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女_平仄客【完结+番外】(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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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人之将死,才会无惧无感。

  君复乐将沈华善的神色看在眼内,不由得笑了笑。

  他为大永朝廷预兆大灾祸福,对于己身的天命,当然是知道的。死,当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他不惧死,却畏生。

  荧惑守心之象,可有破解之法?这是他此前孜孜尽力的地方,为此不惜起了数次极其损耗心力的大乾坤卦。最后只是证明了,此象无可破,该来的总会来。

  天下承平太久,必将大乱,大乱之时圣人出,天下复归太平,此乃天道运行之常,就算大乾坤卦也无法破得。

  直到心力将尽之时,他才终于不畏不惧了,死不可怕,生也不可畏。因为祸福总相依,有大动乱必定也有平乱之人,大道废,定必有仁义,他所不能放下的荧惑守心生灵涂炭,也必有平复的一日。

  就算他看不到,也可以知道的。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了。就算就算能知天下之象,若无济世良方,就算起多少次大乾坤卦也没有用。要顺势而变,有为苍生造福祉之心,天下民心咸必归之。”

  君复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形销骨立的样貌,仿佛又有了当初的仙风道骨之感,且会随时羽化而去。

  沈华善再一次吃惊,君复乐话语中的意思,说的,是大道留存之法吗?可是他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话?

  沈华善不及细究当中的深意,就听得君复乐又说话了:“我去日无多,身后之事,自有司天台官员代为打点,若天下承平百姓安乐之时,去我坟头摆几杯酒水吧。”

  这话,直接就是在jiāo代遗言了。君复乐话语中的豁达闲适,再一次让沈华善觉得心头一酸。

  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沈华善沉默,君复乐则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样的qíng景,沈华善日后不止一次想起过,君复乐说的话语,也逐渐变得清晰,乃成明理。

  这一日,君复乐的jīng神好了很多,之前衰竭的心力,似乎都回来了。他在沈余乐等司天台官员的陪同下,再一次回到了司天台。

  这座覆斗形的建筑,承载了他一生最重要的岁月,是他为之倾尽心力的地方,他当然要回到这里。

  此刻,司天台的官员,都齐聚了。司天少监、司天丞、chūn夏秋冬中五官正、主簿、主事等等,都肃穆低着头,恭敬地对着君复乐行礼。

  “我走后,司天监一职由司天少监许凤章出任,诸位要同心同德,不可负司天台之名。”

  君复乐此来最重要的事qíng之一,就是要安排司天台的官职人选。司天少监许凤章即将任司天监,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此时见到诸位仍如往常,我的心,甚是宽慰。司天台乃察天文、稽历数之所,朝政官道之事,万望诸位保持纯心,jīng于本事,为天下百姓造福。”

  君复乐目含笑着,安排好官职之后,最后说着劝勉之话,就如他过去几十年所说的那样,令司天台的官员感到亲切熟悉,又无比悲伤。

  司天台的官员,眼浅的,早就有泪水了。就连新任的司天监许凤章,眼睛也通红湿润。

  司天台的气氛,像是bào风雨将来,沉压低闷,甚至有官员哽咽出声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到君复乐的教导提点了。

  沈余乐站在君复乐的身边,神qíng无比哀伤,在他就任chūn官正之时,君复乐对他提点的那一番话语,此刻浮现在心头。

  “摘星台乃是司天监和皇上才能进入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观测星象之器。我穷尽一生心血,然天下动乱都要来。再能观测星象预知祸福,终究不是大道之行……”

  “大道之行,存于心中,非是天象星数所能示。观测星象,却不囿于星象,以星象为引,引到百姓致太平,这才是司天监之大任。”

  当时君复乐笑着说这些话语,沈余乐只觉得心中懵懵懂懂,他只是chūn官正,司天监之大任?心中大道?那是什么?

  此刻沈余乐站在这里,忽然觉得有丝丝清明,此前君复乐的话语,他似乎有所解了。

  乐死而道生,天道而已。

  第四百四十四章不祥开局

  当京兆官员还忙着适应他们的新官职时,司天台却是一片悲声。

  原司天监君复乐溘然长逝,终寿八十有五。他无儿无女,丧闻还是从司天台那里发出来的。

  消息传到紫宸殿的时候,景兴帝愣住了,脸色不豫。君复乐有病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司天监换了人,他也记得。先前,新任司天监许凤章还来拜见过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怎么君复乐刚刚退下来,就传来死讯了。这刚刚改元没多久,作为能预兆祸福的原司天监就过世了,这总不是好预兆。

  不定朝臣和百姓被会怎么想!

  当真是晦气!怎么改元调官之后,朝中第一件大事,竟然是丧闻呢?景兴帝心里这样想着,脸色yīn沉。

  可是,他还是下令,让祠部司的官员协助司天台主理君复乐丧事,又授其金紫光禄大夫的荣号,给足了君复乐身后哀荣。

  除了景兴帝之外,京兆官员听到丧闻的时候,也都一愣:司天监君复乐怎么突然间就过世了?

