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我?”擎释掀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就被人利用?”
“天帝……”
“你不必说了。不管向你揭露所谓真相的是哪一个,你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好好想一下对方有没有别有用心的动机,再来和我说话也不晚。”
烨索遽怔:动机吗?以对方的身份,倘若当真有诈,动机是……
“不必这么急着寻找答案。作为险些使遏制沙化拯救神域的计划毁于一旦的罪魁祸首,即刻前往高纳山壁上面壁反省。你将有得是时间慢慢顿悟,去吧。”
身为臣下,烨索对帝谕当然只有遵从,默然转身。
“还有你,战神戎戈。”擎释打理另一个涉案者,“你为什么也出现在那里?”
戎戈垂首:“卑职是为了看望优昙罗。”
“既然是去探望老友,为什么会大打出手?”
“卑职暗中观察,发现这个名叫百鹞的与优昙罗的转世走得过于亲近,卑职害怕再度失去优昙罗,故而……请天帝惩罚卑职。”相较于烨索,戎戈显然通透得多。
擎释脸色稍霁,道:“法纪署会记下你的过错,按律给予处罚。另外,你须向那位被你惊扰的百先生道歉,务必取得原谅。”
戈戎欠身:“卑职遵命,请允许卑职告退。”
擎释挥手,而后望向坐在王座左下侧的娥依诺,问:“神相大人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后者一笑:“天帝阁下公私分明,宽严有度,卑职由衷敬服。”
不,准确得说,是“舒服”,可以亲眼目睹天帝阁下忍痛割爱的风骨,绝对值回票价。
~
殿外,烨索站在门前等待,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去。
走出殿门的戎戈拿下巴指了指外面。
前者会意点头。
两位各走各路,而后在神庙会齐。
空旷的大殿里,他们仰首望着优昙罗的神像,一起陷入了难堪的沉默里。
“唉~~”良久之后,烨索长喟一声,“我远离神都,远离神庙,就是为了避免看见这张脸。背叛自己的朋友,从来不比背叛恋人更轻松一些。”
戎戈苦笑:“谁说不是呢?只是,从天帝阁下今天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不这么想。”
烨索目光一紧:“你也认为天帝他……”
“对。”戎戈颔首,“他在迁怒。”
烨索沉声:“因为我们帮助他牺牲了优昙罗?”
“是啊,我们已经成了最大的帮凶。神也好,人也罢,原谅自己总比原谅他人来得容易,更何况他是天帝,是站在世界顶端的霸主。”戎戈连连叹息,道,“你去高纳山也没什么不好,离开这个正处在风口làng尖的地方,躲躲清静吧。不过,秋观云与优昙罗的关系确凿无疑,你千万不要再接受任何挑唆,触怒天帝。”
烨索顿了顿,问:“你不想知道向我通报消息的是谁吗?”
戎戈目光一闪:“我猜得到,其实天帝也心中有数,才没有bī你。”
烨索愕然:“你们都知道是他?为什么?”
“你只喜欢住在酷热之地,对外面的变化当然少了几分敏感。他的野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这个世界只怕早晚又要迎来一场大乱。”
烨索拧眉:“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趁早找个由头将之诛灭?”
“因为沙漠。这个时候燃起战火,不啻将神域供手让给沙漠之神,所以,chūn神的归来才成为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戎烨望着优昙罗大理石雕就的jīng美面孔,“优昙罗啊优昙罗,难道这是你施下的诅咒?”
烨索移开目光,闷闷道:“既然我当真做错了事,去高纳山思过也是应该。”
“优昙罗曾经救过你一命吧?”戎戈问。
烨索迈开的脚步顿时凝固。
“她也帮过我很多次。”戎戈自嘲一笑,“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竟把那些全部忘记?”
“走了。”烨索疾步离场。
戎戈一径举臂挥别,没有回头,直视着那对嵌着黑色宝石的绝美眼睛,低声道:“对不起,优昙罗。”
无论是如何惟妙惟肖的雕像,倘若不曾拥有生命,自然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雕像下方,一个原本在殿中擦拭神像因为听见动静钻进优昙罗裙底的娇小身影却大为得意:这算是一条很有价值的信息吧?不用模仿任何人,我昙帛靠自己也可以弥补过错,看那只臭呆瓜有什么话可说!
五十、人祸未卜未先知
“老狐狸,你的yīn谋诡计奏效了呗,天帝的左膀右臂已经卸了一边,另一边也处于半残中,得意吧?”
神相府第内,戎戈前来向在此休养的百鹞致歉,百鹞大度接受,双方和气散场。及至战神告辞,秋观云从榻上翻身坐起,透过窗户目送对方萧条远去的背影,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
“暂时如此。”百鹞道。
“暂时?”她撇了撇嘴儿,“没关系,眼前能清静几天也好。”
“清静得是我,你未必。”他凉凉道。
她斜睇此子,感觉这只老狐狸颇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趋向,咄咄问:“什么意思?本大爷哪里不如你吗?”
