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太后压人,二是取了折中,左赢倒不好坚拒了,向几个仆妇使个眼色,道:“你们领着几位贵人到咱们后园走走,小心莫走到了偏僻处。”
这方如愿,那方稷辰与扶宁来到无由园前,扶襄生怕那男人回来见了又在夜间找她麻烦,将人迎到了园外的小轩内,上茶叙话。
她一袭缇色窄短襦配雪缎六幅长裙,一根玉色发环将长发高拢,缇色发饰垂下鬓角,同色耳珰垂抵颈畔,衬得肌肤润若凝脂,贵气袭人,也娇艳袭人,稷辰第一次觉得这扶襄也变成了美人,道:“襄姐姐,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谢公主挂念。”
“父王晓得你进了左丘府后,极是高兴的呢,一再叮嘱我我好好的送你几样嫁妆,莫委屈了你。我手头也就这几件首饰和衣服拿得出手,今日拿来,襄姐姐可不准嫌弃。”
扶宁将手里的包裹放到扶襄面前,道:“公主可是将最好的衣服和物件都拿了出来,阿襄莫辜负公主的盛意呐。”
此时,轩门大开,香风阵阵,几位衣色鲜明的云国佳人不请自入。走在前面的某千金拿眼角扫了眼桌上物什,掩口而笑:“进了左丘府,就如麻雀上了枝头,什么没有,什么看不到?襄夫人哪还会看得上这些东西呢,是不是?”
“稷辰公主好雅量,看到昔日低眉顺眼的奴婢与您平起平坐,也不失落的么?”有人问。
“失落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jī,谁让自己做了质女,也只能任奴大欺主。”有人替答。
雅公主打量了眼稳坐位上未迎未动的扶襄,道:“襄夫人先前曾随稷辰公主出席过各家宴席的罢?本公主竟仿佛从来没有见到,当初听说无俦哥哥纳了越国侍女为妾,还以为是这一位。”她以指尖挑了挑扶宁。
“我也是呢。我们都以为无俦哥哥纳得是这个比主子还要貌美的侍女,没想到……”生为女子,怎甘心说人貌美?如此众口一致,也无非让这三个越国人都不好过,出自己心头那口恶气而已。
“外间都在传襄夫人擅琴,今儿个正好我们闲来无事,襄夫人抚上一曲,让各位见识一下越国的琴艺,如何?”芸郡主提议。
扶襄一笑,“恕难从命。”
二五、假做真时假亦真(上)
如此不加委婉的断然拒绝,很让几位贵人错愕。她们的确顾忌着左丘无俦的威仪对其爱妾不敢过于放肆,但妾是什么啊?是比这端茶递水来的丫头高不子多少甚至比这府里的总执事还要低上一头的奴呐,她们又是什么人?金枝玉叶,金枝玉叶呢。她们的话,竟遭斯样的对待,要她们如何下得了这台?
芸郡主讥笑,“襄夫人,你虽然不是无俦哥哥的正妻,但也是以一顶小轿抬进来给了名分的,算得上半个主子,有客临门,不应好生招呼的么?难道越国没有待客这项礼仪的教化?”
稷辰面色窒红。,
扶宁但笑不语。
扶襄温声回道:“或走万里路,或读万卷书,若有一日郡主能够博览群书了解了越国,便知越国有无礼仪教化。至于半个主子之说,芸郡主并非左丘府的人,下不得这个定义,待芸郡主有一日能入左丘府,再来体会不迟。”
几人刹那无声。
最受窘僵的芸郡主缓了好一阵,方将青红jiāo替的脸色恢复过来,道:“襄夫人是在恃宠生骄么?本郡主是不知你越国有什么规矩礼仪,但依我云国的律例,一个妾室敢如此顶撞本郡主,本郡主不必经过左丘家,便能赐你一死。”
“郡主尽管赐就是。”
“……你这个贱婢,以为本郡主不敢不成?”芸郡主几乎是跳身离座,冲到扶襄面前,举手送来一掴。
“芸郡主不可!”雅公主花容失色,伸出手来拦阻,无奈晚了一步,指尖擦其衣袖而过。
啪!这记耳光,响亮至甚。
所有人,连芸郡主自个儿也被这一声给惊着了。
扶宁先是一怔,随即怒不可遏,闪身逞凶者近前,五指扣其脖颈,一双凤眼瞪得恶若罗煞,“你敢打阿襄?姑奶奶废了你!”
她是真的要将人废了的,五指没有丝毫的惜力,直扼得指下人眼睛翻白,脸色泛青。其他几人瞅见,吓得尖声厉叫:“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来人啊,救命啊,这越国侍女要将芸郡主掐死了!”
尾随着这几人过来的奴妇们被叫声叫醒过神来,有两个拔腿就走,有两个跑过来yù从扶宁手底救人,却被各赏了一脚踢出轩外。
“啊啊,死人了,越国侍女杀人了!”
尖叫声仍是不绝,小轩内乱作一团。
此时,若手中有琴,该抚哪支曲子方能应景呢?扶襄支颐旁观,心忖。
“家主驾到!”一声长喝,压过了轩内的所有乱声,回归寂静。
左丘无俦负手立于门前,暗夜般的眸光从每人脸上沉沉划过,最后,落在扶襄身上,问:“怎么回事?”
