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亲王抱着最幼的爱子逃出包围,全力追缉的良亲王被其回手一剑刺中左胸,身负重伤,被不明人所救,送回王府。
繁华京城,一时萧瑟入秋。
逐八七
朝堂百官,京城百姓,已忘记该如何保持淡定。
显赫一时的苏氏一族遭遇覆灭之灾。
堂堂的良亲王妃投案自首,坦承刺驾大罪。
良亲王与诚亲王刀兵相向。
这近的事,也太过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不是足以改变朝政格局的大事?哪一件不让靠天吃饭的百姓胆颤心惊?盼只盼,朝不变,天不变,日子不变呐。
“诚亲王既有不轨之心,陷害忠良的事自然无甚稀奇,可奇怪的是,良亲王妃乃主动投案,见没有冤枉。既无冤枉,自然该按律法行事。各位达人为了攀附权势,一味为良亲王妃开脱,不觉得愧对圣人教诲,丢了读书人的气节么?不觉得有失道德廉耻么?”
诚亲王负案在逃,良亲王重伤未愈,朝堂之上,皇上对兆郡王再三褒奖,为良亲王深示担忧。群臣见风使舵,jiāo口赞扬起良亲王的忠君爱国,并为良亲王妃罪责做无罪开辩。自然,任何时候,世上都不乏正气坚守者,驳斥之者掷地有声。
“冯大人你这是说什么话?你只看得到良亲王妃投案自首,怎没有想过这极可能是出自诚亲王的bī迫?以诚亲王那等卑劣行径,有什么事做不出?”
“这么说,李大人你看到了良亲王妃受人bī迫了?”
“你——”
元熙帝俯视殿下群臣,那一张张最多看了几十年多少也有七八年的面孔,每张面孔之后所打的算计,有多少是为国?多少为君?多少为己?
诚亲王败若山倒,势力尽去,为何心底隐忧非但未除,反有趋qiáng之势?症结到底出在了哪里?
“有关良亲王妃案,jiāo由刑部主审,宗司府从旁监审,按律法推进即可,无须多有异议。太子持昱与持谦留下,退朝罢。”
——————————————————————————————————
“持谦,你实话告诉朕,你是否认为朕对诚亲王的料理糙率了?”元熙帝慢踱脚步,口中淡问。
柳持谦长身立定,俊脸沉肃,颔首道:“臣斗胆说一句。臣认为,皇上确实是有些糙率了。”
“说说你的见解。”
“诚亲王得皇上倚重,平日为人处事确有张扬跋扈之处,但他不是一个蠢人,不会不知道他的荣华富贵自于皇上的赐予。他手下除了东越府的高手,不见自己贴身力量的培植,足以说明他对皇上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反之,亦说明他认为皇上不需要防备他。”
元熙帝眯眸不语。
柳持昱听得不以为然,“兆郡王此话怎么说的?难道那些由其府内搜出的信件还是假的了?若是嫁祸?也不至于尽拿番邦进贡的药水写!”
“臣只是依据常理推断,望请……”
“父皇……”
元熙帝举掌,示止太子下言,“持谦先回去替朕去陪着良亲王,良亲王若有好转,速派人报与朕知。”
柳持谦恭身退下。元熙帝凝望这少年离去方向,一份歆羡,再度浮起,如果……
“父皇。”
元熙帝回过神,望着自己的儿子,“持昱,你若有……”持谦的一半也好。此时,不是说这样话的时机。“将你派进诚亲王卧底的人叫,朕有话要当面问他。”
“父皇又要见何慕然么?”
“何慕然?”元熙帝丕怔。“你差进诚亲王府的,是那个书生?”
“就是他。诚亲王府里除了教习先生,不见任何职缺,儿臣认为何慕然有过在苏府的前车之鉴可遁,加之文才不俗,做个教书先生最是适宜不过,遂给他易了容貌,派了过去。他亦的确未rǔ使命。”
元熙帝眉结愈打愈紧,目色愈沉仍深。
“父皇,既然有了力证,眼下又已将诚亲王势力平定,您还担心什么?”
“何慕然回到你府里了么?”
“该是回去了。儿臣这几日尚未见着他,若父王要见,儿臣明日把他带。”
“……不必了。”元熙帝瞳心骤然一利。“你回去先要确定其人下落,若他在你府内,派人把他看好,一步不许离开。若他不在,速设法将其人寻回。”
“您……”柳持昱微惊。“父皇怀疑何慕然?”
“朕亦不想怀疑他。若与他无关倒还罢了。若当真与他有关,这个人便……”太可怕。“你切忌不要露了声色,他若硬要出府,多找几个人在暗处跟着。”
“儿臣已经屡次试探过他,并不见异常。遑论他双亲还住在儿臣赐给的宅子里,一介书生,有些才气,又迂腐至极,能有多大本事?”
