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大局,他们各自心领神会。当今朝堂之上,三皇子有宰相支持,对皇位虎视眈眈,若司马扬今日在此有了意外,令三皇子登基,皇后,将军府,一连朝中太子的心腹,尽数遭殃。
“殿下,臣居于塞外多年,偶有听闻朝中消息传来,但闻殿下而今已添贵子,朝中事宜也越发稳妥……”
“黎霜。”司马扬打断她的话,“三年前一别,你让我念了三年。而今,你却是想让我念你一辈子吗?”
黎霜眸光微微一动,随即却拉了个笑出来:“臣斗胆,今日这般拼命想救太子,其实是想令太子日后能许臣一个愿望,以免未来,臣言直口快,招揽了祸事,难保自身。”
“你在我这儿,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有祸事。”
黎霜收敛了眸光,挣扎着往太子那方挪了一些距离,将陷入泥沼中的手臂蜷了起来,探到司马扬战靴之下:“殿下。”
司马扬许久未曾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黎霜亦是沉默,终于,司马扬轻吐一口气:“黎霜,你待会儿从这里出来,什么愿,我都许你。”
“谢殿下。”
司马扬霎时一个起身,他身体微微向下一陷,可脚底踏在黎霜臂膀之上,借力一蹬,力道极大,黎霜只觉自己整个人往泥沼下方一沉,而那司马扬却是已经跃空而起,身上铠甲甩落无数污泥。转眼间便落到三丈以外的坚硬石地之上。
等他转头,黎霜已经陷入泥沼之中,不见了踪影。
污泥并没有多少震dàng,只是波澜不惊的覆盖了刚才那些波动,司马扬满身泥浆,手中拳心握紧,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身侧并无任何可以用来打捞人的东西。他一咬牙,沉凝眸色,转身向着旁边透出光亮的地方迈步而去。
坚硬铠甲撞击石头而来的铿锵之声,越来越远。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离开之后,那泥潭之中倏尔缓慢的冒出了一个气泡。
随即“咚”的一声,一个人砸破头顶黑dòng之上的木头,裹带着一身冰凉的风,以近乎绝望的神qíng一头扎入那浑浊不堪的泥潭之中。
不肖片刻,泥潭之中倏尔传来阵阵波动,泥浆仿似被极大的气力从内里推开一样,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泥潭霎时炸开,泥浆溅出,炸得整个dòngxué墙壁之上尽数都是,泥浆糊在墙上,缓慢滑落,流向低处,而在那本来的泥潭底部,上半身几乎luǒ露的男子紧紧的将黎霜抱在怀里。
她闭了气,口鼻之中并没有泥浆进入,但因为过长时间的闭气导致整张脸乌青发黑,呼吸几乎已经停止。
晋安抱着她使劲儿按压她的胸膛:“不行,不可以。”
他一双腥红的眼里尽是透彻的泪珠,跟随着他的声音啪嗒啪嗒砸在黎霜乌黑的脸上。
“我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死。”
一声声,唤得是喑哑至极的绝望。
她可以做任何事,爱别人,嫁给别人,属于别人,可她不能死,她死了,他就连痛苦,也没有了意义。
☆、第26章
黑色山dòng之中,满壁的泥浆在向着泥坑底部慢慢流淌汇拢,那缓慢的流速未曾对还在坑底的两人造成威胁。
而那黏稠得窒息流动声音,便如同此时晋安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重如鼓锤。
他不停按压她的胸膛,附之以内力,试图唤醒她的身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救得了她,只能无望又固执的,抓紧她最后一寸微弱的呼吸,一便又一遍,不肯放弃的做着自己的努力。
滚滚而落的清澈泪水将黎霜被污泥覆满的脸清洗出了一道道gān净的痕迹。
不知在绝望中挣扎了多久,终于,他听到了一声轻咳。
晋安眸光霎时大亮,宛如见到了黎明破晓。
黎霜身子一颤,在他怀里难受极了似的微微蜷了起来,脸颊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的胸口,贴上了他身体滚烫的皮肤,她无意识的依赖着救了自己的人。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晋安那几乎也快死寂的心脏猛地快速跳动起来。
他指尖颤抖,不敢再压她的胸膛,也不敢再用力的将她抱紧,只怕自己哪里用错了力气,让她又感到痛苦,他甚至不敢开口,恐惧自己的声音,弄碎了她。
黎霜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随即慢慢睁开了眼,她眼睛里有了他的影子,这让晋安觉得很心安。
“你……”黎霜声音嘶哑,“为何……”
“我不会让你出事。”晋安抚着她的心口,体内的内力缓慢的流入黎霜的体内。
而对黎霜来说,他给她疗伤的这股内力像是一股奇异的暖流,温暖了她僵冷的四肢百骸,同时也让她心头不由自主的颤动,在这一瞬间,她仿似能感受到独属于这人的qíng绪,他的紧张,悲伤和难过。
他在为她而感到难过。
黎霜收敛了初醒时的惊愕,她轻轻抬起了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晋安身体微微一颤,另一只手将黎霜抱了起来,让她依偎着自己,他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你没事了吗?你没事了,是吧?”他轻声问着,想要她的确认,来抹去心底残存的不安。
