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应声地动山摇,众星捧月般随元帅而去,独留庞将军崇高屹立。
“禀元帅,七日前我们夺回了来鹤镇,如今有三城一镇陷于越军之手,白光城、延平城、延兴城、chūn明镇。”
“三城一镇......”目线打案上铺展开的地图标注之地依次巡过,左丘无俦面色愈来愈沉,眼内痤色愈积愈重,诸将也愈来愈提心吊担,忐忑不安,中军帐内,落针可闻。
“这百年来,我云国可曾遭受过如此大rǔ么?”他轻问。
诸将汗颜垂首。
左丘无俦面向南地,也低头许久,重声道:“生灵涂炭,国民遭劫,无俦之过也。无俦在此发誓,无俦必将收复失地,救我国民,直捣莫河城,杨我云国成,若违此誓,粉身碎骨!”
字落千斤,掷地有声,诸将无不动容。
“末将等愿誓死追随元帅,收我国土,救我国民,扬我国威!”群声沸腾,直达天听。
也当真直达天听。今日林林总总,不过三日,便被八百里快骑送进云王眼际。
“这么快就重新得回人心了么?”看罢奏疏,云王沉吟少许,面露嘉许,“也好,惟如此,才能替朕办事。”
王公公将茶献到王上手上,谄笑道:“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上不担心左丘家主趁机……”
“他能做什么?”云王讥哂,“一家主子奴才几百口,就算他能恨得下心不顾,试问届时又有谁会追随那样一个薄qíng寡义之人?没了左丘家百年根基人脉的依持,他又如何呼风唤雨?”
“王上英明。”
主奴对话,大多概莫如是,一句主子英明总结陈词。然而,是真英明,还是假奉承?端看时间验证。
这场博弈,方兴未艾,好戏方长。
三十三、风声鹤唳时光紧(下)
左丘复出,嵇释再起。
左丘无俦与嵇释这一对沙场宿敌,终将再决胜负。
为控制左丘无俦,云王将左丘全族捏在了手心,如同给一只狂狮的颈上系了根阿随时收紧锁喉的锁链。同为不喜欢事qíng脱离掌控的一国之君,越王当然也不会任嵇释这只骜虎在山高林密间自由飞跃。
静王府王妃长年缠绵病榻,那日王后鸾驾莅临王府,以凤舆接静王妃进宫调养,而老靜王爷则坐上了王上派来的御辇送往行宫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世子回到府内时,尚未对双亲离府的消息消化完毕,王上旨意来到。
作为人子人臣,没有任何选择,即日走马上任,马走边关。
“世子,为何不暗地着手搭救老王爷和王妃?”一日奔波结束,下榻驿站,嵇南忧心忡忡诘问主子。
嵇释目中冷色成霜,声内挤出的每字都似冰石雕成:“父亲当年曾出生入死保护这越国江山,在朝臣中的威望不可小觑,王上既然打得是为父亲和母亲疗养的名义,就算是做给满朝文武看,也不会轻怠二老,索xing先让他替本世子侍奉双亲。”
嵇申猜忌多疑,对他们父子多方打压,若非父亲耳畔叮咛,他何须忍至今日?
“去通知万书寅,将野牛岭内的粮糙留足十五日,其余分发当地山民,找三百壮丁装成小股游勇,骚扰云国军队后方,而后向风昌方向奔逃十余日,沿途放出消息:越国运粮队在沿密城附近与一股潜进国境的云国人误打误撞的遭遇,死伤惨重。告诉万书寅,一定教学村民尽可能将云国人的身手描绘得诡秘难測。”
越王得报,以其多疑本xing,很难不将这伙云国人想成是潜往莫河城的云国暗门杀手,为了一探虚实,必定要调动扶门人前往沿密,如今扶门四使已去,能担当此大任者非扶稷莫属,只须将那只老狐狸调离莫河城,其他事……
水到渠成。
“扶冉那边至少没有消息,想来关押三使的地方太过隐密,叫他停下罢。”
“那……”嵇南陪着小心,“不找襄姑娘了?”
嵇释眸芒闪了闪,“怎么可能不找?只不过,本世子似乎一直忽略了更好的法子,我们都忘了jú使扶粤这个人。她是王上的枕边人,以王上对阿襄的那点龌龊心思,他会不择手段地bī迫扶粤将阿襄带到他面前。与其去探密牢所在,不如让扶冉去找已经走出密牢的扶粤。”
“唉,奴才也希望襄姑娘早日回到世子身边,想起那时……唉!”
“我和阿襄,从开始到如今你看得最清楚。阿襄对我来说,从来不止是一个女人,她是丫头,是知己,还是妹妹,甚至女儿。若论爱,本世子对她的爱或许不及对琴心的,但对她的疼惜和倚重,琴心却远远不及。”
嵇南热泪盈眶,“您的这份心事,该早解释给襄姑娘听的,她也至于揣着对您的误会做了糊涂事。”自幼与扶襄一起服侍世子,两小无猜的qíng谊纯真温馨,实在不想姐姐样的人在外面吃苦受罪,世子若还能念及旧qíng,他替她感激不尽。
“助本世子找她回来罢,给她最好的生活。”嵇释道。
扶襄三十四、狭路相逢谁为胜(上)
透过两国厮杀中的军马fèng隙,嵇奭遥见了左丘无俦。那人,玄袍黑甲,面色冷凝。
“三江,就你看来,我越国与云国兵士有何不同?”
