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更疑惑了,那个驽亲王找他做什么?
端王道,“明公公和本王说了一个故事,你也不妨听听。”
他喝口茶润润嗓子,慢慢开讲,“很多年前,有一个中原女子,被掳到了胡族一个部落里,所幸她命是不错的,被那部落里的大王子瞧上了,便收作妻妾。谁知这女子,命是一时坏,一时好,又一时坏。刚怀着身孕,胡族部落之间又起了纷争。”
“打啊打啊打,最不幸的事qíng发生了。那个部落被另一个部落灭族了,这种qíng形下,王室血脉自是半分也不能留。那大王子的几个儿女尽皆被杀,还剩中原女子肚子里未出世的一个,那自然也得杀啊。”
“于是那即将临盆的中原女子,被绑在火堆上,连母带子一起烧死。因为胡人觉得,那中原女子是妖孽,妖孽不能用刀杀,得用火烧,才能灭得彻底。”
“可不想刚烧到那女子的腿,上天忽然黑云密布,下起了倾盆bào雨。没几时,就将火堆浇灭了,胡人信天,觉得这是上天在降罪于他们,又见着那中原女子奄奄一息,身下流血不止,想来也活不长久了,不如就让天收吧,于是就不再烧了,只派了一个兵士在那里守着,其他人都回营去庆功了。”
“大雨下了半夜,第二日天刚亮,那兵士回来复命了,说是那中原女子连同她肚里的孽种,都被秃鹰啃了个光。”
“部落首领去看时,果然见那中原女子双腿焦黑,仍绑在木架上,但肚子已被啄开,肠穿肚烂,死去多时,肚子里的胎儿想来被嗜血的秃鹰啃了个光,流了一地的血水和胎盘子,场景十分惨厉,以致于守那女子的兵士,后来得了失心疯,成天说见鬼,被逐出了部落。”
霍安微微皱眉,这个故事的确惨厉。
端王又继续道,“这事在糙原上,渐渐被淡忘了。又过了十八年,忽然有一日,糙原出现一个少年。那少年戴了半面铁面具,用一把乌黑笨重的长刀,自称是牧人之子,幼时父母遇láng横死,流落至此,无名无姓,愿意卖身给部落王族当奴隶。”
“那部落,便是之前烧死中原女子的部落。部落首领的儿子,看上了那小子,便收作兵奴。可不想,这兵奴却是个会打的,不怕死,láng一样狠的xing子,杀人眼都不眨。但他从不揭下面上的铁面具,据说有人好奇,想夜半趁他睡着时去揭,谁知被他毫不犹豫斩了双手,一刀斩,齐根断。自此,无人敢去招惹那面具小子。”
“又过了两年,胡人部落之间又开始混战。部落首领的儿子,领兵出战,那面具小子屡建奇功,所向披靡,深得部落首领之心,授予大将军一衔,命他领兵抢掠其他部落。”
“最后,只剩下两个qiáng大部落对峙,其他弱小部落便是不被灭族,也只敢俯首称臣,哪边也不敢得罪。可一山不容二虎,两个qiáng大部落开始征战不休。”
“就在最关键时,那面具小子,忽然反戈了,帮着敌方攻打自己部落。他能征善战,几年下来,已有一批效忠他的死士,一朝反戈,局势骤变,很快就拿下了自己的部落。”
“据说,拿下自己部落后,那面具小子手刃了部落首领,手刃前,他第一次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左半面尽皆伤疤。他对那部落首领说,我有名字,我叫燕歌,我母家姓霍,她是中原人。部落首领骇然。”
端王聚jīng会神地盯着霍安,“不错,他就是那个被烧中原女子的孩子。当日那中原女子未死时就已诞下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求那看守兵士,留那孩子一条命。恰好那兵士也非本族人,是被那部落征战掳掠去的降兵,平日最是低等下贱,眼见那女子惨状,动了恻隐之心,将那活婴藏匿起来,又剖开那已死女子的肚子,招来秃鹰,毁尸灭迹,让部落里瞧不出那女子已生子。”
“随后那兵士当日就装疯卖傻,被驱逐出了部落,偷偷捡了那孩子跑了。”
“至于后来他们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世人所能知道的就是,那孩子满血归来,用一种隐忍而bào烈的手段,将那部落王族杀个一gān二净,是真正的一gān二净,大火连焚三日三夜。”
端王说到这里,看着霍安,“燕歌你听说过没?”
霍安想了想,点点头,“听说过。我在京城看过一场皮影戏,讲的就是这个燕歌,传闻他是胡族的鬼面战神。”
端王说,“对。说的就是他。这人擅用刀,他的刀叫做惊凰。因为他能征善战,除却报仇手段bào烈骇然,平日里却是极重将士qíng谊的人,胡人又是尚武的民族,许多人都服他。渐渐的,鬼面战神的名号就传出来了。”
“再说他反戈倒向的那部落,自然是一枝独大了。那部落首领也器重他,给予候将之称,在部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王子王孙见着他,也需行礼。”
“再后来,一枝独大的部落,就不甘心守着那片糙原了。他们开始来抢我朝的地域。”
霍安的眉头渐渐微皱。
端王却不说了,明公公忽然接着道,“中原军队不敌,节节败退,眼看不保。可这时,中原武林中有个叫做玉阙的世外门派,派出了一对师兄妹,前去边境,援助中原大将军封崭。”
明公公顿了顿,慢慢说,“那对师兄妹,师妹人称姜娘。”
端王抬头,“霍安,你母家姓什么?”
