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您……”
“吵什么?”
“奴婢是想问您要不要用膳?”
“用膳用得着大呼小叫?”
被这些声响惊动,我不得不与周公爷爷恋恋作别。见我醒来,秋长风神色更厉,“把膳食放下,都出去候着!”
“……是。”
隔着chuáng幔,望着四道妙影诺诺退出。的确很乖很听话呢,一双对秋水也是盈盈yù滴,暗藏依恋。臭狐狸的男色啊,着实害人不浅。但这男色,只能归我独享。
“还要睡么?”
我摇头,迎着他覆低的魁惑俊眸,亲了亲那个优美下颌,“你真好看。”
他倏尔起笑,一张脸光彩更盛,越发祸国殃民,“小丫头也会说甜言蜜语了么?”
“你喜欢听,我还有一箩筐可以说哦……”
“主子,主子!”
来人的急步急语,提醒了我当下处境,旖思绮想哗啦啦飞到九天云外,戛然不语。
秋长却瞬间又冷又恼,“什么事?”
“主子……”美人花颜惶恐,娇喘不已,“杜总管有信来,说要即刻提您过去,请您准备。”
秋长风被“提”了出去。
琼玉轩内,依旧只有太后一人。身着栖凤百花袍,脚蹬嵌珠江河履,凤冠高束,凤颜凝肃,雍容高贵,一朝太后当如是。
未礼未言,秋长风径自撩衣下座。
这个反应,太后似有预料,不以为忤,“长风,哀家宣你上来,是想让你见见你的娘亲。她很想你。”
她话落,门外禀声传来,“启太后,大苑公夫人到了。”
“速请。”
秋夫人走进来时,秋长风那厮的表qíng,还没有我来得欢欣。若非怕吓着仪态万方的美人夫人,我会上前抱住。我喜欢她。
“雁儿,风儿在此,你们好好说话罢。”
“谢太后。”秋夫人缓移莲步,立到爱子身前,星眸漾满慈爱,“风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呢?怎么就惹了太后生气?”
“风儿也让娘担心了罢?”秋夫人甫进,秋长风便立身相迎,垂视着未及自己肩部的母亲,嘴角上扬淡笑,“长风真是不孝,今日方发现,娘居然比长风矮了这么多,方想到娘也需要长风的保护。”
“风儿……”秋夫人眸际顿生泪意,“娘很疼你,娘一定会很疼你。”
秋长风抬指,轻柔揩去她眼角湿润,“是啊,娘一定是疼长风的,长风早该明白。”
太后脸上发,过一丝愧意,但也只有一丝,且转瞬即逝。“雁儿,你不必如此。今后你随时可来探望长风。”
秋夫人回转螓首,“姐姐,您当真不能放过风儿么?”
太后无奈长吁,“雁儿,我和你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不是么?”
“是,是雁儿唐突了。”秋夫人柔顺一笑,“太后如此待长风,已是开恩。”
“何止开恩。”秋长风唇勾讥讽,“先皇有九子,有好美色,有好美酒,有好敛财,有好玩物,惟独我们的皇帝,文治武功堪称一流,勿庸置疑地脱颖而出,成为太子,接任皇位。比及那些从小就被腐蚀了的皇子,长风该感谢懿恩浩dàng。”
“长风,你想说什么?”太后眉间yīn沉蹙拢。
“长风是想说,长风感谢太后网开一面,没在长风幼小时着手,长风更想对太后不落俗套的手法示以钦佩。想自古至今,后宫内的算计再如何推尘出新,也逃不掉暗杀、暗毒、嫁祸、陷害诸多范畴,而太后却不屑纳之。您对非是亲生的诸位皇子,可说疼爱备至。美人佳酿,珠宝古玩,您任皇子们予取予求,在他们幼小得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时,就将一gān皇家骨ròu的志向雄心腐蚀在酒池ròu林中,成功培养出了一群令朝野嗤之的纨绔子弟。不得不说,您实在是高明。”
被后辈如此数落该是头回,太后凤颜几转yīn睛,眸光掠出利锋,“你……”
“长风!”秋夫人蛾眉紧颦,“不得对太后无礼。”
“长风的话还没有完呢。”秋长风兀自展然而笑,“太后必定认为自己做得无声无迹罢?实则不然,有察于此的不止长风一人。满朝文武中有无眼光独到者姑且不管,至少先皇不无觉察。”
“先皇?”太后倏然白了红润饱满的脸颊。
“先皇曾执长风之手道,既然吾儿的江山无法指望兄弟帮承,就请风儿鼎力相助了,皇后总能信得过你罢。”
“皇上……先皇他当真如此说过?”
“先皇明知太后动作,却按而不发,无非是因先皇爱太后。其实,在先皇心中,原本就只有与太后所生的为真正儿女。只不过,太后的做法,多多少少还是伤了先皇心的。”
“你……你为何与哀家说这些?”
