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城郊的农户罢?”
扶襄小心赔笑,“小哥的眼力真好。”
店家将两个包子装进油纸包里,递过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道:“趁着天色还早大嫂赶紧出城罢,这些日子城里出了件大事,每天天不黑城门就舍早早关了,凡是出不了城又没地安身的,可是要被抓进衙门的。”
扶襄两眼兀自盯着包子,狠吸了几下口水,憨声道:“衙门不会抓好人。”
“你这大嫂怎不听劝?不管好人坏人,衙门抓得是可疑的人好不好?左丘……”店家还要辩个曲直,眼角倏然扫见街头拐来的一队兵丁,吓得把嘴紧紧关上,只挥手示意面前的憨傻农妇尽快消失。
扶襄呆呆噩噩地挪了几步,举着包子到一边荫凉地儿蹲地啃食。
此qíng此景,不由暗处的人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始终跟随在后面.打死他也不会相信那个怯拙畏缩的身影,会与那位惊才绝艳风流宛转的扶姑娘有一丝半毫的gān系。至此,家主大人在这位姑娘手下落败之迷总算得解。
扶门第一暗卫,越国第一细作,绝非妄名。
扶襄四九、孽耶缘耶无从计(下)
今日的千巉岭,迎来一位娇客。
阙国的二公主驾临烽火之地,造访越国大营。
早在穰亘夕出访越国之际,嵇释担当承接使,与这位公王有一段颇为融洽的相处时光。穰亘夕现身越营,用得也是探访故友的辞令。只是,在这个云、越jiāo战的当口,这样一个辞令很难令观者信服罢了。
“二公主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并不能助嵇释脱离困境呢。”千巉岭下,换了常服、散了束发的嵇释陪阙国二公主漫步平原,道。
脚下碧糙葳蕤,二公主的纤足不加怜惜地踩踏其上,道:“我听说,扶襄在逃离云国时,曾在这块平原上与左丘无俦作别。”
嵇释莞尔,“连这样的轶闻也能获得,公主好广的消息渠道。”
“扶门有一个最残酷的训练方法,为了锻造真正的无qíng无心者,会让每个人经历一段绝望qíng感的试炼,且参与试炼的暗卫事前全然不知,若能安然无恙,方能担当大任。当年试炼扶襄的,是世子阁下罢?”
“连这个也被公主知道了么?”
穰亘夕垂眸。糙问有不知名的花儿探出头,娇小身姿迎风摇曳,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姿态光景。她探臂,将一朵花儿薅八掌中,在纤纤玉手问捻落成粉。
“野花就是野花,纵然偶然出头,配它的,也只能是野糙,是不是?”
“公主此话似是有理。”嵇释屈起指节,去碰触未遭劫难的另一朵,“但是,扶襄并非无名野花。”
公主蛾眉娇挑,“此话何解?”
“扶襄,又名梅瑰,为梅与瑰的嫁接所育,四时开花,犹耐严寒,花气如梅,花色如瑰,可蓬勃于峭壁,亦可盛妍于堂园,可谓世所罕见的奇葩。”
“如此了得么?”穰亘夕挥落残红数瓣,“听世子阁下的语气,对这位昔日爱婢并未完全忘qíng,若是得知她的所在之处,很难置之不理罢。”
嵇释淡勾浅笑,“公主此来难道为了给嵇释做这个冰人幺?眼下两军jiāo战,公主认为嵇释可是会为了儿女qíng舍却军国大事的痴qíng儿郎?”
“扶襄曾在我长姐的眼皮底下留了数月,并受我长姐的指派,以三公主陪嫁侍女的身份前往叶国。照qíng形看,做了叶国太子妃的三公主已将我长姐派去的随嫁嬷嬷除去了,指导者,少不得就是抉襄。”
“据闻叶国的太子妃如夸权势鼎盛,甚得叶王信任。不能为阙国所用,实在可惜了些啊。”嵇释好整以暇,“jīng明如长公主,也被扶门梅使摆了一道儿么?”
穰亘夕眼色利诮地瞟去一眼,“扶襄有这等本事,却不能为世子阁下所用,不是更可惜么?有她在,眼下的战局不至于僵持至斯不是?”
嵇释但笑不语。他面向夕阳负手长立,发间垂下的月白缎带擦过耳际,与发稍巧做周旋。月白长衫的静王世子,倜傥如仙。
尽管心有所属,阙国二公主仍抵不住目眩神迷。
如果说左丘无俦的心如无底的深海难以窥测,这个人就如天边的流云不可捉摸。可是,如此出色的两个人,为何偏偏都要与一个婢女发生纠葛?
“因老静王爷遭受越王软禁,世子阁下当下受制于人,我可以助你脱离这个困局。”
“如此多谢公主。”
“我无意无偿援助。”
“请讲。”
“将扶襄带离左丘无俦身边。”
“这……”嵇释徽蹙了屑尖。
“阁下做不到?”
“这要看公主能帮助嵇释如何境地。”天助呐,这位公主出现的时机,委实是讨喜极了。他温尔浅哂,“若公主不嫌弃,替嵇释走一趟白光城如何?”
