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主子用完了饭,我如每一日,开始了里里外外、边边角角的打扫……嗯,声明,这与主子的欺榨没有关系,我喜欢gān净,喜欢由里到外由边到角的gān净,这是自小养就的习惯。
那时,长年食用香兰糙补充体力,有着那样一个幽美名字的药糙,每咬一口,苦涩滋味且不说,汁液赤红如我失去的血,且似乎不甘被我蚕食,每每溅得四处都是,我每每挣着残得只剩两口气的身体,来擦拭抹洗。而冯婆婆会qiáng把我按下,拿缎带将我固在chuáng上,再滚着肥肥胖胖的身子,一个人将里外处处打扫得纤尘不染……随着长大,我学会了如何吃食香兰糙才不必让它“血”流满地,也爱上了纤尘不染的洁净……
“小海,我去镇上,你不是说要我带东西回来?”
我应了一声,将事先写好的清单递了过去。费得多瞄一眼,皱起粗粗短短的眉毛,“小海,你为啥不同我一起上街?你说你一个小丫头,作啥这样懒呢?上了街,你也好买些新鲜物事,买些花膏香粉……”
有时,我怀疑,费得多大哥和费得满姐姐携手投胎时是不是投错了皮囊,前者多话的象个婆婆,后者虽不是惜字如金,但总不会激起人想拿一把棉絮塞了那张嘴求个清静的冲动。“大哥,您再不走,赶不在午膳前回来,公子就喝不到骨头汤了。”其实,他赶得回来,公子也喝不到,熬骨头汤历时弥久,还要拿砍刀劈了取髓,耗神又耗力咩。
“那我走了。”费得多大哥还算识趣,“嗵嗵”将步子迈得山响。我低头去拨弄晒在木架圆篾上的青梅gān,这东西晒gān了洗净了,用来泡茶,祛火养心,小海喜欢喝。正巧公子也有眼光赏识,我殷勤晾晒,讨好自己,顺便讨好不易讨好的主子……
“小海。”
哦唷!我吓一跳,惊瞪着这张去而复返又在眼前放大的脸,“大哥,你做什么?”
“你总是拿一层又一层的壳将自己包得紧紧的,不让我们进去,你也不出来,你苦,我们外面的看着你苦却没办法陪一起受,这样,很不好。”
呃……
“我的话,你或不爱听,可是,你不是个笨孩子,你应该明白咱们对你都是真心疼的,就算公子……也没拿你当外人……”
哈,大哥又憨厚了不是?公子不拿我当外人?应该是不拿我当“人”才对罢?对,不是“人”,是一个放了怕泄密杀了怕费事的工具,一个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玩具……
“唉,看来你仍是没有听进去,那我走了,我的话,你还是需要好好想一想的。”
这个可爱的大哥,真是有趣。我耸了耸在别人说来该称之为秀挺的鼻尖,“大哥,您真是不想让妹子给公子做骨头汤了是不是?公子责怪下来,您可是要替小海全力担着的喔。”
“唉……”费得多对无可救药的我看上去似是好生的失望,他摇了摇头,真的走了。
老天保佑,希望大哥对我这块不可雕的朽木是“绝望”了才好。我对着他的背影提鼻探舌做几个鬼脸,低头做自己的活计。
“看来,你对费得多的确比对本公子来得亲切。”
用不着抬头,单是那股“香风”,就知是哪位尊者。“公子,这日头挺高的,请回房罢。”
“看罢,本公子竟招自己的呆丫头厌烦了,苦喔。”有人捧心颦眉,虚伪到天人共愤。
“公子,奴婢知道您身子‘不好’,但您来扮西施,还是唐突了人家。”
“呆丫头,这身子不好,是随便说得么?幸好你家公子我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在哪里?藏在哪条墙fèng哪个旮旯里?我张头四顾,没想他又给我脑门上拍了一记,“呆小海,给我恃宠生骄是不是?”
宠?公子的用词很“别致”喔。
“傻丫头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不弱。”秋长风一对带了淡淡绿色的黑眸bī近,比我的还要长的睫毛几乎抵到了我额上,我怕痒,向后躲着,却被他按在头顶的手固住。“你再敢动一下,本公子自你本月月钱中扣出五成算是惩罚你对主子的不恭。”
……五成?小人!“公子,您请吩咐。”
“若本公子和费得多同时落进河里,你救哪一个?”
“……”公子今日真是好兴致啊。“您忘了?您和费大哥都会泅水。”
秋长风眯起了眸:“五成的月钱。”
“救您,救公子,奴婢自然是先救公子!”英雄尚为五斗米折腰,况我一个小丫头乎?不丢人不丢人……丢人又如何?
“乖丫头。”公子在我头顶上的掌改成抚拍。我不觉有他,只是暗恼一会儿又要去重新梳头了,虽然丫环的髻最省事,但梳来梳去也是麻烦是不是……突然,我脊背一直。公子的手亦微可察的顿了顿。“……我想,我的呆丫头最让本公子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份敏感了罢。”
不知怎地,我总觉他说这话时,上挑的嘴角有几分邪气。可是“敏感”不对么?对
外界事物的敏锐感知力,在逃亡时候锻炼出来的能力,有什么问题?的确有人来了啊……
“清风兄,又在逗弄你家的俏丫头了是不是?”有人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从屋顶飞下身来。
“听明月兄的口气,可是羡慕?”公子把我向旁一推,迎上那些个不速之客。
苦命的我跌跌撞撞,抓住旁边的木驾才未跌成最丑的小狗啃泥。我对着公子背影,挥出一拳……当然,有心无胆,举举就算。
“小弟羡不羡慕并不重要,秋水,你是羡不羡慕?”