霍安目黑不语,沉默许久后,慢慢说,“家母姜朱雅。”
繁世锦一百四十四章你这辈子,踩对一坨狗屎
这晚霍安回家很晚,走得慢吞吞。
苏姑娘和非燕小女侠这两棵老竹子,很显然已从那日观园妖蛾子yīn影里跳出来了,一个抱着小葡萄坐在那里捏她胖脚,捏得小葡萄啊啊乱叫,一个见了霍安回来,急忙迎上去,桃花脸笑得有些说不出的喜气,“霍安,你回来呐。”
霍安嗯了一声,见着有些没jīng打采,走过去,抱起女儿亲了亲,又塞给非燕,然后转身对巴巴跟过来的苏换说,“我今日训兵太累,不想吃饭,先歇着了。”
说完,便绕过影壁,走去了院子里。
苏换怔了怔,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非燕抱着小葡萄,凑过来贼兮兮说,“四姐姐,我瞧着,安哥很少走这种忧伤路线啊。”
小葡萄一靠近她亲娘,就分外兴奋,扑腾着两只白胖胖的ròu手,啊啊地要她娘抱。她娘已经给她断奶一段时日了,可只要她娘肯抱她,搞不好还能蹭两口。
可惜她娘这时有些失落,转过身来拧了拧她ròu嘟嘟的包子脸,转身去吩咐青芽端菜了。
非燕抱着她抖了抖,幸灾乐祸说,“葡萄你失宠了,你娘就要有新欢了。以后对你燕燕姨好些,少对我喷些口水,我才抱你到处玩。”
这时,霍安正待着后院一间耳房里,静静看他娘的牌位。这间耳房没放多少家什,就供奉着他娘的牌位,青烟缭缭,十分幽静。
霍安在这幽静里慢慢想心事。
燕歌。
这个名字,他总共不过听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保宁梨chūn园,成临青邀他们看武戏,压轴戏叫燕歌。第二次是在京城大年夜,他们在街边看皮影戏,看的也这个燕歌的故事。第三次是在星宿堂,端王不疾不徐,慢慢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可怎么会,怎么会,他和这样一个不知其名不见其貌的人,会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他的娘叫做姜朱雅,从未有人叫过她姜娘,他娘口中,更是从未吐出过燕歌这两字。
他对他爹的印象,仅限于他娘眉目温存的寥寥几句话:他不爱说话,脾气还别扭,把刀当宝贝,可其实人很好,我很喜欢他,恰好他也很喜欢我。
不念过往,不忧将来。
这是他娘常对他说的话,可是没办法,今日他念,他念他的娘亲,也念他那几乎未曾谋面的爹。
叩门声轻轻响起,苏姑娘的声音传来,“霍安,你在里面么?”
苏换端了一碗汤,贤惠地进房来找她夫君,发觉她夫君不在,又见旁边的耳房微有烛色,便搁下汤碗,寻来了。
霍安起身来,chuī灭火烛,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再反手关上门。苏换仰头看他,“霍安你怎……”
她话没说完,霍安伸开双臂抱住了她。他低头,用脸去蹭苏换暖暖的额头,“苏换……”
“嗯。”
“苏换……”
“嗯。”
“苏换,我娘很少和我说我爹,她不说他的名字,她不说他何方人氏,她说他是普通人,很想好好过日子,不过死得早了些。可今天有人说,我爹大概是叫燕歌,我只在戏折子里见过他的皮影相。”
苏换愣了一下,猛然推开他,“燕歌?”
她惊讶极了,“那那那个皮影戏里的燕歌?”
这一晚,苏姑娘变得和她夫君一样难以入眠。一个传说里面虚无缥缈的人,怎么就成了她公公?
霍安一晚上都躺在chuáng上,和她夜话。从白庆薰偶遇他们,昆爷拐他们去黑店,杀大东家试探霍安,到明公公亲自出马,摸清他们底细,和霍安谈条件,再到彭公诊出霍安多年前所中之毒出自玉阙,再到霍安殿上与那胡族刀士一打成名,明公公顺着那套刀法查至卸甲归田的大将军封崭,最后终于完整地带回一个故事。
苏换只听得咋舌,慢慢说,“霍安你说得对,不如承了明公公的qíng。就说他们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躲得过。”
霍安侧身过来,静静看着她说,“苏换,我想去见见那大将军封崭。”
苏换说,“他在哪里?”
霍安说,“在南海一个小岛上。”
苏换说,“那挺远啊。我想陪你去……”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说,“可我如今有些不便。霍安,我那日不是,闹心闹得吐了么,可这几日一直这么闹,徐妈妈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我又有了。”
霍安怔了怔,猛然翻身坐起,瞪着眼,“又有了?”
苏换叹口气,见着有些喜气又有些愁,摸着肚子说,“我也挺奇怪,葡萄五个多月时,我才来了一次月事,这时葡萄也才九个月,怎么就又有了。大夫说,大约一个多月了。”
霍安原本一直在伤感他爹他娘,猛然间又被苏姑娘扯到另一种氛围中去,顿时好不适应,发了半天傻,才笑逐颜开地去搂她,摸着她肚子说,“唔,这土壤越发肥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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