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_镜中影【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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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我踏进大苑公府的时刻起,瞄着四合的暮色,当即收敛了所有纷杂乱绪,将所有心思放在如何从那个不良主子手底下过关上。毕竟,我在做工的当间偷懒是事实。

  ……嘿,今儿个老天爷对小海格外开恩,疏柳斋内无主子,秋长风竟然尚未归来。

  按理说,称职而机灵的奴婢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设法在最快时间内潜回魏公楼前当根木桩,说不定酒酣美人香的主子压根不会发觉,但小海——不。

  既然他要宠我给别人看,那就给他机会纵容,嘿嘿。至于月钱么……了不起扣个二三两,小海还是比往月多拿了。这样想想,还真是过瘾呶。我浴了身,换了衣,爬到chuáng上,睡觉。

  半夜时,我被外面的乱声扰醒。

  裹了厚裳,轻开了门,探出身子。院子里站了十几道人影,除了举着灯火的家丁,费得多、费得满,还有黑白无常也在其内。每人都脸色凝重,目光沉暗,是以都没注意从厢房里悄声钻出来的小海。

  “怎么样?公子的伤势如何?”一个留着长髯的男子从公子房内走出来后,诸人围上去。

  那人的脸背着房里的灯光,加之院内的灯火,面貌半明半暗的不太分明,但听着声音,倒不令人讨厌:“对方在伤公子时,是何qíng形?”

  “公子的创刺进那个巫族邪徒的右胸。”

  “这就对了,对方肯定是因伤得比公子还要重致使无法重创公子,所以公子伤口虽在心口,但只是浅划而过。”

  诸人都吁出气来。费得多道:“难怪公子说不必惊动葛先生,咱们还当公子逞qiáng来着。”

  “看来大苑公子不愿在下尽快还清他人qíng就是了。”姓葛的长胡男人轻声发噱。

  “在下已为秋公子fèng了伤口上过了药,也将药方开好了放在桌上,每日早晚各服一次即可。”

  “谢葛先生。”

  “客气了。在下既然来了,就一并把为怜星姑娘开的冬时养身方子带了来,请……”他们后面还有话说,但退进房内的小海却无暇再听。

  秋长风再度受伤,伤在巫族手中,且把对方伤得更重……

  这诸样信息归结一起,说明巫族人确确实实现身了京城,而且找上了秋长风。

  这并非巧合,秋长风招惹了巫族天女,必然会惹恼护卫天女的苍氏人。

  明知如此的小海,是按原先的打算匿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动,还是趁早远远躲去?

  “婆婆?”我眨了眨眼,确定出现在眼前的是冯婆婆,“你……”

  “嘘——”冯婆婆按住了我的嘴,一边为我套着外衫,一边压声道,“别说话,随婆婆走!”

  二度从梦里被扰醒,我神志昏昏,哈欠声不止,只有乖乖任婆婆摆弄。直到我们开始在屋顶上漫步时,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婆婆,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可以将小海心里的黑dòngfèng上的地方。”

  “呃?”我咭咭怪笑,“婆婆,您又在说玄语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落身在一间看起来像是普通民居的门前,我满头雾水。当婆婆推开那扇门且拉着我走进黑漆的室内,我不明所以。当婆婆使我看请了chuáng上人的面容时,我……我转身要逃。但,被婆婆紧紧拉住。

  “小海,你必须看他。”

  “不,婆婆,小海不要……”冯婆婆怎么了?她是世上最疼小海最爱小海的人……

  “小海,我知道你定然在责怪婆婆残忍。”小海在颤栗,但冯婆婆没有如往常般将我收裹在怀内,仅仅牢箍住我的腕。“如果当真能一辈子不见他,也就算了,可既然他来了,婆婆就不能不着手治愈小海心上的黑dòng。小海你还这样的年轻,婆婆不能看着那个dòng将你未来的路给吞没了啊。”

  什么黑dòng?什么未来的路?婆婆在说什么?我不懂,也不要懂,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见这个人!

  “婆婆,小海不要,婆婆,你……”抱小海,疼小海……

  “婆婆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走了,小海,婆婆必须在知道你就算一个人走路也不会害怕黑暗和孤独时,才能走的安心。”

  婆婆在说什么?“婆婆,你要走?去哪里?你也不要小海了?”我疑惧地盯着这张世间最慈蔼的面容,我告诉自己,这世上每个人都可以不要小海,唯独婆婆不会,她不会!难道……”不是么?