  司天台设在皇宫内城,除了工部有大洪灾大旱灾这样的事qíng,会和司天台打jiāo道之外,京兆其余官衙,基本就和司天台没什么往来,当然,每年收到的历法书,不算在其中。

  司天台对于京兆官员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司天监君复乐更是神出鬼没,朝官只知道他能通鬼神知祸福,不想如今却接到了他过世的丧闻。

  真是让人意外。在改元之时过世,这听起来,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朝官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前去君家吊唁的时候,金也备得很足,虽然他们没有和君复乐有jiāoqíng,可是中书令沈华善与君复乐qíng谊非同一般啊。

  君复乐的丧事,还见得着沈华善的孙子在忙出忙进,沈华善,则是一脸三日,都前去君家拈香行礼。

  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风向的话,那么整个中书省官员都前去君家吊唁,这就已经为京兆官员指明路向了。

  连中书令大人都如此,你们这些朝官还不速速去君家表诚意?这些朝官当然都是很有眼色的。一时间,秀山下面那个简朴的府邸,变得无比热闹。

  随即,朝官们就很庆幸自己跟风而动了。因为这个时候,紫宸殿中的景兴帝,也传来了旨意,下令厚葬君复乐,还授予他那样的哀荣!

  看来,最察知帝心的,还是中书令大人,以后朝中的风向,还是跟紧点中书令大人为好。——这或许是君复乐丧闻带给朝官们的最大启发了。

  君复乐的丧闻传到有余居的身后,沈宁不由得一阵难过。她没有见过君复乐这个人,可是这个名字听得很多。

  前一世,沈宁对君复乐这个名字,没有多大记忆,唯一的印象是自钦安殿大火之后,君复乐当众对沈余乐的责骂。

  其时。沈余乐卜出有大火,而不上报,最后钦安殿损失惨重,却单单成就了正昭帝的至孝之功。君复乐认为沈余乐少了纯心,他的才能,已经成为争权夺利的工具,对沈余乐极端失望,以致破口大骂,道沈余乐làng费了他倾囊教导云云。

  这一世,沈余乐仍旧进了司天台,还是得到了君复乐的倾心教导,只是长泰四十五年永不会到来,以前的事qíng必不会再发生了。

  堂兄如今,想必十分难过吧?

  “秋梧听沈其说过了,堂兄忙碌着君大人的丧事,很少回沈家大宅。祖父的qíng绪也怏怏。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君复乐的事qíng,还是应南图告诉沈宁的。此刻他见到沈宁闷闷的样子,这样劝慰道。

  朝堂之事,在有余居内,成为了应南图和沈宁每日必谈的事qíng,权当作是生活里最恰当的调剂。

  应南图和沈宁两个人,因为重生、沈家等原因,早就脱不得朝局了。不管是应南图此刻主理着的如流处,还是沈宁所擅长的纵横之术,都像是一个榫卯,紧紧连结着京兆朝局和沈家。

  榫卯虽小,作用却大。

  此刻知道了君复乐的丧闻,沈宁的黯然,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历经了两世,对生死之事虽然不能完全放下,却也比一般人豁达。

  她相信沈华善和沈余乐也和她一样,会逐渐放下此事。向死而生,生,始终比死更加重要的。

  想到生,沈宁不由得抚摸着肚子,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她比所有人都幸运,可以历经两世人生,但血脉的延续,带来的是另外一种愉悦。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离临盘之日尚不足一个月,两个稳婆早就在有余居内了,chūn诗和秋歌她们,都跟随稳婆知道了不少接生的常识。

  尚药局奉御孙伯扬,因为沈华善之故,倒也破例为沈宁诊胎脉。尤其是这一个月,随着沈宁的肚子越来越大,孙伯扬来诊的次数就多了些。

  “孙太医乃医道圣手,皇宫中重要的胎儿,也都是经他手来到这世上的。他说胎儿一切正常,但是夏棋以后,不能煮那么多吃食了。”

  应南图看着沈宁的动作,这一副温馨的画面,百看而不厌。这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儿,是他的家人。

  想到这一点,应南图既高兴又紧张。他看着沈宁隆起的肚子,目光中满是敬畏:怀孕的妇人,真是了不起!

  这一日,秋梧从如流处那里带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安北都护府中的沈则思的,而且是个不太妙的消息。

  沈则思在长泰三十五年末,就去了安北都护府任职,如今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他跟随谷大祖和郑闲两个人,抚顺北疆,抵账突厥诸部,历任果毅都尉、安北司马一职。

  如今他凭着累累战功,做到了安北右都护一职,官职和地位,仅在谷大祖这个都护和郑闲这个左都护之下。

  自从去了安北都护府,沈则思就一直有密信送来京兆,向京兆中的沈华善汇报安北都护府和北疆的局势。因而沈华善一直以来,对北疆的qíng况是很熟悉的。

  沈则思的密信频率,是每半个月一封,这八年来,从未间断过,虽然有所延误,却也不会延误太久。

  秋梧所说的消息,就出现在这密信频率之上。如流处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收到沈则思的密信了,这引起了如流处的警觉。

  先前,沈则思的密信也有过延误的qíng况,在密信延误五天之时,如流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道是安北都护府因为过年天寒,才会延误了。

  可是,又过了十来天,沈则思的密信还没送到。如流处的人,才想着之前大意了,安北都护府是不是出事了,不然这一次的书信,怎么会迟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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