第三章
清风明月,秋水长天。江湖四公子是也。
费得满姐姐曾于有荣焉地道,这四位公子人人是人中龙凤,个个是浊世翩翩,更是天下所有怀chūn少女的梦中qíng人。但小海我忖着,如果少女们见着这四位或玉树临风或风流倜傥或卓尔出尘或魁伟英拔的公子醉酒后钻进chuáng底桌底椅底树底好眠的绝世风采后,依然chūn梦不醒的话,也只能说,是她们那颗chūn心有够坚qiáng无畏,小丫头我只能写一个“服”字出来。
“海丫头,来这边,本公子有新鲜玩艺赏你。”说这话的,是“明月公子”娄揽月。四公子中话最多、笑最多的公子。
“奴婢无功不受禄,娄公子打赏,奴婢不敢领呢。”我嘴里说得堂皇漂亮,眼睛还是向他把玩在指间的一块羊脂白玉的佩饰瞄了瞄:若拿到当铺,不知会换多少银子?
“得了,谁不知你小丫头是个小财迷,这东西给你玩了。”娄揽月那个玉饰随手抛来。
志者不食嗟来之食,我不要……
才怪!我小海乃史上最称职丫环,每日是怎样一个从早及晚的忙,每月才有五两银子的进项,还要时不时防着公子兴之突来的克扣盘剥。这块玉饰,至少可以当上五十几两银子,不要它,岂不成了道地的呆丫头?
“哈,不错不错,几天不见,小海的轻功又见长进了,方才这一式‘凌燕飞空’,很是灵巧,有了你家公子的三成。”
我飞身接着了玉,听着明月公子的大赞,厚着脸皮谢赏,眼睛则对玉的成色做最后鉴定:五十两银子,该是最低的保价了,卖得好的话……
“清风,你对你家丫头很小气么?”
“何以见得?”
“不然堂堂清风公子的丫鬟怎会对一块不起眼的玉如此沾沾自喜?你这主子当得委实失职呐。”
言者,“秋水公子”水若尘,五官比秋长风生得还要jīng美的一位美人公子。不过,旁人例如其他三位公子晓不晓得我不清楚,但我打见这位公子的第一眼,就晓得这是位假公子,即传说中女扮男装闯江湖的女侠客。碰着闲暇,我会翻看《武林志》、《江湖轶事》闲书解闷,我知道诸如此类者,大都有诸多苦衷,如杀父之仇、夺夫之恨、灭族之祸……最寻常的,也该有个逃婚在外的难处……为表示小海的善良和体贴,我对秋水公子是女子之事三缄其口。但显然,人家并不领小海这份qíng意,这位美人公子对我,有显而易见的不喜欢。
“小海,给本公子丢人了不是?”秋长风不yīn不阳,不知是怒是喜地,“本公子很亏待你么?”
“禀公子,您没有亏待小海。”
“很喜欢明月公子的这块玉?”
“禀公子,奴婢喜欢。”
“因为很值钱?”
“禀公子,是的。”
“值多少呢?”
“禀公子,至少是小海一年的工钱。”
几位公子似是喝茶喝急了,都急咳了几声。我连忙端了茶壶过来,查看是否是小海一时粗心,将自己平常喝来给人看的粗梗茶为公子们沏了,还好,用得仍是极品雪叶毛尖……
“清风,听说当今共主有意自皇家子弟中遴选几个属国的国君,你这位大苑公四公子,该是被考虑在内的热门人选……”
喔唷喔唷,这些机密大事,可不是小丫头能听的哦。我蹭着脚跟,半步半步地向外挪出去。这是我做了几年丫头练成的“避嫌步法”,少听少嫌,不听为妙,唉,做个丫头,也不易哦。
……
“大哥,今天三位公子都来了,需要加菜,你帮小海将这些鱼给剔出来好不好?”
“早就说啦,粗活你一概不要沾手,女儿家将一双手给磨粗了,将来可就嫁不得一个好人家了……”
我把两条糙鱼放在他眼皮底下,去厨间处理那些蔬果。直到我把一条茄子的皮削得片毛不剩,费得多大哥的唠叨仍是不见任何疲劳之势,大哥最伟大时,是曾经念了我一个半时辰外加一刻钟,不知,这一回会不会到两个时辰……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是我最敏感的声音之一。所以,在那柄尖刀即将刺达后颈时,我甩出了手里的huáng瓜,huáng瓜尸体散落,四分五裂,清淡的气息充盈各处。跃向门口的我受到了另一把尖刀的威bī,这一次迎击的是几只张牙舞爪的大肥蟹。肥蟹固然物美价贵,小海的命更是宝贝是不是?
借着大肥蟹争来的一线之机,我逃出了狭小厨房。院内,费得多大哥已经与几个黑衣人战起,他几次想赶过来助我,皆被缠住。所以,追来的三人,必须由我自己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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