  “傻孩子。”冯婆婆还是搂住了我。“人的天寿到了,都会走啊,这是谁也违抗不了的规律……”

  “不不不!婆婆,有小海在,小海不会让你……”

  “不行!”冯婆婆脸色一扳,“婆婆绝不允许你动那样的念头!人之命,乃天定,顺其自然就好,不可qiáng求。”

  “可是,小海怎么可以让婆婆离开……”

  “好了,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在此也不能停留太久。”婆婆推开我,牵我到了那人的榻前,“沧海,不能逃避,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你心口掘出大dòng的男人……”

  33

  在我心口掘出大dòng的男人。

  苍天。我在不认识他时,便晓得他是苍氏的长子,巫族最出色的男人。也是,天女未来的男人。

  那是我十四岁的生日。因为冯婆婆惊扰为天女取“药”的“圣洁”仪式,大巫师以仗责惩处。尽管神志疲弱,我仍扯下了臂间采血软管,挣扎下去,抱住了口被堵臂被搏眼看要被拖走的婆婆。

  十几年来,我无声无息,吞着苦涩的香兰糙,忍着一年中半数岁月需在chuáng榻度过的煎熬,并非为了每年月晕之日便随巫铃伴来的“汝生之,即为汝姐。非为汝姐,汝之焉存”的魔咒!

  因为,婆婆告诉我,每一个以生命的形态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上苍的福悯,每个人的生命都无比宝贵,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俱无权轻贱。婆婆要沧海活下去,忍过上苍的试炼,忍到足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之时。

  如果没有这样的婆婆,如果没有这份支撑,巫族云家的二女沧海能否存活到今日?

  但他们竟敢动我的冯婆婆,动我仅有的温暖,我不会依。

  对着满室因我突然冲下来的震愕面孔,甚至是大巫师深不见底的眼睛,道:“如果你们敢动婆婆,我会放光自己全身的血,让你们的天女在未来连一滴血都拿不到。”

  “为了一个老奴,你竟敢说出这般忤逆无良的话?”大巫师如毒蚝噬蛙般盯住小海。“为天女献血,那是你生来的使命,成为天女的药人,更是你无上的荣耀。”

  好笑。“我不认得天女,只识冯婆婆,你们敢动她一下,就让你们的天女去吞香兰糙。”

  “你可忘了,天女是你的亲姐?”

  “你真是蠢,听不懂话么?我说,我不认得天女,也没有姐姐。”

  巫族,甚至整个巫界,敢如此对一族的大巫师如此说话的,小海是第一人。冯婆婆常言大巫师那压人的气势只有沧海毫无所觉,事实上,我的确感觉不出来。这个穿着金色巫师袍衣的百岁人,也只不过是那些对着小海的血会she出贪婪眼光的人群中的一个,面上的慈悲,掩饰不去心底的污暗。

  而我的不敬激怒了大巫师:“你们将她拉回采药台!将那老奴拉出去!”

  面对围来的人,我松开捂在臂间取血处的手,沧海宝贵的血立时如注流出,并迅速被大地汲取的点滴不剩。呵,真是宝贵,竟连这哺唷万物的大地都会馋涎,这血真是宝贝呐……

  “你住手,你住手,你……你们还不快拦住她!”沧海血流不止,大巫师眸色亦赤红如血,那急切焚乱的模样,几乎乱了他素来八面不动的稳笃修为。

  我取下头上那只唯一绾发的簪,放在自己的颈肩之间:“你们再向前一步,我会把这条脉割开。”

  “你——”大巫师的眼芒尽管毒冷,但我的眼仍淡漠无澜。我不怕他,他感觉到了。“没想到,你为了一个下贱的老奴,连自己的亲姐xing命都可不顾!”

  “没了我,她可以吃香兰糙。”过去的多少年,我不就是吃它活下来的?

  “香兰糙奇苦奇涩,食之如柴,天女玉体羸弱,岂能食之?”

  “我可以吃,她就可以吃,何况,在我没到未六岁之前,她吃的不就是香兰糙么?”

  “你命定下贱,岂能和天女相提并论?”

  “你何尝不贱?”

  “你说什么?”

  “又听不懂话了么?”

  “你这样的贱人,根本不该来到人间!”

  好极了。“那就让我消失。”尖利的簪,在我的颈脉间游移。

  “你住手住手住手!”

  “大巫师。”一道高拔的长影由外踏入,“这里jiāo给我罢。”

  “苍天?”

  苍天?那块每隔几个月就会摸上巫山的小臭冰嘴里的“巫族神话”“巫族最英俊的男人”?尽管我想知道巫族最英俊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但我撑不起自己的头,血的流失、与大巫师的时峙,已耗去我所有气力。

  “她是为了天女牺牲掉自己健康和自由的人,有功于整个巫族,我们每个巫族人都应该感谢她无私的付出,大巫师您不该对她如此叱责。”

  “苍天,你在责怪本巫师?”

  “苍天不敢,苍天只是说出实话而已。这里jiāo给我就好,血既然已采足,请您为天女送去,苍氏的护卫会沿路护送。”

  我仅听到了这里,便在婆婆的身上晕厥。黑暗来临前唯剩的一丝意识,是以为自己触到了一双天下最有力的臂弯……

  而意识重新恢复时,首先感觉到的,是满嘴满舌的涩苦。冯婆婆正喂我喝食香兰糙的计液。我别开头,拒绝再吞咽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苦味。

  我的动作,让婆婆欣喜:“我的沧海小姐,你昏了五天终于醒来了,咸谢巫山的神!”

  巫山的神?那尊泥身怎当得起婆婆的谢意?我依着婆婆的臂半坐起来:“……你没有事罢?大巫师可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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