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消失,无声无息无形无迹,就如不曾存在于这世上一般,不见了。
在这深宫之中,以这等方式自这大千世界退场的,从不缺乏。是以,米氏在为那些个在共患难同进退中结识的旧识好友恸哭一场之后,仍须打起jīng神,寻找下一步的出路。
宫廷惊险,她与傅琬为避人耳目,先在府内商讨对策。
“御膳房每日的值守名单都有近百人之多,如果要按名单一一来查,指不定就要到哪年哪月了,我们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傅琬道。“据说当日在太后跟前奉膳侍膳的人,如今都在刑政司大牢内押着,但,有无可能会漏了那么一两个呢?”
米氏点头,“背后cao控的为防事qíng败露,断不可能将真正下了药的人也一道送进牢里。怕只怕,这会儿也已经被灭口了。”
二人面容沉重起来。
“老夫人,刑政司的尚大人求见。”高总管叩门来传。
正堂内,身着朱紫官袍的尚冠文端踞客位,见得米氏与傅琬进门,敛衽一礼,“见过米老夫人,见过琬公主。”
“尚大人找老身,可是为了我家王妃的案子么?”这个当口,每分虚礼都是徒费时间,不如开门见山来得舒适。
“正是。”尚冠文也不打迂回。“下官想请米老夫人告知,太后寻常用膳,会经几道关口?”
“关口?”米氏皱眉,旋即明白。“你是问如何试膳罢?太后的膳饮,先经由两位试膳嬷嬷亲身品验,在太后入口之前,再以银针试上一回,方能入口。对呀,难道太后所中的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傅琬边忖边道:“并非如此,那日太后用膳时本公主虽不在近前,但之前也是陪了太后一阵子的。听说那日太后高兴非常,打逍遥王妃手中接过茶盏后当即饮下。这样的话,倘使逍遥王妃一定是冤枉的,那么将茶递进逍遥王妃手里的那个人,就必定难脱嫌疑。”
“案件未结之前,下不得任何断论。”尚冠文起身。“多谢老夫人与公主赐教,下官告辞。”
尚大人彬彬有礼,无可挑剔,让她们难以揣测来者意图到底何在。
“这位尚大人可以指望么?”米氏喃叹。
“不管能不能指望,我们也不能完全指望了他。”
“以公主之见,咱们要先走哪一步?”
“我让姐姐手下的人去探探,如今刑司在押的人中,可有将茶递给逍遥王妃的那个。若没有,这个人不管是死是活,都是我们一定要找出来的。”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详加计议,商定所行步骤,而后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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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王妃,用膳了。”
收回投递到窗外高空的目光,婉潆缓缓踅步,看着女牢监将一碗白饭、一碗豆角gān菜送进栅内。作为行刺太后的凶嫌,如此有膳食并不算苛待。她俯身将两碗端起,坐到矮榻,。举箸时却察觉平日送来饭食掉走即走的女牢监仍站在原处,星眸淡淡扫去。
女牢监接触到了她的眸线,忙不迭拔腿快步离开。
她瞳光微闪。
一刻钟后,牢房内传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不曾远离的女牢监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方打隔壁走出,开锁推门,到了正按着肚腹蜷曲在地上的女子近前。
“对不住了逍遥王妃,要索命请找那些真正想要你死的人去,我一个小小奴才,也只能听人摆布,我今晚会多给您烧些纸钱……”
地上的人突然起身,女牢监瞳孔惊扩,嘴里的话却尚在惯xing地喷涌,直到两根冰冷的手指扼上咽喉。
第六章(下)
“当日伺候太后的人如今都在狱中,刑政司的酷刑没有几个人能禁受得住,如今全无收获,你们若从这上面来查,很难有所突破罢。”太子妃听完两人禀报,摇首否之。
“照姐姐的意思,这条路行不通了?”傅琬沮丧问。
“也不尽然……”傅瑛沉吟着。“你还记得那日除了逍遥王妃,太后还叫过哪宫的人作陪的么?”
“好像是哪宫里的嫔妃,与太后沾些亲戚的,但当日因为病了,并未到场……”
米氏眼前一亮,“娘娘里和太后有亲戚的,应该是太后的表侄女燕妃娘娘罢。”
……
同一时刻,尚冠文在回府途中,轿子被人拦下。他坐得是四人青呢小轿,前后没有仪仗排场,来者没费多少力气便让尚大人的轿子停了下来。
“你是……”
来者头上顶着遮盖了半张脸的大斗笠,低着头,压着嗓,道:“小的有送于逍遥王妃案件的线索要禀报大人,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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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政司与太子妃的人马几乎同时赶到燕妃寝宫。
当日,燕妃因病不能前去,命宫婢前去向太后请罪。而这位曾到场的宫婢,并不在刑政司大牢内。据那位向尚冠文主动提供目击景象自称是宫中老宫女的举报者称,那时她本在花丛中修剪花糙,亲眼看到有人将太后的茶盏递给了逍遥王妃,而后悄无声息的撤下,太后毒发之时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燕妃听了两拔人的来意,迅即命人将那宫婢传来,然而,到来的是一声惊惶失措的禀报——
“娘娘,娘娘,喜儿死了,喜儿死了!”
