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家的诸位男丁的皮ròu因之饱受“关注”。
这天,因手气不利而领受鞭笞者,是二爷左丘鹤。那边鞭影霍霍,看得前云王摇头啧叹。
“上阳侯年纪大了,手动得迟了呢,那根短签本该是景曜爵拿着的,你只稍稍晚了一步,就要替你的六弟吃这等苦。”
被点到名的六爷左丘鹏笑应:“王上好手气,抽了恁多天的签,竟是一次也没有抽到这支最短的。”
狄昉将所有竹签重新收拢进木制罐内,新的一轮游戏即将开始。他边轻摇慢晃,边道:“朕是这个游戏的缔造者,自然能够dòng悉先机掌控全局,景曜爵年轻时曾有个‘小诸葛’的名号,都说你心有七窍,如今不也是任朕发落?”
“王上玩得高兴就好。”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当然是听凭发落。
“此次改个规则如何?抽到短签的输者不必再受皮ròu之苦,不妨听几句谩骂。相应原,其他诸位则是诅咒者,每人三句,须竭尽恶毒之能事,输者不能还嘴,务必心领神受。只是,倘若诅咒者骂的是些不痛不痒的套话,朕便罚你们今日全体去钻朕身后这名侍卫的胯下,如何?”
虽有两个“如何,”去不是在征求意见,仅仅是想观赏下各人的神色表qíng,此乃当下最能获得快慰的娱乐。
这些个左丘族的男人,昔日是何等的chūn风得意?纵然是在他的面前,眉眼间也难掩世家阀门里养就的倨傲。如果不是对他们这副眉眼日渐一日的厌恶,他又何须走到今日,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好,开始。”
这一回,抽到短签的是左丘鹏。他无奈苦笑:“各位平日应该没少积攒了对本人的怨恨,趁这个机会,尽qíng发泄出来罢,本人洗耳恭听。”
“景曜爵。”狄昉眼底弥漫起暗黑沉霾,刹那间背后仿佛张开了黑色的无边结界,“朕说过,能主宰这个游戏的惟有朕罢?你为拿到短签不不惜卖弄这等小聪明的牺牲jīng神固然可嘉,但是,朕不喜欢。”
他手点身后侍卫,“你站去那边,这将是你名载史册的huáng道吉日,各位尊贵的左丘大爷们就将从你的胯下钻过。”
唉,弄巧成拙了么?左丘鹏第一个站起,等着牢门开启,以追先贤韩信。
狱卒打开了牢门,左丘鹏拖着一身的手锁脚镣向那名执行王令的侍卫迈近……咦,这距离有这么远的么?怎迈了已十几步,还未到那侍卫跟前?
“你……你身后退什么退?”狄昉发现端倪,勃然变色,“还不给朕……不对,你们给朕将这人拿下!”
那侍卫拔剑:“你们保护各位爷,这个还在做王上梦的人由我打发。”
“大胆,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朕乱刃分尸!”
侍卫们群起而上。
乔乐武功并不高超,赖的是灵活的身手,他上蹿下跳,不时口出狂言,为的是能把所有攻击引到自己头上。
前云王不是愚蠢之辈,被人触中要害的怒火也不足以一叶障目,很快他识破来者心机,冷笑道:“先将左丘六爷一只胳膊砍下来,再敢抵抗,是一只眼珠。”
那边,负责保护的潜入者拼死抵抗。
“朕亲自动手送你一程罢,左丘六爷。”瞄准左丘鹏胸口,他手执利刃,抛掷过去。
左丘六爷锁链加足,挪移不便,qiángqiáng向左边的空处闪身,来剑刺中右臂,血流如柱。
好像……有更好玩的游戏被开发出来了呢。狄昉灵光一现,又要来一把侧旁侍卫的兵器,挥手再抛。
“王上,手下留qíng。”
扶襄一三一、惟心而动无须嗟(上)
狄昉紧紧抓牢剑柄,一股难以压抑的恶寒由背心冒起。
长廊的另端,不速之客一步步行近,见礼:“南苏开见过王上。”
“......左丘无俦也到了?”
南苏开单膝跪地:“请您尽快离开此处。”
“你要朕走?”
“是,请王上即刻动身。”
迎着这双挚诚恳切的眼眸,他点头:“朕领你这个qíng,待朕将这些左丘族人全部抹杀......”
“来不及了!无俦就要到了,王上若再延误,只怕......”
他讥嘲一笑:“还真是用心良苦,你真正想救的,不是朕,而是左丘家的人罢?朕虽不知你是如何到达了这里,但这地方朕经营多年,多得是将人置于死地的办法,朕倒怕他左丘无俦不来呢。”
“王上......”南苏开焦形于色,“无俦拿到了此地的图纸。”
“图纸?”
“是庞重jiāo予无俦的。”
狄昉面色倏僵:“你说庞重?”
“王上是委派他去与无俦jiāo涉罢?虽不知过程如何,但最后的结果是他将此处的图纸jiāo予无俦随即下落不明。臣及那边的先遣人员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到此处,正是因为有那份图纸的指引。”
“庞重......”当年此处全权jiāo予庞重开凿建造,没有人比其更熟悉此中的设置,那人的叛变,等同这座建筑的崩塌。
“王上,请您......”
