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后看着景兴帝疲惫的样子,原本想责怪都话语便说不出口,只一阵心疼。皇儿自从登位以来,似乎就没有轻松的时候。登位为皇上,真的是责重任大,若是皇儿有得力大臣帮他分忧解难就好了。
想到这一点,容太后便记得了已经被罢职了的沈华善。沈家原本也是可靠的,只是可惜之后行事越发糊涂了,不然还可以继续成为皇儿的助力。
“皇儿,哀家听说,这次被罢职的,还有沈家的人?沈家说到底对皇儿有从龙之功,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免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容太后并不是为沈则敬说项,而是在担心景兴帝。紫宸殿外还有两个大臣在跪着呢,这如何是好?
“此等小事,孩儿会料理妥当的,请母后放心。朝中总会有一两个点不透的大臣,当年父皇也遇到过这样的qíng况,最后还是能轻松解决了。”
景兴帝笑笑说道,想到了当初长泰帝杖杀吕务厚一事,眼中闪过了几丝杀意。
若是郑棣恒、邱盛年仍然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何为雷霆君恩。
至于沈家,沈则敬居然敢骑着碧云骢,而且碧云骢在昆州现世的事qíng,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呈回京兆,这是绝对不能够容忍的事qíng!
夺了沈则敬的职位,让他回京陈述,还是从轻处罚的了,若不是他还顾念着沈家的从龙之功,若不是他想知道碧云骢,问罪的旨意早就送往昆州了。
他已经网开一面了,君要臣死臣生臣罪,沈家又怎么能再有别的选择?
景兴帝心中作着种种思量,随即又是一笑,对容太后说道:“母后切勿为沈家求qíng了,孩儿施政行事,都是秉承父皇所教导的帝王心术,不会有差。沈家事会定,门外大臣事也会决。”
景兴帝显然不想再说西宁道的qíng况了。容太后也知这一点,想了想,便转了话题,说起了坤宁宫中的睿皇子。
“睿儿那孩子,哀家看着甚是心喜。先前灾星之说,让哀家甚是心焦。如今昆州大捷,依哀家看,睿儿是福星才对。司天监说得并不准确,皇儿切勿信了,以免骨ròu有疏。”
容太后这样说道,让景兴帝不要疏远了上官睿,还让景兴帝应该多往坤宁宫走走,看望他的皇子。
景兴帝笑容一顿,然后点点头。先后有短松子、灾星现这样的事qíng,他对睿皇子始终都不待见。就算灾星现这个说法已经破了,他还是觉得心有疙瘩,去坤宁宫的次数当然就很少。
在容太后离开紫宸殿之后,景兴帝也没有听话的前去坤宁宫,而是做了一件事,就是下令杖责郑棣恒、邱盛年三十棍!
就如当年长泰帝一样,景兴帝选择了雷霆震怒来解决大臣跪请的局面。当郑棣恒和邱盛年被杖晕拖下去的时候,紫宸殿外自然就恢复了平静。
景兴帝杖责郑棣恒、邱盛年这事,连同他发往昆州的三道旨意,迅速传遍了朝堂,也不知道怎么的,传到了民间。
朝臣们就算有宣政殿的旨意在前,在知道郑棣恒等人杖责之后,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看来,皇上问罪沈则敬和袁焕的心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决得多。
至于百姓们,对于皇上杖责郑棣恒、邱盛年两个人,是没有多大的感觉的。他们更关注的,是守住西宁道的两位功臣,要被景兴帝问罪了!
是击退西燕、守住疆土、保卫百姓的大功臣,立下了赫赫功劳的大功臣,要被皇上问罪了!
百姓们,并不知道岭南卫提前出兵是否违反军制,也不知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就不知道朝堂对此的纷争。他们心中只知道一点:功臣要被问罪,皇上要诛杀功臣!
这是民间百姓对景兴帝三道旨意的解读。准确地说,是景兴帝三道旨意传到民间之后,成为了皇上要诛杀功臣的版本。
这个版本,也不知道是怎么流传开来的,似乎是一夜之间,酒肆茶楼等地方,大街小巷的角落,都在议论着皇上要斩杀功臣的事qíng。
在这个版本里面,景兴帝对西宁卫、岭南卫的嘉奖抚恤,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个传言集中的,就是皇上斩杀功臣。
就像之前每一次大传言一样,有关皇家大臣这样的事qíng,总会引起京兆百姓的窥探和讨论。斩杀功臣这样的事qíng,是普通百姓最不能忍受的,因为这样的例子他们知道得太多了,祥和大街每年的京戏,几乎都少不了这样的戏份。
随即,太常失瑞、碧云骢不归皇家这样的事,也被人翻了出来,使得这个传言直指景兴帝的昏庸失德,也使得百姓对问罪沈则敬、袁焕两人的旨意,带上了一些神秘的猜测,比如上天震怒天命所归这样的猜测。
他们在想,皇上之所以要问罪有功的沈则敬,实则是因为沈则敬骑着碧云骢,皇上嫉妒恼羞,才会有此举;他们也在想,太常失瑞或者就是上天的预警,一个昏庸要斩杀功臣的皇上,怎么有资格拥有九鼎呢?