秋长风耸肩,“无聊而已。”
……这厮纯粹是为了消遣而已。他在密室里按捺不动,必定是在等着一个机会,在机会到临前,也不想放让他难过的人好过就是。臭狐狸是谁啊?天下第一的小心眼,本首领早有领教。
“长风,不要再说了!”秋夫人面呈怫色,“那些与你无关,太后过住如何对你,为娘比谁都清楚,为娘不须你对太后不敬。坐下。”
嗯?秋夫人……想做什么?。
“姐姐,风儿,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去管你们如何争斗,但至少在我眼前,请别让我看见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秋夫人步到桌前,执壶斟得三杯茶满,她先递太后,再递亲子,最后一杯留于己手,“这杯茶,与朝堂无关,与权势无关,只有一家骨ròu血亲,你们只为我饮,至少让我相信,你们仍是我的姐姐和儿子。”
“雁儿,我说过我不会伤害风儿,这话永远作数。”太后一饮而尽。
“谢姐姐。”秋夫人语中合泣,“风儿,你呢?”
“不管何时何势,长风都会保太后平安。”秋长风亦喝尽盏中物。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秋夫人将手中茶盏置回桌上,美丽颜容上的凄意一扫不见,一双盈盈星眸亦不复方才软淡,娇柔语音陡转坚定,“姐姐,你一直告诉雁儿,你不会伤害雁儿。可是,您可知道,从您没有任何顾虑地在将长风推上风口làng尘那时起,您就在伤害雁儿了。”
“……雁儿?”太后眉掀诧异。
“姐姐为了皇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只因他是您的儿子。但您怎就没有想过,长风是雁儿的儿子,您伤了他,胜过伤我十倍?您为了保护我,差武功高qiáng的丫头们伺候左右,可是万一长风有任何差池,您认为我这个当娘的还何活得下去?”
“雁儿,你……”太后有惊有疑,更多的,却是愠怒,“哀家的苦心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长风若安分守己,哀家哪会错待?哀家做所有事,不止是为了皇上,还为了江山稳固!先皇既然将皇上和江山托付于我,拼出xing命,我也要保住。”
“……姐姐啊,到这个节骨眼上,你何必再骗雁儿呢?我是您的孪生妹妹,您聪明,雁儿也不会太差,是不是?”
“你……”突尔,太后面色一紧,“你……雁儿你做……”
“姐姐,雁儿也在此向你承诺,我不会容人伤你一丝一毫。任何人若想伤姐姐,必要踏过雁儿的尸体。”
“你……做了什么?”
“雁儿不若姐姐伟大,雁儿此举,不为江山,不为权势,只为了自己的儿子。我怎么能让我的儿子暗无天日的度过一生呢?”
“你到底……来……”人!太后双眸闭阖,身形虚晃,就要一头栽落。
秋夫人及时出手相扶。
“娘?”秋长风长眉微凝,“您这是……您要做什么?”
难得地,秋长风也会茫然迷惘。反而是我,隐隐yù悉。
“风儿,娘要……”
“太后,太后,您有事吩咐奴才么?”门外,来影幢幢,垂声来唤。许是听见了室内隐有异响,特来查看。
不待我设法使之退去,但闻——
“哀家何时宣你们来着?”
“奴才听见……”
“给哀家滚得远些!这里面的话声,也是你们能听的么?”
“是是是,奴才滚远些。奴才适才什么也未听到,只是怕太后凤体有哪里不适……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奴才是不是当真用滚的,我没有透物而视的本事,无从断定,但门前的确清静了。
“娘,您……”秋长风先是恍然,但很快地,身摇休晃,神志全无。
这臭狐狸,当真是恃着我在旁边随着,半点也懒得防备了。
秋夫人举起笋样指尖,挲过儿子面上英俊轮廓,“风儿,娘太无能,不能助你建功立业,娘只能为你做娘能做的。”
话毕,她没让自己过久感伤沉吟,行至晕瘫的太后跟前,先是宽衣解带,卸钗披发,尔后是易衣换履,绾发着冠……贵族妇人们的衣饰太繁琐,秋夫人平日自己打理的机会更不会多,近半个时辰过去,方一一穿戴整齐。我越看越觉得有趣,在她出手将太后扶下凤座时,出手助了一臂之力。否则,以秋夫人的弱不禁风,哪能轻松如愿?
打点停当,再细细扫过四周,秋夫人正身委座,眸利颜肃,仪态端矜,沉冷扬声:
“杜福安,进来。”
“奴才在。”门开,老太监叩伏听命。
“将大公子请进密宫。另,大苑公夫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也扶她到里面小事休养,手脚放轻了。”
“奴才遵命。”
说这遵命,太监仍伏地未行,“太后”凤眸倏眯,“手脚还不快点!”
“可是,太后……您还未将密室门打开,奴才……”
“唉,哀家被这个妹子扰乱心思了,她怎如此不能休察哀家的苦心?”她一边摇首轻叹,一边暗暗在椅间移触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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