人出来了,客气地引她们进去。
穿过一个堂子,又绕过回廊,右转步入一个圆门,迎面是片赏心悦目的花林山石,成蕙大小姐正坐在一潭小鱼池旁,悠悠闲闲喂着红鲤呢。
那青帮弟子恭声道,“夫人,客人到了。”
成蕙转过身来,看见苏换,便笑了笑,扶着身边一个嬷嬷的手,颤巍巍站了起来。
非燕瞠目结舌,低声和苏换说,“四姐姐,大小姐的肚子好大。”
苏换没空理她,和覃婶赶紧迎了过去。
成蕙还是偏爱翠色,这日着了一身浅碧衫子,头发松松绾成髻,只cha了一支镶红玉的金簪,瞧着面似银月气色极好,笑着也多了丝温柔,“小四,好久不见。”
苏换也笑,走过去想拉成蕙的手,可手一动又局促地收回了,说来今年年初,她们还一起去天禄买山货呢,一边啃山核桃一边说说笑笑,活像两只小耗子,可如今二人都揣着身子了,自是不如那时跳脱活泼。
倒是成蕙打量了她一番,含笑道,“你这身子,穿着衣服还不大显啊。”
苏换说,“还不满四个月。”
成蕙道,“那是。进了五个月你就有得受了。”
她俏皮地眨眼一笑,轻拍自己的圆肚子,“我可是过来人。”
她这么一笑,苏换顿时觉得,二人往日的亲近,就回来了几分,于是两人挽了手,说说笑笑往园子里的小亭去了。
苏换带来的虎头鞋虎头帽,成蕙拿在手里看,“挺好看。我就不会做这些。”
苏换说,“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你不要嫌弃。”
成蕙笑笑,“怎么会。”
苏换四处看看,“襄哥不在么?”
成蕙道,“他在堂子里,前几日跟我爹去了趟湖州,刚回来。”
苏换哦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成蕙拿起茶,chuī了chuī茶屑,“听说霍安如今在魏弦手下当差,颇得重用啊。”
苏换笑笑,“他不过换个营生,得养孩子啊。”
成蕙说,“我爹早说过,马帮养不住他的。”
苏换笑着不语。
成蕙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偏头看了一会儿亭子边的花,“小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相遇?”
苏换道,“记得记得,那是去年四五月里吧,在西凤城外的茶棚子里。那时我觉得,你和我认识的姑娘都不一样,眉眼子里都透出股英气。”
成蕙一笑,“我也还记得你,坐在霍安身边,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只小兔子。”
她顿了一顿说,“那时你说,你夫君不会说话,我真有些惊讶。可转眼就一年多了,时日不算长,事却发生许多,你夫君都会说话了。”
她笑着问,“他说话好听么?”
非燕正坐着啃瓜子,这时cha了一句,“不好听,哑哑的。”
苏换赶紧道,“我觉得蛮好听。”
成蕙笑了笑,没说话。
亭子里静默了片刻,成蕙摸摸自己肚子,“小四你不知道,我可受罪了。这小子闹腾极了,就跟蔡襄一样,整天拳脚都发痒。不信你摸摸。”
苏换有些不适应,成蕙忽然欢快起来,又跟当姑娘时相差无几。不过这样的成蕙,才是她熟悉的,于是她小心地伸手去摸,不几时,果然觉得掌心里柔柔一动,顿时欣喜道,“真的在动。”
成蕙哈哈一笑,眉目间透出慡利,“过些日子,你肚子里也会拳打脚踢的。”
正说着,一个青帮弟子疾步走来,“夫人,都尉千金魏小姐来了。”
成蕙道,“哦?快请快请。”
苏换高兴道,“这么巧,之之也来看你啊。”
魏之之带着明翠走进来时,看见苏换,也很是惊喜,“咦小四你也在?”
苏换说,“是啊是啊,我今天来瞧瞧成蕙。”
魏之之打量她一眼,唔了一声,“小四,你这次是真的长胖了。”
成蕙笑道,“你不知道么?她有了身子,都快四个月了。”
魏之之啊了一声,显得很吃惊,半晌后又道,“这两月我陪着姨娘们,去山上庄子避暑,才回保宁几日,这事儿还真不知。小四,那次梨chūn园逛园子,也没听你说起。”
苏换道,“那时还不知道。”
魏之之于是招呼随从侍卫,将从山上庄子带下来的特产,拿出来分给大家尝尝。
不过是些山榛子山栗子什么的,都是炒好的,几人坐在亭子里,围着小石桌剥来吃,叽叽咕咕好一阵说话。
这日成蕙挺高兴,留了她们吃晚饭。
吃饭时,蔡襄回来了,见着苏换蛮意外,笑眯眯打趣,“四姑娘,你的军爷夫君可好?”
苏换不好意思,“襄哥不要取笑他。他不过就换个营生。”
蔡襄说,“这营生可有前途。”
成蕙剥了一个栗子,猛塞进他嘴里,翘嘴说,“蔡襄,后悔了吧?我听爹说,人家魏都尉可瞧起你的,原想弄你去军中的。”
蔡襄忙吐出栗子盟誓,“怎么会,怎么会,成蕙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做鬼我都是你的鬼。”
成蕙脸微红,在桌下偷偷拧了他腰一把,“德行,正经点。”
苏换瞧得嘻嘻笑,魏之之还未出阁,这时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搅汤羹,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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