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腕被他给捉住了。
我垂首望着双目紧闭躺在下面,却一只手牢牢握剑,一手攥住小海脚腕的男人,仅由那一点的接触,我足以感觉到这个男人非比寻常的意志力与控制yù。抬了几次脚,脚仍然挣不出来,最快的方法是取下他的剑,断了他的腕,但……以他的能力,就算在这样的qíng形下,外界的暗算怕也不能轻易如愿罢?而且,我不想杀他,更不想让他杀我。
我矮下了身,俯他耳边:“放开你手中的所有,关闭你对宇宙的警戒,容许你自己回……”
“……救我,背上的伤……”他的话,打断了我的念决。
我翻他身躯,被他背上的汩汩血流吓得差点跳起。他受伤了?是方才伤的?那形状,的确是牛角刀制造出来的,难道是最后五个人同时以舍命姿态扑上去时,虽然最后无一幸存,仍给了他重伤?不过,这伤看起极重没有错,但他这人既然意志无坚不摧,也不该在别人而且如此轻易倒下……
“救我……救我……救我……”他话虽说得断断续续,却不似祈求,倒似命令。小海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处在高位上的人耗时弥久养就的“恶习”。
“好,我救你,但你要放手。”
或许是因为深知被人忽略的不堪,我从无法忽略任何的生命,在巫山时,对那只被雪崩伤到的恚shòu尚不能见死不救,眼下一个人躲在眼前更不可能视而不见。何况,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人也算屡次帮了我,他想杀我,也只是因为他不想死。
我默念了止血决,又撕下他的一截袖子小事包扎。巫族人生来就会有一些疗愈轻伤的方法,他的伤太重,我需要到一个僻静地方再想法子。只是,要扶起一个身长体重的昏迷者对瘦弱的小海来讲,不是易事。好在方才那场骚乱过后,街面上全是破碎摊案,还有一些未及带走的货物,我从中捡了一根绳过来,将他放上被他亲手劈成两半的门板之一。颠簸碰撞中,拉他出镇,七拐八绕中,找到一处有林有石有溪流的地方方停下。
向冯婆婆请教了一些疗法,并依照婆婆的意思只将他的伤医到六成好。“照沧海说的,这个人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人物,如果你将他医得完好无损,必然招他怀疑。”这是婆婆的叮咛。
不过,为他号脉的时候,才晓得,导致他不支昏迷的,是他的内伤。但一个人能在经络受损如此严重的qíng形下仍将来犯之敌以最快的速度击毙……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那些人是来杀你的罢?”
我回首,没错,问我的,是确是他。
他醒来已经三天了。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三天前,他睁开眼看见守候在旁的我,连一丝惊诧都没有表示,摸摸后背的伤处包扎,便五心向天双目阖拢调息起来。我坐在旁边石上,松下一口气。他昏睡之中,我一直担心他醒来脑子会不会变傻,须知以门板拉他到此的一路,他的脑袋左右没少受了磕碰。
他醒了,我仍然没有走。如他后来所说,我的留下,绝非因为救人救到底的善良心肠。
但我正在火上烤着从镇上买来的馒头时,忽然听到了他的问话。
“那些人是来追杀你的。”他再道,这一次是肯定句式。
我没有摇头亦不点头,他的嗓音虽然还算好听,但语气我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沧海少有热qíng,记住,我说的是沧海。
他眼睛定定落在我脸上:“你会疗伤?”
“不会。”
“那我的伤是谁医治的?”
“大夫。”
“你请的?”
“是。”
“那大夫呢?”
“走了。”
“你放他走了?”
“是。”
“你不怕他泄了密?”
“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
不晓得他会不会泄密。我是按照婆婆的叮嘱应付,当然没有这个大夫,但太长的应付话仍是说得不惯。
“嗤……”他竟然是笑了出来,“你这张脸是小木片么?还是你的舌头是金雕银镶?”
“不是。”
他还是忍俊不禁:“我知道不是。如果你想摆脱追兵,过往的习惯可能要改改了。”
“为何?”
“追捕者追杀你时,只肖向路人打听有一张小木脸、说话以三个字为最高标准的小丫头,不就非你莫属了么?”
有道理……嗯?“你怎知道我是……”小丫头?明明穿着男装的……
“哈。”秋长风挑眉大乐,“总算不以三个字为限了是不是?”
他接二连三的笑,我不得不皱了眉:这人有两张脸不成?
“你最好也莫穿男装了,装男人又装不像,反而更引人注意。”
是么?我摸摸头上小帽,难不成这样的形容反而bào露了自己?
“如果我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有人追杀,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
“是。”这人问废话呐。
“很好,你不让人知道,便也说明你不会想知道别人。如此对你我都好。”
……何解?