“无俦哥哥!”雅公主娇喘咻咻,泪眼盈盈,跌撞来到他身前。“您快救芸郡主罢,她就要被那越国侍女给杀死了!”
左丘无俦冷冷一瞟,“越国侍女?”
“……哦,不不,雅儿不是说襄夫人,是……她!”雅公主惊颤不已,慌乱向仍未松手的扶宁指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左丘无俦问。
“杀人。”扶宁答。
“你要在左丘府杀人?”
“不可以么?”扶宁冷笑。“她可以在左丘府内打左丘家主的女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在左丘府内杀了这个敢打我阿襄的贱人?”
二五、假做真时假亦真(下)
白皙的扶色上,五个红色指印清晰入目,甚至,无名指上的指环花饰也赫然可见,隐约有有血丝外涔。
左丘无俦挑起小女子的下颌看得甚是仔细。
在他身后,一gān女子皆不敢作声,连最是不羁的扶宁也在这份沉沉气氛下松开了手指,静待事qíng发展。
“咳咳……咳咳咳……”惟一的动静,是芸郡主实在按捺不住的掩喉急咳。
左丘无俦回身,瞥向她,“你打的?”
“……咳……咳……无俦哥……哥我……咳……”越是急,竟越是辩白不得了。
“你该庆幸你的脖颈替你的手受了这份过。”
“无俦哥哥……”
“左赢。”他偏首唤。
“老奴在!”已经然悄然等候了多时的左赢当即应声。
“请芸郡主出府。从此,延庆王府的人皆不得踏入左丘府半步。”
“是!”
两位仆妇走了过来,将哭叫不已的芸郡主搀扶着远去。
左丘家主一言九鼎,延庆王府的人不得踏入左丘府半步,也意味着她左丘夫人的梦想由此破灭,家族再兴的梦想也随之远逝,如何不哭呢?
“你们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他问得是那几位仍杵在轩内未去的金枝玉叶。
几人一颤,皆将希冀目光寄托在身分最高的雅公主身上。
“我们……是来找襄夫人说说话的,哪想到……”此时,雅公主心中况味杂陈。多年的宿敌被清,焉能不喜?但亲眼目睹自己在心中仰盼了多年男人对越国侍女的珍宠,又岂会心如止水?“是……是太后,太后一直想知道无俦哥哥的爱妾生得是何模样,雅儿才……”
“本王刚刚进宫觐见了太后。”他道。“太后并不知你今日的去向,为免太后忧心,还是快些回宫罢。”
“……是。”
“左赢,找几个做事仔细的人随垂绿将襄夫人平日喜欢的物件规置起来。”
雅公主等人离去的脚步一顿,屏气等待下一句。
“其他就不用带了,重新置办一套也好。”他这话是对眼前的小女子说的。而扶襄也是一脸的惑然不解。
这呆呆的样儿竟如此可爱。他扬唇,“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书房又离无由园太远,你搬到寝楼近处的上园,也省得本王来回奔波了不是?”
寝楼?家主寝楼?所有人惊声抽息。虽然只是上园,但已然离家主寝楼令有一步之遥,不是么?
“那边闲杂人等皆不可接近,你去了,不必再担心有人打扰。”
闲杂人等?雅公主脚步一踬。
扶襄垂首,咬唇未语。
她与扶宁演这场戏,有意与诸女掀起冲突,为得无非是离左丘家主的寝房更近一步,方便今后行动,如今目标达成,心中竟没有一点的雀跃。
一个妾室,一个质国侍女,敢演这场戏,赌得……
无非是左丘无主对她的用心。
她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妾,莫说一耳光,纵然遍体鳞伤,这时恐怕还要被喝叱着向贵人低首认罪,左丘无俦他……他……
“怎么了?”他捧着她未受创的左脸,问。
她摇首,却连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摇出了两颗泪珠儿。
“我竟忘了你脸上的伤。”他懊恼蹙眉。“左驶。”
“家主,奴才已将珠玉膏取了过来。”身为贴身侍从,左驶向来伶俐乖巧,善解人意,双手将此时刻主子的心肝宝贝最需要的物什奉上。
“……我自己来。”她拦住他打开药瓶的手。
他反手将她柔荑握住,“手怎么这么凉?回房去罢,用热水敷过后再用药。”
两人相携离去。
后面的人,自然要各自散去。
扶宁不时回望那两道相依相偎的俪人背影,心中重重叹息:阿襄,又要受苦了。
二六、真做伪时真亦伪(上)
上园。
“大家都晓得,这个园子是侧夫人的住所。搬到这里,家主是想让您做侧夫人了呢,家主大人真的疼您呢,襄夫人。”垂绿一边摆放擦拭着家主派人送来的各样珍玩,边如小鹊般叽喳。
驻身厅堂中央,扶襄随意四顾,满室金丝楠木jīng雕细琢成的木器,不期然让她想到了金丝雀,这当真是一个异常jīng美的笼子。
“您好像不是很高兴哦,襄夫人?”垂绿眸儿灵巧滴转,恍然大悟道。“您是舍不得无由园那满园的花儿么?放心,家主是不容任何人住进去那里的,您若想看花,随时都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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