“希望如此。”
“父……”太子还yù抗辩,却觑父皇龙颜怫然,吓得不敢。“儿臣谨遵父皇口谕。”
挥退太子,元熙帝回座龙案,持笔醮墨,在雪色宣纸上飞飞点点,一条线逐渐连贯。
何慕然,何慕然,何慕然……这个何慕然,绝对不仅仅是何慕然。
未写之时,脑中思绪尚处于蒙昧状态。写下,方觉形态明朗。似乎每起大变,都有这身影出现。最早,他的名字出现在苏家案里,导致了苏氏一族的倾覆。继而,这人推出了诚亲王,使长年倚重的重臣首度获疑。尔后,此人潜入诚亲王府,搜出有力罪证,令诚亲王生死不明……
还有一个点,还有一个点而已,只须找到这个点,连上这个点,形成一条线,也许就能……也许……明明就要找到,明明触手可及,明明……
“皇上,良亲王府报,良亲王伤危,恐怖捱不过了。”
顿时,“点”灰飞烟灭。
“混账!”他怒恼拍案。
逐八八
“你安排一下,我去为他诊治?”
“……你?”
“我的医术称不上最好,但曾听师父说学成她的一半旧能把宫里的御医踩在脚底了,而卧学成了不止一半。”
“你当真会为父王医治?”
“担心我会在医治过程中加害他么?”樊隐岳淡哂。良亲王伤危之讯,传遍京城,她自不可能充耳不闻。她主动找上久时不作联络的柳持谦,为的是不让良亲王就此死去。死
去了,多可惜。
柳持谦目内疑芒犹存,道:“择日不撞日,今晚罢。”
“今晚?”
“对,就在今晚。父王的qíng形已容不得再拖,今日皇上前去探望时,太医们已在皇上面前说了大限将至等话。你去了,无论结果如何,让他见你一面总也应该。”
樊隐岳笑而不语。
————————————————————
当夜,樊隐岳顶着潜入诚亲王府所用过的人皮面具,随柳持谦进入良亲王府。
良亲王伤危,太医院高手尽集此处,恪尽全力保住良亲王的一丝弥留之息,闻听兆郡王带一位江湖同业前,每人面上皆难掩轻蔑之色。连他们这些千中选一的国手都无能
为力,一个江湖大夫又能做些什么?
“王爷,请把人都带出去,糙民须安静诊治。”
江湖大夫言罢,兆郡王居然言听计从,包括良亲王世子在内,俱被请出寝楼。
“把门关上,兆郡王也出去罢。”
柳持谦深望她剪手伫于chuáng前的侧影一眼,从外把门阖拢。
樊隐岳撩开袍摆,施施然坐上chuáng畔的紫檀方凳,妙目灵转向四周一扫,叹道:“果然是帝王家的作派,连chuáng钩也是huáng金制成,良亲王,您一世荣华富贵,就算如此去了,也不
冤枉了罢?”
chuáng上的男人,双颊塌陷,眉间积青,已呈鬼色。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翻了翻他的眼睑,搭其脉搏,明眸微闪:果然是微乎其微了呢,她今晚若不,没准就当真迟了。
撩开良亲王身上丝被,显露被包扎极整齐的创处,显见太医院的御医们包扎术颇为不坏,可是……
“良亲王,先生说,诚亲王刺你的那一剑偏离了你心脏三分,若不然,你早该命丧当场。不过,如果没有先生当时喂你吃了颗护金丹,你也坚持不到今日。”
她轻声浅语,喁喁哝哝,拆了伤口上的绷带,取了背囊内的一柄柳叶小刀在火烛上炙烤片刻,剜除伤处腐ròu。
“这些御医们真是书读多了,脑子都钝了呢。只知伤口需要上药,需要包扎,怎不想到诚亲王那把剑是件上好的神兵利器,伤口的血ròu若未能清理gān净,伤势会一径向外向下
扩延,没有先生的护金丹替你护着,这时早该烂到你的心肝脾胃了。”
剜ròu之痛,其痛甚焉,良亲王在深度昏迷中犹发呻吟,并有微弱挣扎。
腐ròu尽去,以药酒浸洗,重新敷药,fèng合,包扎……有条不紊。事了,她到旁边铜盆内洗了手,回到chuáng前,又道:“很痛么?以后,你会晓得,这种痛只能算得上小巫。当然
,要等到你领略了大巫之后。”
救他,是为让他健康地活着,健康地失去最看重的一切。
良亲王,祝您早日康复。
——————————————————————————
“良亲王妃在刑部大牢里,所住的牢间布置得成了客栈,那些人每日恭敬得像是伺候太后一般。刑部把案子百般拖延着不行公审,估计是在等良亲王的消息了。良亲王如果死
了,人死势灭,良亲王妃该如何发落便是如何发落。如果活了,他们势必会设法还良亲王妃‘清白’。毕竟诚亲王已经不在,可不能得罪了另一位朝堂股肱。他们这些人,要
想抽丝剥茧审一桩千古奇案也许没有那等本事和耐心,但若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有的是手法和智慧。”
梁上君一趟刑部赏游回,感慨万端,长话滔滔。
52书库推荐浏览: 镜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