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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晔伤qíng略有好转,即传来高侍卫问话。事发当日,他不是没有发觉高侍卫也随妻子一并消失,但毫不讳言那并不在他关心范畴之内。高侍卫是他特地进宫向皇祖母调借来的,为得是防止太子遇刺那日事件重演,其职责便是保护妻子周全,若妻子有失,她难逃制裁。不过,如今她既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少不得要有一番酬谢。
“高侍卫,那日你是如何救了王妃的?”主楼外厅,倚在长椅上,手执妻子柔荑,他问。
高宏,身材矫健,容貌英秀,颇有巾帼豪杰之风。“禀王爷,那日灰雾突降,属下当下屏息凝神,仿佛见得有人掳了王妃,属下就顺着那人影追了下去,而后伺伏一旁,寻找机会。”
“那个突然出来的黑衣人又是谁?”
“是属下的同门师兄。”不待他问,高宏已解释道。“那天,属下跟着那些匪徒到了关押王妃的地方,旁观多时,实在没有必胜把握,又恐歹人伤害王妃不敢撤身返回王府求助,突然想起属下的大师兄恰好在京城逗留,遂以同门间通消息的法子引来了大师兄。大师兄是糙莽中人,不愿因助了身在宫门的属下得罪江湖同道,遂用东西遮挡了本来面目。”
“这么说,想必他也不愿面见本王接受本王的道谢了?”
“还请王爷体谅。”
“好,本王不勉qiáng。”这番说词,看似无可挑剔,实则工巧得太过,但一时也找不出任何漏dòng,姑且如此罢。“高宏,你保护王妃有功,本王会重重赏你,若你愿意,就先在王妃身边留着,本王会再向太后借你一段时日。”
“属下全凭王爷安排。”
慕晔点头,才命她下去,高总管匆匆来报。
“王爷,太后驾到,鸾驾就要到门前了。”
第三十九章(上)
“你这个孩子,几时受过这样的罪?你瞅瞅,这全身伤得没了好地方……唉~~”
慕晔负伤在榻,婉潆独迎鸾驾。太后甫坐到榻前,看着周身皆有伤处包扎的孙儿,眼泪当下即流了出来,唉声叹气中,说不出的心疼和不舍。
慕晔未若旁时般诙谐嘻笑,苦皱了一张俊脸,弱声道:“皇祖母,晔儿真的受苦了呢,幸好心中念着皇祖母,才好过了些。”
婉潆冷眼旁观,极不愿把这位病弱患者与昨夜还逞坏求欢的邪恶男人联想一处。
“是是是,我的晔儿受苦了,我的晔儿好可怜……”太后恨不能将孙儿包进怀内呵哄一番,眉目间又突然一狠。“那些逆徒可捉到了?敢如此伤哀家的孙儿,定要处以极刑!”
“逆徒的事,皇祖母不必烦心,晔儿不会容他们逍遥。但皇祖母,晔儿的事,却只能指望您了。”
太后凤颜抹过警惕,“你这只皮猴子又要玩什么花样?”
“皇祖母,晔儿说过的,晔儿生在皇家,生来便拥有了所有,原本除了依照着老天爷的意旨逍遥自在的安乐活着别无所求,谁成想遇上婉潆了呢。婉潆是晔儿惟一想要的,她笑,晔儿会高兴愉悦。她哭,晔儿也跟着心痛难过。为了晔儿这辈子能真正的逍遥自在,皇祖母帮晔儿,可好?”
太后沉着脸,良久不语。
慕晔哀声低唤,“皇祖母……”
“你这全身的伤,也是因为婉潆罢?”太后问。
“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况且婉潆被掳,也是缘因晔儿……”
太后喟然长叹,“婉潆,你好福气。”
婉潆跪下,“请皇祖母成全。”
“你须明白,纵使这指婚的事当真废了,晔儿跟前也不应只有你一个人伺候,做了正妃,更须贤良大度。”
“是,婉潆明白。”明白自是明白,准与不准另作他论。
太后颔首,“你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无yù无求,平淡自如,但你比哀家有福气,嫁得是晔儿不是太子。起来罢,哀家会想法子成全你们,就当为哀家自个儿圆一个梦。”
“是。”
太后起驾,病榻上的慕晔执意起身相送,扯动伤口,痛得呜哇大叫,更惹来太后的慈软心肠。
“你逞什么qiáng?身子要紧,给哀家好生养着,回头哀家再给你送些良药和补品来,定要给我好生养着,早日还哀家那个活蹦乱跳的皮猴子来!”
一气安抚哄慰之后,方回了宫去。
是夜,婉潆安然好睡的当儿,身上重重压了一人,一迳地兴风作làng。她气极,咬着贝齿道:“王爷的玉体欠佳,怎不好生养着?”