怪不得尊崇皇权的普通百姓,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实在是因为景兴帝在民间的威信,真的是太一般了。
自景兴帝登位以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景兴帝被“抹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qíng了。
不仁不义不孝不信不亲的传闻、太常失瑞、天降大灾、北疆真相、斩杀功臣……仔细算起来,真的是太多了,京兆百姓听到的大事,有关景兴帝贤明的,几乎就没有!
他们的脑海中,景兴帝就是昏庸无能这个印象已经无比深刻了,就算真相不是这样,百姓们都自动自觉认为是这样了。
景兴帝威望跌到这样的境地,不知道是谁之功了。只是对这样的结果,左良哲感到无比满意。
在景兴帝下达了那三道旨意之后,左良哲就发动了属下幕僚家仆,在京兆四处传扬景兴帝的旨意,当然传扬的是左家已经加工过的版本,就是直指景兴帝昏庸的那个版本。
“做得很好!你们办事都十分得力,我会吩咐下去,每个人都重重有赏!”
左良哲书房内,左良哲对赵德等人说道,脸色有明显的喜色。
这一次在京兆传扬景兴帝的事qíng,这些属下办得太好了,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如今一说起皇上,京兆百姓都觉得是昏庸无能,正正符合了左良哲的目的,他怎么能不赞赏?
其实他不知道,景兴帝的旨意传遍京兆,不是他的属下得力,而是沈家的如流处暗中相助的结果。
留守京兆的如流处人员,接到了沈宁的命令,左家想要做的事qíng,恰恰就是沈宁吩咐如流处做的事qíng。
不然只靠左家的宣扬,声势怎么会这样浩大?
如流处暗中行事,左良哲当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正沾沾自喜,沉醉于目的达成的喜悦当中,没有发现幕僚赵德yīn险的眼神,也不知道此刻景兴帝是何等震怒。
景兴帝震怒,是因为孔武已经查探得知,在京兆散播不利于皇上谣言的,竟然是左家,直指他昏庸无能的谣言,竟然是左良哲口授!
第五百零二章帝后
民间的动态,景兴帝当然是知道的,就算他深居宫中,也还有不少耳目。
内侍和宫女的谈论,还有唐密这个内侍首领的汇报,景兴帝想要知道百姓在说什么,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由此,他便知道了民间百姓,竟然会直说皇上昏庸无能,竟然会说皇上嫉妒失德,这样的评价,让景兴帝如何接受?
风闻成市,百姓们众口一词,这分明是有心人引导的结果,是有人在暗中cao控京兆的舆论,是有人存心让百姓认为皇上昏庸无能!
景兴帝不是懵人,迅速判断出这一点,便召来了孔武,让他去查探究竟是谁在京兆散布这样的谣言,究竟是谁这样大逆不道!
孔武秘密查探之下,发现经常在酒肆、茶楼说这样谣言的,正是左家的下人;也查知沈家的下人,收买了很多的乞丐和闲人,在京兆到处散布这些话语!
“皇上,这就是属下查探所知。部分散布谣言的人,已经被属下控制。皇上可要召见他们?”
孔武这样汇报说道。他接管暗卫的时间也不长,也是最近才得景兴帝任用,所以办事是尽心尽力!
“不必了!直接将他们斩杀了!”景兴帝冷冷地说。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见,只杀了便了事。
他真是没有想到,在京兆散布谣言的,竟然是皇后的娘家,竟然是他的妻族!当真是可恨可笑!
左家!左良哲!
景兴帝沉肃着脸色,qiáng压着周身的怒气,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发一言。
一时间,紫宸殿内的气氛有如乌云重压,唐密等内侍早已退出紫宸殿,孔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上,那么左家……”想了想,孔武还是问道。既然已经知道左家图谋不轨,那么应该如何处置左家?
孔武跟随景兴帝的时间不长,自然也不能准确猜测景兴帝的心意,他只是遵旨办事。此刻景兴帝会怎么想,他不知。
“你先退下吧。至于左家,容朕想一想。此事切勿张扬,待朕有旨意,便会传召你。”
景兴帝沉沉地说道,心中震怒的同时,也是乱纷纷的。对于处置左家,他还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孔武离去之后,景兴帝忍不住一袖扫向御案,实在压抑不了心中的恼怒。他的妻族、他皇子的母族,竟然会反他?!左良哲看着恭敬圆滑,底下竟然包藏这等祸心!
罪不容赦!左家怎么敢?左家怎么敢?
景兴帝站在御案前,脑中反复出现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左家怎么敢?
唐密进入紫宸殿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qíng景:景兴帝呆立着,神色怨恨震怒,而御案前,则散落了一地的折子等物什。
“唐密,你说!朕若是倒下,对左家有什么好处?左家怎么敢那样做?怎么敢散布朕是昏君这样的谣言?”
见到唐密进来,景兴帝突然就说了这一句,不知道是真的疑问还是想听到唐密的回答。
唐密自然知道景兴帝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就算他没有听到孔武对景兴帝说了什么,他也知道此刻景兴帝心中是何等羞恼。
“请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不敢回答……”唐密跪了下来,声音有些惶恐。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敢回答。
景兴帝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坐了下来,神色稍微回复平静,说道:“你但说无妨,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问罪。”
景兴帝很想知道,唐密的回答,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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