庞三江答:“北云兵士人人皆如一匹恶láng。”
嵇奭颔首。恶láng啊,此语没有一点虚张。云国每员兵士眸内,都闪着噬血之芒,主帅一臂杨起攻令将下时,那噬血之芒即会掺进一种跃跃的兴奋,与见猎心喜的恶láng无甚两样。有无左丘无俦,就会如此不同么?
“而我越国兵士虽勇猛,却少了对方那份誓在必取的悍烈。”庞三江又道。“气势上先输人一截。”
嵇奭目光锁向那云国大军之魂左丘无俦。正巧,对方的目光打来。
“三江,鸣金收兵。”
是以,一方鸣金,另一方也没有趁势追缠,双方各将死伤兵士清下,没了中间战场的阻蔽,两方主帅的视线更能畅通无碍的jiāo锋。
电光石火,又yīn风澹澹。
“猫元帅。”左丘无俦以气御音,沉磁嗓音跨过偌大疆场,清晰送到彼端,“多日未见,一向可好?”
嵇奭淡哂,长声道:“左丘元帅,别来无恙?”
两人都不再多话,方才尚杀声震天的战场,只余削刮过每人脸面的张狂风声。
响久,二人同时别了目光,带开马礓,“回营!”
二人身旁之人,如庞三江、乔乐之流,却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适才,那两位看似言来语往,笑意未断,但那传递在当中的冷肃寒流,怕是三军将士均已感受到了罢?
这两位,就如丛林中狭络遭逢的两只神shòu,一只上山,一只下山,狺狺咆哮间,伺机而待的,是对方的薄软弱处,以期给上致命一击。这样的两人,注定要做一世的瑜亮宿敌了罢?
左丘无俦。嵇释。
嵇释。左丘无俦。
这两个人,在沙场jiāo战的岁月,互有胜负,不分伯仲,方齐名于世,如今又要疆场相逢,谁能成最后胜者?
雪色宣纸上,这两个名字jiāo替纵横,墨色新成。
纸旁,铺着囊括云、越两国jiāo界五百里范畴的羊皮地图。
扶襄停了笔,一双美目聚集在地图上的千巉岭处。这道云、越两国原本的疆界,早晚会有一战。
越国占云国三城一镇,在左丘无俦出山后的第二日即夺回一城一镇,稷释的到临,势必会暂缓左丘无俦推进的脚步,接下来的战争走向,取决得是这两个人的发挥。
如果我是左丘无俦,会如何出计收复失土?
如果我是嵇释,要怎样布排打敗左丘无俦?
她将自己想成那两个人,在那些描绘出的城郭山峦间推敲揣摩,眼见千军万马,耳听战鼓雷动,断胜与负,判输与赢。
“扶姑娘可有结果了?”郎頊问。
“第一场战,左丘无俦小胜。”
郎琐面色微愕。他确信放在自己袖囊里的战报是第一时送来,若扶姑娘双眼不能透视,惟有两个可能,一是云、越营中有她暗探,二是料事如神。
若是前者,他很敬佩。
若是后者,他……敬畏。
“扶姑娘从何判定?”
扶襄抬指点中一处,“这一处是延平城与延兴城之间的兴平山,此山的边境处的第二险峰,云国的兵士是在山峦间训练出来,最擅山间遭遇战,气势上更会盖过越军。嵇释深知这一点,绝不恋战,为免伤亡,会率前收兵。”
郎硕深吸一口气,“那么,第二战呢?”
扶襄眉尖浅蹙,在“兴平山”上叩了叩,“第二战,运气占五分。”
“扶姑娘指得是什么?”
沉思了半盏茶的工夫,她展颜一笑,“郎将军押那边?”
三十四、狭路相逢谁为胜(下)
且不管原国的安国将军府内如何运筹于帷幄,端看阵前二人如何决胜千里。
越军中帐内,嵇释推开地图,目巡诸将:“你们说说看,左丘无俦为何选在兴平山下扎营?”
“兴平山地势险峻,可攻可守,是兵家上选。”廷尉使朝旭道。
“你想到的,所有人都想得到,但那人是左丘无俦,每走一步必是经过百般算计。选择兴平山,必有其深意在。”
“可是,兴平山也不过一座普通山峰,除了地势险要外,还有何奇要之处?属下去抓几个地头蛇来问问?”
嵇释心头一动,“要找的话,须是土生土长,年纪愈长愈好。”
庞三江当即着手布排,一个时辰后,手下人带着两个中年粗汉禀进。
那两汉子面孔黧黑,两手糙粝,才一进帐,即跪在了地上,抖颤不已。
“你们是越国人?”嵇释问。
“禀军爷,是……是。”两汉子颤巍巍回道。
果不其然,不由的,怒恼之意暗滋于嵇释chūn风和煦的表相之下。云国民风qiáng悍,边境人尤甚,纵算见了高官,也不会有这等畏缩行止,而仅是一线之隔,两处民风便戴然以国境区分开来,越人竞懦弱至此!
“起来回话罢,本帅有事相求,还望赐教。”
“……不……敢。”
“你们可曾到过兴平山?”
“咱们……咱们……自小长在这边,兴平山离这不过三十几里路,咱们是常去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镜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