“婉潆爱妻是本王最好的良药补品,一日不吃,jīng神不继呐……”男人厚颜无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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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谕,逍遥王负伤,命准逍遥王妃傅琬过府照料。
有上谕在,府内迎奉的规格一切自然要参照正妃办理,距主楼最近的如薇轩做了傅琬的安榻之所。
天子以一道纸谕自己中意的儿媳人选送进逍遥王府,在在为昭示不可拂逆的天威。殊不知如此一来,最尴尬的并非婉潆。自然,若非婉潆一直随慕晔宿于主楼,少不得要有一番腾挪搬移,一番纠结难堪。而既然是这般qíng形,处境难堪的,便成了傅琬。
说是进府照料,慕晔跟前哪有她站立之地?婉潆纵算有意避让一回,逍遥王也不准。府中他人除却米老夫人,对她皆敬而远之。稍有眼色不济的,有意巴结一下这位未来的正位主母,隔日便被辞退回乡,永不录用。
“你如此做,是不是过了一些?”婉潆问。严密控府中下人,严禁与傅琬靠拢亲近,违者严惩不贷。这是上谕到达之后,逍遥王即下达各房管事的“严”字令。
慕晔将她拉来狠狠吻了一回,恶声道:“我若对她稍稍好上一些,你定然要给我脸子看,本王如何吃得消?”
婉潆黛眉颦了颦,反思自己何曾表现得如此小肚jī肠,又一道手谕到达——
执行上谕,yīn奉阳违,责逍遥王携夫人苏婉潆即日进宫请罪。
第三十九章(下)
浣花殿。
此时际,日阳西悬,光线透过西窗打在了威然凛坐于大位的天子面上,金辉之下,愈发衬得龙颜庄严,天威难测。
天子左侧,殷后稳踞椅上。右手,太子垂手而立。
殿央,印着祥云的暹罗织毯上,慕晔与婉潆肃然偕肩。
每人皆揣知这必定不是一场相谈甚欢的谒见,每人皆有了面对一场风bào的凝重了悟。而这份凝重,未等诸人言语,已经由各人脸上弥漫出去。在这股子气氛压制之下的浣花殿,jīng巧别致的紫檀木器具刹那笨拙粗重,随风飘曳的殿前垂幕瞬间曼妙不再,一切,皆陷入忐忑等待中。
“晔儿。”天子发话了。“你晓得自己的过错么?”
慕晔俯首,“请父皇明示。”
“你身为朕的儿子,当知自己身上不容规避的孝道。你身为臣子,当知自己肩上的责任。与邯国的婚约,不是你一人之事,你一再拖延,朕若非看在你死去母妃面上,早该治你。”
“儿臣谢父皇宽宥。”
“住口!”天子沉叱。“你负伤在榻,傅琬过府照料,乃朕为你铺下的台阶,而你又是如何对待的?纵然你任xing妄为习惯了,连朕也敢忤逆了么?”
“儿臣不敢,父皇。”慕晔撩开下袍,双膝着地,婉潆当即也随着跪了下来。
“父皇最了解儿臣,儿臣向来满足于与生俱来即拥有的一切,从无所求。而婉潆是儿臣活至今日惟一想要夺来想要独有的。儿臣不娶他人,不是为了婉潆,是为自己,儿臣只想在夫妻世界内,一个人看着婉潆,拥有婉潆,不想让第三人掺入进来。否则,儿臣大可将人娶了,大不了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但儿臣不想这么做,儿臣想成全自己这一腔独一无二的心qíng。”
皇后不由有些微动容,“晔儿,你……”
“荒唐!”天子双眉陡立,怒染目眶。“好男儿当顶天立地,当俯仰无愧,你八尺昂藏,只知儿女qíng长,不以为耻,当真以为朕会纵容你到底么?”
“父皇,为护卫我天朝江山,儿臣随时可投身从戎,马革裹尸,但有一息尚存,不教胡马度关。然男儿保家卫国,纵然天经地义,亦须这家中翘首企归的是自己心之所爱,方激得起舍身戍边的万丈豪qíng。儿臣自当担负得起人臣人子之责,惟有这婚事,还请父皇能让儿臣得偿所愿。”
此话,可谓逍遥王由生至今最为恳切最为挚诚的内心剖白,然而,盛怒中的天子无暇领会,也不会领会。“你且莫再砌词狡辩,朕已谕礼部将你与傅琬的完婚之期订在下月初八,这段时日,你务须为你近来的怠慢向傅琬陪qíng。”
“禀父皇,儿臣不。”
“你说什么?”
“不。”慕晔抬起脸来,视线与天子短兵相接。“这桩婚约,儿臣不要。”
“容不得你不要!”
“除非儿臣死,否则与傅琬完成婚仪的,绝对不是儿臣。”
“你这个逆子!”天子雷霆万钧的一吼,蓦然立起身来,回手悬于身后壁上的长剑摘下,掷到慕晔眼下。“既然这样,朕成全你,朕准你死!”
“皇上!”
“父皇!”
殷后与太子慕曦皆骇然跪地。
天子凛目冷睨,“你们想替这逆子求qíng?”
“父皇,六弟决计不敢忤逆父皇,适才所话无非一时口快,还请父皇宽恕他失言之过。”
殷后紧声附和,“是呐,皇上。晔儿这个孩子您最是了解他的脾xing,说话从来少有顾忌,孩子犯了错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怎就谈到了那个字?臣妾恳请皇上三思。”
“这逆子敢公然抗婚,有谕不行,你们还说这仅仅是过是错?”
“皇上,容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晔儿的任xing也是您惯出来的,您全当他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大人何必跟孩子治气?至于这婚事……”殷后略加沉吟,将瞳光递向婉潆所在方向。“婉潆,你是个通qíng达理的人儿,此时此地该当如何,你不会不晓得,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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