名为“喜儿”、命运毫无喜意的年轻宫婢,在自己寝间内七窍流血而死。
至此,线索再度中断,而燕妃娘娘也变做嫌犯,内嗣司天牢内又多了一位贵客。
刑政司的人失望而归,米氏更是失魂落魄,随着傅琬到了太子府,终作崩溃,“这可如何是好?明明知道王妃是被冤枉的,但咱们却只能gāngān看着,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傅琬何尝不是挫败感十足?在那厢懊丧地顿足嘘唏。傅瑛观自己妹妹这般qíng状,很难不油生自豪:大气,磊落,这便是傅家的女儿。
“想要救逍遥王妃,不是没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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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嗣司,婉潆牢间。
“你是当真找到尚大人了么?”
“是。”
“你也亲眼看到尚大人率人去了?”
“是。”
“下去罢。”
“是。”
女牢监俯首帖耳地倒步退出,婉潆柳眉浅颦:时间已过去了半日,到现在动静全无,意味着自己静思多日寻觅出来的这点迹象遭人灭除,看来,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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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寝楼。
“你是真的想救她?”慕曦问。
傅瑛迎接着丈夫审视度量的眸线,坦然颔颐,“禀太子,臣妾是真的想救逍遥王妃。”
“为什么?”慕曦淡哂。“别告诉本王你们姐妹qíng深,你与她的那点qíng分不足以让你如此投诸心力。”
“难道太子不认为在逍遥王厮杀战场时,我们该为他保住他心爱的女人么?”
“仅仅为此?”
“当然不止。”傅瑛美目迷离,不禁声轻语柔。“逍遥王与逍遥王妃的qíng感,圆了臣妾的一个梦想。臣妾不想看到这个梦想恁快地便破灭了。”
结发妻子这副表qíng,几乎不曾见过。慕曦眉目间不觉松缓了,问:“什么样的梦想呢?”
“两qíng相悦,鹣鲽qíng深。臣妾最愿看到世间男女如此相待。本以为在我们这样的家里,只能是一个梦,但六弟与六弟妹为臣妾实现了这个梦,臣妾希望这个梦可以走得长一些久一些。”太子妃自嘲莞尔,向太子一福。“臣妾的这点私心,让太子见笑了。”
自己的妻子居然要从另外夫妻身上看到“两qíng相悦,鹣鲽qíng深”,作为丈夫,不是不感到有些许失落的。好在,这点qíng绪在太子殿下的心湖仅仅是滴波微澜,稍纵即逝。
“好罢,你想救便救,本王也不想在晔儿得胜还朝之日迎接他的是妻子的牌位。只不过这逍遥王妃的位子恐怕要换人来坐了。”
五日后,内嗣司将逍遥王妃、燕妃传上大堂,刑政司官员陪座在畔,开始了太后遇毒案的大审议程。审问刚刚展开,太子妃之妹傅琬公主驾到。
“本公主想了再想,决定还是抛却个人恩怨,还逍遥王妃一个公道。实则,那天本公主一直与逍遥王妃同行,从始至终相伴左右,逍遥王妃若想投毒,瞒不过本公主的眼睛。”
第七章
傅琬出面为逍遥王妃妃作证,太子妃又愿为傅琬为证,如此qiáng力的证人证言,刑政司没有理由不去采信。
逍遥王妃乃无辜受害,被赦回王府。但燕妃作为最可疑者的主子,却仍是难脱囹圄。
病中的天子这日jīng神较好,探望过仍在昏迷中的太后,将审理此案的诸官传唤到跟前,听罢案qíng进展,沉思半晌,道:“逍遥王妃虽然未存毒害太后之心,但递与太后的所有膳饮皆须银针点验乃宫中常识,身为亲王之妃如此疏失莽撞,虽无罪,却有过,有过当罚。”
其时,皇后与太子夫妻皆在,太子妃yù为逍遥王妃辩解,袍袖内的手指被qiáng力捏住,侧眸,是太子丈夫稳如泰山的侧脸。
“父皇,逍遥王妃之责,不若先命礼政司与内嗣司联手细查之后,详呈父皇,届时父皇再作定夺。”太子道。
太子言外之意,无非不想让六弟有怨怼父皇的可能。天子焉会不知,慨然应允。
退出天子寝殿,太子夫妇同车返府,慕曦道:“你喜欢苏婉潆,为她说句话做些事本王可以体谅,现既然已经保住了她的xing命,其他的事,适可而止罢。”
傅瑛面朝窗外不语。
慕曦自谓仁至义尽,也不再徒费唇舌。
他们这对夫妻,本来便是人前恩爱和睦,人后相敬如冰,这时候更是无话可说。
然而,傅瑛从来不是俯首低眉的顺从女子,当日便过逍遥王府探望,言间将天子意图委婉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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