“你我结伴而行如何?”
我拧眉不语。
他一笑:“摆脱掉你我的追兵前,你我结伴而行……”他话到此处,面色陡然一换。我微怔后,随即感觉到了杀机浮动,张嘴才想告诉他来者怕又是两拨人马,他的剑已出,血光再现。
望着他舒展在刀影剑锋中的人影,我终于可以准确描述,那就是——高贵。一个人在杀人之时,在血腥和尸臭中,还能如一只舞于jī群的鹤般,除了“高贵”,我也想不出更妥贴的词了。只不过——
“你为何还要杀我的……”族人?同界人?我不是同qíng。要知道,这些人抓我回去不是为了呵哄宝贝,用是药我身吸我血而已。我不杀他们是因我不喜欢杀人,但他们死了,我也没有利用自身能力救他们不是么?那种抽血时犹如生命被一丝丝抽光的无力、那种失血后连一根手指也cao纵不了的空弱、那种以为下一刻便要死去的恐惧,我自离开那时起,便不想再尝。佛祖以ròu饲鹰,所以成佛祖。小海不甘以血哺人,所以只能是小海。
我奇怪的是,这男人既然知道来者不是冲他而来,为何还要一并解决了?
“闭嘴!”他一声吼来,我再次看到了他幽绿如shòu的眼,当即噤声。
第三十章
我想,明明看见我就在近处,巫界人也想趁乱掳我,但无奈这个人的身太快剑太利,处在这样巨大的漩涡里,每人都已无法自主,直到——生命消失。当所有来者无一例外俱作了地面尸体时,结束。
“你……过来。”
我知他是叫我,毕竟这地方除了他和我,便是死人。但我没有动。
他眉心蹙起,显得不耐:“你快些!”
“请用‘请’。”没人是你的奴才,有求于人先请搬个“请”字。
“你……”他眼内绿意仍浓,我坦然迎视。杀人的功夫我永不及他,但不被他杀尚做得到。
“没想到……”他弯了唇角,“还是个倔丫头。”
杀人以后还能笑得如此愉快的人,心该是怎样的颜色?
“倔丫头,‘请’你快点过来,再晚了,”他以剑支地,“难道你还想拿那面破木板拉我到大夫那里应诊么?”
我挪了步过去,他左臂当即盘我肩上,我这才发现,他背后的伤口已然震裂,血渗出层层包扎,洇红一片。
他自点xué道止血,“快扶我到先前那个大夫那里。”
“不。”
“什么?”
“不。”
“为何?”
“我不想他医完你还要被你杀死。”他逃得也辛苦,不会容人泄露他的行踪及伤势,真若存在那个大夫,必死无疑。
他身体一顿:“该夸你很聪明么?”
“不必。”
“那么,你想看着我伤裂而死?”
“大夫走前留了伤药,我可以为你包扎。”
他笑道:“看在从你嘴里听到了恁多字的份上,他的命留下了。”
许是他也不愿在一片死人扬上多作停留,伤重的他任我搀着向前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才在一小山坡下驻足,亦没有多吭一字。我为他处理伤口时,方听他开口:“倔丫头,我先前的提议如何?”
“什么提议?”
“结伴同行。”
我抿了抿唇,考虑着其中利弊,没有即时应声。
“显然你也考虑过的不是么?不然你纵是善良,一个逃命的人也不会花恁大工夫救护另一个人罢?你负责照顾我的伤势,我负责解决追兵,我的和你的。”
他说得对,我考虑过。只是,被他这么快看穿意图,那感觉并不好。“如果一方的追乓断绝了呢?”
“另一方亦不得舍弃,直到双方的追兵皆真正告止之时。”
“……好。”到此时,我已身心皆疲。如果这个逃亡再不发生任何改变,我甚至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倒在路边,静待天来收去。所以,我没有在他醒来之时便掉头离开,我需要他的剑。
“此地虽然处于边疆,但追你那些人的衣服却非白非苗,他们是你的族人?”
“我粗通此处方圆百里几个异族的语言,那些人所cao的话,我并没有听过,你听得懂?”
“白人女子多壮硕,苗人则高挑,你如此瘦弱,是哪一族人?”
他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些话也不是一气问出的。同行路中,他看似闲谈,不知何时就会冒出一句问询。
我当然没有任何回答。
我和他更多的相处qíng形是,他杀人,我上药。
越往他定下的方向走,我的追兵愈少,而他的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为了应付,他除了亲手杀人,也会布置其它法子,比如提前设置陷阱、布置伏击。几根简单的树gān,几杆无辜的竹子,经他一番削弄,就可成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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