百鹞蹙眉:“从娥依诺的转述中听得出来,天帝对误导烨索刺杀你的那个幕后黑手有意模糊,如果当真不是他,也一定与他颇有关联。如果暗处始终有一个人想置你于死地,你如何清静得起来?”
她笑容倏地变得甜美过度,问:“如果当真有这么一个暗中盯着我的主儿,我不得安宁,你就能自在清静起来了,对呗?”
“自然……”他淡淡一睐,“有点难度。”
“算你有点良心。”她得意呲出两排编贝小牙,“不过,杀手无非来自两个方向,要么是觊觎神域的沙漠之神,要么是优昙罗的昔日仇敌,如果他们想杀我,一定也想杀织罗。比起我,织罗岂不更加危险?”
“虽然我已经提醒过娥依诺,但感觉对方杀你的倾向更为明朗一些。”
“……什么意思?”
他语速轻缓:“织罗淡泊低调,应该招不来恁多怨恨。”
她美眸危险眯起,道:“本大爷德艺双馨心灵美,全面发展好少年,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尤其如此!你对本大爷有什么不满吗?”
他处之泰然:“正是因为你在沙漠腹地的初战大捷,令得所有目光全放到了你的身上,只怕已然有许多知qíng者认定你非优昙罗莫属。倘使对方的杀机确因优昙罗而起,你认为他们在你和织罗之间会先找上谁?”
她昂首:“来便来,本大爷怕他们不成?”
“还是怕一点吧。”百鹞道,“我可没有兴趣再次看到你差一点便要被刺穿心脏的景致。”
“诶?”尽管狐王大人口吻清淡,巫界美少年仍敏锐抓住了一丝弦外之音,顷刻间兴奋异常,“那景致给老狐狸留下yīn影了吗?怕我会死吗?吓到了吗?这么爱我吗?”
百鹞兀自专心品尝一杯花糙茶,不作理会。
“啊呀,说嘛。”美少年执意求解,“这可不是傲娇病发作的时候,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坦诚相待更符合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哦。”
百鹞啜茶进喉,平浅声道:“我不是人。”
“……”你赢了,大人。
~
在神相府的阁楼上,秋观云找到了织罗。
时值傍晚,夕阳的光线从窗外打进,裹着一袭纯白棉质长袍的织罗置身其内,周身镶着一圈金色光晕,那一刻直若出没云间的仙子,平凡的五官霎那生动娟丽,美妙到整个世界亦可为之屏息。
“你怎么来了?”织罗抬首,发现了站在楼梯口的秋观云,问。
“找你呗。”她蹦跳到近前,蹲下身,“一下午不见,在忙什么?”
“呶。”织罗举高手中的盆栽,“在照顾它们。过去我最自信的便是自己打理植物的能力,整座神域也只有我培育得出清香可口的花糙茶。可是你看,你踏进神相府后,它们突然变得这么生机勃勃,我需要给它们更换更大一点的花盆才行。”
她微默,道:“织罗很了不起。”
织罗稍怔:“夸奖我吗?”
“对,夸奖你。”
“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因为,假使两人易地而处,她决计无法平静接受来自同一个灵魂的两人却必须力量悬殊的现实。论及心灵的素养,她望尘莫及。
“谢谢。”织罗嫣然,“想帮忙吗?”
“当然。”她捋起雪色长袍的袖子,“请织罗小姐吩咐。”
“帮我把这两盆内的植物移植到阳台的土壤里。”
“遵命!”她快乐应声,织罗望着她秀颀的背影,莞尔道:“你不使用chūn神的力量吗?”
她两手和泥土奋战,忙得不亦乐乎,喜孜孜道:“不想。”
“你非常了不起。”
“咦?”恁快投桃报李吗?
“你所拥的容貌、财富、地位、头脑,是无论拥有哪一样都会使自己的路变得平坦许多的东西,你却没有一点骄奢之气。道德学家们会说‘本当如此’,可是从来都是知易行难,有几人做得到自己当做之事?所以,我很尊敬你。”
“……”好受用,心花怒放呐……咦?
织罗也发现自己捧在手中的薄荷糙突然开出了rǔ白色的花儿,道:“你的功力又增qiáng了吗?仅凭念力便可做到这一步?”
“或许如此。”她扬唇嘻笑,“我只需要心花怒放,外面的花便也随着开放,很方便呢。”
织罗瞳底涟漪暗生,道:“你的姿质足以令你成为超越chūn之神的存在。”
她敬谢不敏地大摇其头:“我只要有老爹老娘陪着,老狐狸气着,查呆呆欺负着,就已过快乐过宇宙间所有的神仙了,不需要锦上添花。”
织罗眸光一闪:“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这句话吧?”
“看呗,我们果然隐瞒不了彼此。”秋观云笑颜微敛,正颜道,“老狐狸告诉我,后面能否顺利度过,能否占据主动,端看你和我的意志抉择。我只想要我原来的生活,织罗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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