扶襄五十、执着一愿心所系
如嵇释所愿,千巉岭别后的十日,穰亘夕来到了白光城。
阙国作为第三言,对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形式的参与,与云国的外jiāo亦一向良好。阙王致函云王:本国二公主与左丘家主素有jiāo谊,时闻左丘一族遭逢变故,yù亲往白光城探望。
云王慨然准允。
一国公主驾临,白光城自然是报以盛礼,城中诸将依照军衔,列队迎。然而,并不见主帅身影。
举眸扫视良久,阙国二公主笑容不变,“请问,为何不见左丘元帅?”
受命暂辖军务的阳开抱拳道:“公主见谅,元帅近来为家中巨变茶饭不思,悲痛难抑,为免失礼于公主,特命将将前来迎接。”
穰亘夕面抹怜惜,道:“本公主正是为了安慰故友而来,带本公主去见他罢。”
“公主……”
“公主以金技玉叶之尊到访,我等焉能失了邦jiāo之礼?”庞重斥道,“阳将军速领公主去见元帅。”
阳开迟疑:“可是,元帅吩咐……”
“公主乃王上的贵宾,莫非阳将军只知有元帅,不知有王上?”
“……未将不敢!”谁担得起如此罪名?“末将为公主带路就是。”
左丘无俦的住所距离帅府大门板近,是身为主帅者为了出行便利特地在前院选择的一处普通厢房。但毕竟是主帅寝室,门前左右各有侍卫警立。
“请通报,阙国公主殿下来探望元帅。”
“阳将军……”侍卫满面犯难之色,“元帅昨夜一夜未眠,这会儿刚刚睡下……”
穰亘夕噙一抹艳丽浅笑,轻迈窈窕细步,走到门前缓举皓腕,轻叩门环,莺声道:“左丘家主,亘夕采访,还请赐见。”
门前两侍卫面面相觑。
“左丘家主,亘夕听说左丘家主的家中出了事,特地恳求父王恩准亘夕出门,若是左丘家主不能赐见,亘夕便无颜见家中父老了呢。”
短暂的静寂后,室内有声出应:“有请公主暂到偏阁稍侯,左丘无俦随后就到。”
言出必行,阙国二公主偏阁落座,一盏茶才沾了唇,左丘无俦即踏进门来,黑袍曳地一身冷索。
“公主远道而来,左丘无俦失礼了。”
穰亘夕福了福,落落大方道:“我既然是来看朋友的,就没打算拘泥俗礼,倒是左丘家主,要保重身体才好。”
“多谢。”
“唉。”二公主叹息,“看来左丘家主并没有把亘夕当成朋友。”
“这话怎么说?”
“若是朋友,还需要这个‘谢’字么?”
左丘无俦神色寡淡:“公主与左丘无俦也的确不是朋友。“
穰亘夕面颜一僵。
“公主远涉千里来到这塞外荒城,应该不仅是为了卖弄外jiāo辞令,请直说无妨。”
……这个人,这个人……欺人太甚!二公主力持镇定,才没让自己地羞恼下夺门而出,“左丘家主为了一位爱婢,曾到过阙国,可有此事?”
左丘无俦眉梢动了动,没有说话。
“前些时候本公主遇着了左丘家主的这位爱婢。”穰亘夕不去看对面男人的表qíng,径自道来,“巧得是,这位越国的细作,竞与赫国的公子、粱国的公主同时出现,同为逃亡中的细作,天涯沦落人的相互扶持,别有qíng趣呢。”
左丘无俦面凝如冰,语声轻柔:“公主的时间很多么?”
“……公主有一点一定要记得,你中意的男人并没有中意你,在他面前,公主不具任何主导的优势。而左丘无俦更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面对他,公主要有足够的沉稳大气……”
若非事先接受过静王世子的特训,穰亘夕此到怕早已羞愤难忍:只不过是芳心错付,何苦自找上门来讨这个屈rǔ?
“左丘家主不像是一个如此没有耐心的人,听完本公主的话再下定论不迟。”她刻意笑的缥缈无根,更将眸光投向远方,放得遥远无垠,“左丘家主的这位爱婢在阙国期间,得我长姐信任,成为三公主的贴身侍女,陪同我家三妹前往叶国和亲。据我三妹的来信中讲,因为是长姐选出来的,她对那名爱婢也给予了全付的信籁,没有做任何防备。便是在那样的qíng形下,她也同长姐一般着了算计,被左丘家主的那名爱婢窃取了叶国太子书房内的机密要件。”
夏季的微风穿过偏阁的轩窗,拂扰了纱审的清宁.也送来弥漫于塞外天地间的硝烟气息,隐隐问,尚有一丝血意的咸腥。
穰亘夕陡然颤栗。
“发生那等事……”为了压抑袭上一心头的莫名恐惧,她迫不及待道,“发生那等事,若非我家长姐巧做斡旋,三妹在叶国的日子必定难以为继。如今,叶国已对左丘家主的那位爱婢下达了格杀令。三妹念厦初到叶国时主仆间患难与共的qíng谊,愿意给她一丝机会,倘若能够将那些密件完璧归赵,或许还有生路。”
“什么样的要件,惹得叶国盛怒至斯?”
终于发问了么?穰亘夕暗松口气。若这个男人一直保持沉默,无以为继的是她呢。
“各国的军防布置图。”
“各国?”
“云,越、原,甚至阙国,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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