黎霜也难得的放任自己去留恋另一个人身体的温暖,以及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他又救了她一次。
在绝望里,于绝境中,用奇迹一样的姿态,像是用了书写传奇一样的力气,来拯救她。
从未有人这样,让她只因为他在,便感到……安心。
可神奇的是,她却竟然连这人的姓名,来历都不慎清楚。
“我带你离开。”他探到黎霜体内脉搏趋于平稳,随即收了内力,想将黎霜先带离这个yīn暗的地方。他将黎霜打横抱起,纵身一跃,跳出那泥泞坑底,向着透漏了外面月光的地方而去。
可便在行至那山石fèng隙之间的时候,倏尔一人闪现于fèng隙前方,他拿着折扇,在下巴上敲了一敲:“当真让我瞧了一出好戏,可要我这样放你们走,可不行。”
黎霜在那人背后已经能看见外面朗朗月色下的景物。她对塞北这一片极是熟悉。她能认出这边便是那小树林山丘的背后一边。照理说这边应该已经是西戎境内,但因着西戎在这方并无城池,大晋也从不踏足西戎土地,所以这方常年荒凉至极,也无人看管。
晋安周身的气息霎时变得不善起来。
杀气一出,折扇男子登时笑开:“别误会别误会,先介绍一下,我叫巫引,我此一行,设这计谋,可完全没有针对黎将军的意思。”他打开了扇子,眯眼一笑,状似温和,“我只是针对你,我的小蛊人。”
黎霜闻言一怔,蛊人……是什么?
她仰头望了抱住自己的男子一眼,但见他胸膛上延伸出去的血痕比往常更加鲜艳,那一双腥红的眼,比涂了血还要骇人。
“你到我身后。”晋安放下黎霜,而黎霜双脚方一落地,便觉周身一个无力,险些摔倒。
晋安心神一乱:“怎么了?”
“啊,她没事没事。”巫引接过了话头,“就是中了我的巫毒而已。”他笑着指了指黎霜的胳膊,“先前下的。”
晋安垂头一看,但见黎霜手臂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条口,而那衣服里的手臂自是也破了皮受了伤,只是自打黎霜从坠入泥潭中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事都比手臂上的这一个小口子来得重要,是以不仅晋安,连黎霜自己都也未曾察觉。
晋安轻轻捂住黎霜手臂上的伤口,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盯着巫引:“解药。”
“我说了,我没打算针对黎将军,只是对付你,需得用到她而已……”
话音未落,只见晋安身影似风,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快得连黎霜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堪堪扶住旁边的石壁,转头一望,但见巫引与晋安战做一堆,两人过招在她越发迷糊的视线里都变成了一片恍惚。
太快的动作以及太qiáng大的力量震dàng,致使山石松落,骨碌碌的滚了一地,黎霜费力躲开一块石头,再一回头,便见那方巫引已经被晋安压在了身下,他双眸赤红,死死捏住巫引的脖子:“解药,我不说第三遍。”
巫引却在这种威胁之下,笑了出来,神qíng没有半分láng狈:“我死了,黎将军便也得随我陪葬。”
晋安眸中一阵颤动,显然,方才黎霜的危机给他造成的yīn影尚未在他脑海中褪去。
“很简单,我说了,我不打算伤害黎将军,我只要你。”巫引抬起了手,握住晋安滑落在耳侧的头发,“你与我走,我便给她解药。”
晋安知道,自己离开黎霜,离得越远,他身体里便越是疼痛,但在这样的时候,那些都不再是影响他做决定的因素了。
“别……相信他。”黎霜知道这神秘人心思单纯,她艰难开口,“我没事……杀了他,军医可以……治……”
黎霜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杀伐决断惯了,知道此人胆敢设计陷害她与东宫,必定留不得,先除了祸害,别的事都可稍后再议。
“黎将军当真心狠。”巫引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只是浑身无力,马上便会开始手脚发麻了,紧接着便是万蚁噬骨之痛,再过不久,就要死了。这毒,你们那些大夫,可救不了。”
他越是说得毫不在意,便让晋安的眼神越发yīn沉。
“杀。”黎霜丝毫不为所动。
晋安却没有下手:“我不相信你。”
黎霜眉头一皱,想喝止他,可一张口,却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名字好……
“我说了,我不会害她,我要黎将军的xing命无用。至于信不信我,这便也看你了。”巫引手掌一转,一颗白色的小瓷瓶出现在他手里,“这是控制你的药物,你吞下,我就给黎将军解药。”
黎霜一句“不可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倏觉浑身一麻,喉头肌ròu一紧,紧接着钻心的疼痛遍布周身。
晋安一把抓过巫引手中的瓷瓶,仰头将里面的药物饮下:“解药。”
巫引微微一笑:“好,乖,你不急,这就给黎将军解药。”
他话音一落,旁边翩然而下一个白衣女子,扶了蜷缩在地的黎霜,捏住她的下巴,给她喂下一颗药,登时,黎霜双目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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