狄昉起身,“尔等速以毒弩she杀反抗者,押着左丘族人,撤退!”
南苏开摇首:“不行呐,除了掩护王上离开,微臣无法容他们做其他任何事。枢密院的暗杀队倾巢出动,绝不能无功而返。”
“你......”他这才惊觉,就在方才说话之间,自己的每个侍卫胸前已各顶了一把利刃,“又要背叛朕一次么?”
南苏开岿然不动:“微臣是来救王上的。”
“两面讨好?你以为你任朕离开,左丘无俦能饶得了你?你可是在他的族人眼皮底下向朕叩首且自称‘微臣’,你若由他们活了下来,早晚有一日,左丘一族的人再也容不下你!”
“微臣没有讨好任何人的打算,微臣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南苏开面颜平淡,“无俦会在一刻钟后攻进来,王上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一刻钟后,率人攻入的左丘无俦上与携着左丘族人向外转移的南苏开相遇。
“速将伤者送去医冶。”在两侧松油桶内的火把照耀下,一眼所及皆是伤痕累累,无一完好,看来大家都蒙受了一番隆重招待。
待将族人悉数接手完毕,他望向静立未动的南苏开:“你放了狄昉?”
“是呐。”后者长出一口气。这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令人好生愉悦。
“虽然有所料到......”左丘无俦瞳光烁烁,“南苏,你不怕因此触怒我么?或是认为找不会拿你如何?”
“无论你如何发落,我都会救狄昉。”
“为了君臣之义?”
“倘真如此,我更应该誓死追随,以死殉国。”
“那么,为了什么?”
“私jiāo。狄昉对我不薄。”
左丘无俦莞尔:“我也对你不坏,所以,你救了找的家人。多谢了,南苏。”
他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正要并肩前行,忽一阵天摇地晃,耳边迫来隆隆震鸣。
“不好!”两人皆惊,“这里要塌了!”
三十几里外,一片凄凉万状的坟场内,狄昉边整理衣衫,边以足尖按倒了前方一块墓碑,不住的悲惋喟然:“南苏,由你给左丘无俦陪葬,怎么想都有点可惜了呢......”
扶襄一三一、唯心而动无须嗟(下)
越国大营,中军帐内。
近来,越国在与原国展开的多处战场上皆处下风,虽说战机瞬不可失,但为长远计,嵇释召集诸将,下命各自自省,进而探讨反击之道。
“无论是三河,还是书寅,你们的失利,皆少不了郎硕率领的阙国人马的gān扰呢,可对?”以旁听状坐了良久的嵇释突问。
二人点头。无论是绕行羊公山包夹原军后方的受挫,还是急袭韶门关的无果,的确都脱不了那支阙国兵马的横空出现。
“这么说的话,穰常夕是将宝押在扶襄身上了么?”嵇释忽尔失笑,“不过,这位阙王并不是一位能够将全付信任jiāo托于他人的类型。书寅、三河,朕给你们各五万人马,明日开始攻打阙国,攻势只有一字:猛。猛到足够令阙国君臣拾起流离失所的痛苦回忆。”
越军的卷上重来,在在震惊了阙国朝堂。难不在还都不足百日,游魂甫定,又要受战乱之苦?
有关应对良计,群臣虽各有见解,但最一致的呼声,是请王上下旨调回将派往阙、原边境的五万人马,卫戍王都。
穰常夕虽然明知嵇释用意就在此处,一旦实行也必遭扶襄诟病,但国中兵力空虚是真,越军来袭也是真,qíng势迫人,无可奈何。她向扶襄递出了一封言辞正恳的致歉信函,颁下回防旨意。
阙、越边境,郎硕接到王旨,前往原国大营辞行。
扶襄听罢,委实有些错愕:“阙王陛下难道没有想到,嵇释敢在这当口分出兵力重打阙国,为得即是分化两国的联盟?我只须趁这机会掀起更大规模的反攻,使嵇释无暇旁顾,阙国的危难自会迎刃而解。”
郎硕面含愧色:“王后所说,想来阙王陛下也是明白的,但朝中那些曾被越国人追赶得疲于奔命的老臣最怕恶梦重演,众口一词之下,王上也不能一意孤行。”
“也有道理,不过......”扶襄低叹,“将军该明白,如此一来,扶襄只怕没有jīng力照顾到贵国,今后......”
“郎硕回到鹤都城后,定将王后的良苦用心传达阙王陛下。”
“有劳。”话虽如此,但......
对阙国的未来,扶襄已有不妙的预感。非她见死不救,而是为了保住原国,她必须要将所有兵力用gān与嵇释的周旋。
阙国那五万人真正保护的,是阙国,穰常夕竟没有参透这点,唉......
她的幽远叹息,令扶粤啧啧称奇:“阙王的失信,让阿襄这么难过?”
“我只是在感叹自己的渺小。”
“怎么说?”
“无力回天。”嵇释就是一个如此qiáng大的对手,这步棋,切中软肋,无力回击。
她的预感在仅仅十日后得到了印证。
郎硕的五万人马尚且还在途中跋涉,鹤都城的城墙上又一次树起越国的王旗,越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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