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矜持颔首:“我考虑一下。”
“不要考虑得太久,伤了我家大哥的的玻璃心。”
“老狐狸的心是水晶,不是玻璃。”
“咦?”
听着两个女子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地揶揄,百鹞眉目淡然:“站在此处,还能够谈笑自若的你们,也算是颇有胆色了。”
诚如他所说,万年寒冰湖委实是一个足以令人心惊胆寒望而却步的地方。初听这个名字,只怕每人皆以为无非是一处长年结冰的苦寒之地。然而,目之所见,却是漫漫无际的黑色湖水,泛着可疑的泡沫,覆载着挥之不尽的死亡气息,照无影,嗅无味,诡异而深沉。
“这它叫什么万年寒冰湖?黑湖乌湖死湖都比那个名字贴切吧?”百雀儿不自觉向后退了数步,道。
“万年寒冰湖这个名字的由来,在于无论chūn夏秋冬,凡是坠入其内之物皆瞬间成冰。”百鹞道。
秋观云蹲下身去,先提了提鼻子,再向湖面三挥其手:“没有气味,没有影子,却能冻结一切事物,这个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可是,冻成冰块的传说从何而起呢?举例,倘若本大爷此刻当着各位的面跳进湖内,纵使冻成冰块也只会沉进湖底,目睹的你们不能眼见为实,又如何断言我是变成了一块大冰或是成了湖怪的饵食?”
百鹞蹙眉:“这个笑话很难笑。”
百雀儿少见地附和长兄:“朋友,莫开这样的玩笑。”
“你还是站得远点。”百鹞索xing一把将她拉离湖畔。
她不甚乐意:“不然,我娘和神相大人此刻不知身在何处,你们谁能破解这座冰湖之迷?”
他们此刻之所以站在这里,因为云沧海与娥依诺一去数日,迟迟不归。秋观云不是没有与母亲联络,得到的回复是“稍安勿躁”。第十日头上,百家兄妹一起赶来万年寒冰湖,她亦偷偷尾随,结果不但没有发现母亲大人的芳踪,还着着实实地被这面湖水给惊悚一记。
“老狐狸,你既然对这个万年寒冰湖早就有所了解,还想给雷神找回雷锤,心中应该有所计划,说来听听?”她问。
百鹞目光注视湖面,道:“我本想请这座湖的湖神帮忙。”
百雀儿咂舌:“这样的湖还有湖神存在?”
百鹞瞪她一眼:“原是山神,因触犯天规被天帝罚至此地服役五百年,我与他还算有几分jiāoqíng。”
“但是呢?”秋观云问。
“他为了尽快度过五百年时光,令自己闭关眠修,至少要三百年才能醒来。”
百雀儿双手握拳:“大哥一向思维缜密,一定不会只设一套方案吧?”
“你又如何?”百鹞细眸乜睇,“你不是说要自己解决此事,也向云首领打听了不少资讯,没有拿出应对之计吗?”
“我……”百雀儿讪讪赔笑,“尽管云首领教了我避水决与暖身决,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它是这么一湖黑色的水……”
百鹞声线微冷:“所以,想把你家相公惹出的麻烦尽数推给他人吗?”
百鹞脸色一变:“大……”
“嘘——”秋观云的脸又一度挤进两人之间,带着赖赖的痞笑,“你们要不要听听本天才的解决之道?”
百家兄妹各自把头撇向他方。
她挑眉:“不捧场吗?”
“你说。”百鹞淡然道。
“朋友你应该明白我不是在生你的气。”百雀儿闷声道。
真是一对麻烦的兄妹。她嗤声道:“既然这湖水能够冻红所有,雷锤此刻也必定已经是冰锤一把,即使我们有办法拿上来,可有办法还给雷神?”
“不打紧的。”百雀儿展颜,“我听云首领说过,雷锤是神器,只需要离开寒水,即可恢复原状。”
“这样啊……”她沉吟,“我还想如果那把雷锤已然要它不得,还不如另寻一把与雷锤具有同等功用的东西替而代之。”
百鹞一怔:“同等功用的东西?”
“我记得四大金刚的金刚山上有一样物什也可引发电闪雷鸣,我想用那点救命之恩和他们做个jiāo换。”
百雀儿面现惊喜:“那……”
百鹞的冷冷一瞥令得狐族三小姐哑声,他眉心纠结思索良久,道:“兵分两路吧。一路前往金刚山寻找替代的物什,一路在此等待云首领与神相大人,在她们的指挥下拿回雷锤。有一方若是成功,即知会另一方,如此双管齐下,希望总是大上一些。”
“好!”她举双手赞成,“如此,我和雀儿就去金刚……”
狐王大人断然摇首:“不行。”
她秀眸圆瞪:“不行?”
“我和你去金刚山,雀儿带着李猛在此等待云首领。”
百雀儿张口yù言,又咬唇吞声。
秋观云看得不忍,道:“本大爷才不想与你同路,不如把那位李壮士jiāo给我来使唤……”
“他必须在这里为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承担后果,即使他那个凡人之躯无法亲力亲为,也须在此眼睁睁看着所爱的妻子为他涉险犯难。”百鹞凛声道。
如此端正庄严的理由,她一时竟无法反驳。
“就这么做吧。”百雀儿qiáng颜笑道,“我在此等着两位前辈的到来,劳烦朋友你到金刚山。”
唉,雀儿美人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呢。她点头,尚未开口中,一只皓腕被百鹞握住,旋身即去。
“做什么?”身不由己的前行中,她问。
“金刚山。”他昂首疾步,须臾不停。
“这么快?”
“既然决定,当然尽快行事。”
“好吧。”她放弃了对抗,“先松手,本大爷自己会走。”
百鹞握力稍松。
“你……”她气结,“不能放开本大爷吗?”
“不能。”
“理由?”
“我高兴。”
这只老狐狸绝对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她忍不住向后方瞄了一眼,遥见百雀儿一抹红影,“你不觉得自己对雀儿太狠了点?”
“或者是有一点。”
她嗤笑:“你也不能太偏心吧。”
他脚步倏止。
她随之驻足。
“……连你也如此认为?”他僵声问。
她稍愣:“难道不是?如果换成是小嫂子被雷神刁难,你难道也会用这等冷峻从容的处理手法?”
他扬眉反诘:“你们一径认为我是因为不疼雀儿,才对李猛那般不留余地?”
她一笑:“你自然是疼雀儿的,只是,五根手指有长短,你予小嫂子以溺爱,疼雀儿的方式却用得是严厉的爱,希望他们夫妻经此一事有所成长成熟,其实倒也符合你长兄的定位。不过,你有时也给雀儿一点温柔如何?不要因为她的jīng明能gān就有所忽略。”
他锁眉不语。
“就像世上所有面临两个女人的选择的男人,八至九成选择得是柔弱娇怜的那方,仿佛女人的坚qiáng是一种罪过,不想被外人看见眼泪的隐忍是自寻烦恼的愚蠢一般。”她拍他肩头,语重心长,“坚qiáng的女人更易受伤呢,狐王大人。”哈哈,本大爷这席话够深刻吧?小呆瓜的鸳鸯蝴蝶书不是白白抢来读之的呐,老狐狸还不快来膜拜?
“那么……”他垂睑,“你也会吗?”
“……会什么?”
“假使有一天,你和灵儿同时遇险,我选择先救灵儿,你会受伤吗?”
“……”这只老狐狸,聪明一世,怎有如此愚蠢糊涂的一刻?
四六、英雄美人尽折腰
秋观云认为,她与百鹞有一份默契——
绝口不提那个“选择”。
毕竟织亚能够得手,钻得正是他们间那道fèng隙,平白添了些许波折,几近错失彼此。如今既然彼此都有携手共行的意愿,与那一段“黑历史”有关的一切,皆应封存搁置,永不碰触的吧?
但,此刻直击问雷区的,是老狐狸自己。
她扫了一眼后方,道:“至少离开他们的视线。”因为她无法保证在揭开那层隐讳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还能保持如此和平。
她提身向前,他趋身相随,两人无声无息地埋首赶路,直至走出百里之外,寻到了一片青山绿水垂柳拂荫处,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你当真希望我回答这个问题?”她问,
他颔首。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如实回答。”
“即使你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稍怔。
“我当然会受伤。或者,我应该表现得不同寻常,但在这点上,我和天下诸多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依然会受伤。不过……”她迎着他的眸线,冁然而笑,“我想我可以体谅。”
他目光一闪:“体谅?”
“如果有一天你眼前果真出现了如此两难的局面,你当然要去救小嫂子。至于过后我能否和你重归于好,端看我伤qíng的轻重吧,倘若我毫发未伤,自然皆大欢喜。倘若伤重致死,就谈不到其它不是?”
他长眉收紧:“我不会让你死。”
“是吗?”她一笑,伸指推开他眉心的结儿,“现在,我们姑且不去烦恼如何?为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问题费心劳神,与杞人忧天何异?”
言罢,她从垂到眼前的柳枝摘下两片柳叶并捏唇前,一首近来从牛背上的江南牧童笛下听来的江南小调流淌而出。
他记得,在哈萨城时,她曾于冯珍面前弹唱过一曲《破阵子》,慷慨激昂,穿云裂帛,与她的挥洒自如浑若天成。而今,在这片水暖风轻的天地间,她chuī诵如斯轻快悠适的江南小调,竟也是神采飞扬。对呢,她可qiáng悍若男儿,亦可娇蛮回女子。当有危险来临,她需要得不是他的拯救,而是并肩作战……即使如此,在他撇下她独自面对时,对两人的qíng感也是伤害吧?
他伸臂,将她拥揽入怀,道:“无论是在你面前,还是在云首领面前,我的确无法承诺将你放在灵儿之前。你与灵儿,对我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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