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藉机拿乔,不过,结果不会意外。”秋长风答。
水若尘亦自信一笑,“南燕多粮,西卫多煤,以物易物,算是各得其所,南燕国没道理将这个机会拒之门外。须知多粮丰产的,非南燕一地。”
闻了这话,娄揽月杏核般的眼珠子一气叽哩骨碌地兜转,“说得正是啊,中歧国、中玉国皆是粮产大地,且与西卫路接壤,路途要近得多,清风你为何远上江南?”
“明月的父亲不也到了江南?”
“吾父是为给南燕国君祝寿,难道清风你也是?”
“不可以么?”
这一次,虽少了一位长天公子,所涉谈资仍不出固有范畴。我虽极渴望撇开那些会让人消化不良的东西,与婆婆他们一道儿用膳去,但是啊,唉~~“茄泥。”
“喔。”入口即化,好吃。
“鱼片。”
“喔。”苏脆香辣,好吃。不过……“已经很多了啦,公子不要夹了。”
那只往小海面前小碟添菜的银箸方歇了下来。
“小海,怎么还叫公子?难不成你尚不知道清风已是属国国君了么?”娄揽月的嘴是不能闲着的,如果不是在吃饭,便是在说话,亦不会忘了一物两用,善尽其事。
“小海知道,明月公子。”
“既然知道,便要改口喽。国君乃一地属王,威严仅次天子,下面同样有一群言官谏官盯着,即使国君有失言失行之处,那些人俱会当口直谏,还要记录在史册供后人评点。若让他们听到你称唤国君不当,必定会跪请清风把你发落入狱,棍笞鞭策……“明月!”秋长风低喝。
晚了,小海已经没有胃口了。“我饱了,我不吃了。”
我掷筷稍一抬步!便被他握腕拉回,圈到了膝上,“笨丫头,他胡说两句你就信,也不怕给本公子丢脸?
小海才不笨!我委屈,“小海如果不小心叫出训‘公子’,不会挨打哦?”
“没人敢打你。”
“可是他们连你都敢骂啊。”
“谁说的?”
“明月公子……
“他的话如果能信,猪能上树!”
猪能上树,肥肥的猪扯着肥腿的腿爬树哦……忍不住想象那滑稽景象,我笑了出来。
秋长风眼光略暗,气道:“知道自己傻了是不是?还不吃饭!”
“小海真的饱了……”
他抬指,弗去我粘在唇角、颌上的饭粒,“将那碗饭吃净了才能走!”
“不要……”见他一眉待挑,小海好识时务,“吃就吃!”
那一碗饭被bī着吃入了小海肚子,小海的脑袋也被迫灌进了诸多大事。除了秋长风何以在江南出现,还有——江湖上近来多了一股不明势力,已经分去了天叶堡的三成力量,坐大之势不容小觑。
朝廷上近来连摘了几位一品大员的乌纱,此事引发朝野哗然,对龙心所向密加猜测,众说纷纭。
赵贵妃之兄因T·W下狱,贵妃为兄力辩清白,被皇帝丈夫赐一杯鸩酒了却如花人生。此事,许是天子将整顿皇亲国戚不良奢靡作风的先兆……小海越听,越明白……
与秋长风的不可能。
我永远不可能如水若尘那般,谈起那些事时,犀利准断,神采飞扬。我永远不可能改变自身习xing,在他们的世界里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那是一个比巫界更复杂更可怕的天地,拥有比巫人更贪婪更具yù望的人群。小海逃开巫界,避开巫人,不是为了陷进更大的涡漩。
更莫提,我和秋长风!有一个时刻迟早都会来临。
时光,因注定不能长久而倍觉珍贵。
相聚,因早晚天各一方而倍感珍惜。
“怎么这么乖,没和你婆婆共车,反选了本公子?”
“对呀,小海好乖。”我把他的腿当成坐垫,胸膛当成靠枕,捧一块甜瓜大啃。
他低笑,以鼻尖蹭了蹭我的颊,“丫头,你的小小心思本公子会不明白?”
“什么小小心思?”
“你成心做给秋水看的不是么?”
“……咦?”他不说尚没有想到,经他一提,竟也不能否认呢。想到钻进公子车轿时,不经意瞥见秋水公子那张染了yīn霾的姣美颜容,小海心底似乎……有一丝窃喜哦。
“你不必持意做什么去招惹她那样一个人。我从来就和她说得极明白,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希望,她是个聪明人,懂得知难而退。”
是哦,知难而退还会坚定跟随,那什么才算锲而不舍不离不弃?这只狐狸!时自己的妖孽害人毫无自觉是不是?
“她跟去西卫,是为了替她父亲购买马匹。”
“购马需到西卫?”
“西卫马场天下闻名,更是战马的首选之地。”
随便她啦。细想下来,她和小海境地并无不同,与秋长风,都不会有天长地久的缘分。
这只狐狸xing属极端,说不要的东西便是不要,难有任何回圄,所谓滴水穿石、jīng诚为至的事,在他身上永远军见。秋水公子和他相jiāo恁多年头,怎就看不明白这点?
“不过,看来今后接多邀请秋水公子到西卫一游了。”
我咯吱咬一口甜瓜,斜睇他面上坏笑,虽想忍住不问,仍是好奇难耐:“为什么?”
“让某个一直不解风qíng的笨丫头多吃几碗醋,也没什么坏处是不是?”
不解风qíng的笨丫头,在哪里?我茫然且无辜地张头四顾,被他一个爆栗敲在额头。
“臭丫头,本公子恨不能把你熬成一碗汤做成一杯業,吞进肚子里去!”
他的话,我似懂非懂,但也很聪明地知道不能火上浇油,免得把小海烤熟烧焦,遂甜孜孜提议:“甜瓜好好吃,要不要把它吞进肚子?”“……好。”他接受,眼睑低垂,眼光暗覆……
呀呀呀,小海不是要他从人家口中夺食啦,小海还要吃,还要咬,还要咽……
“很好,亲过那么多回,你总算知道回应了,虽然差qiáng人意。”他在我唇上吞吐着火热气息道。
什么回应?回应什么?我不解地眨巴眼睛,却又被他拖进一场浓热jiāo锋……
78
西卫国王宫。
既是属国王者宫宇,王者宫宇就不会有天子皇宫的富丽巍峨。但西卫地处西疆,人口稍稀,地域广辽,房舍屋室以阔朗高廓为主,西卫国王宫更是占地幅远,檐高廊长,殿宇开阔,线条椎壮。所植林木,多是粗gān高枝。花糙山石,亦不复柔软jīng巧之态。
西国风光恁是顽qiáng豪迈。
“偶何会选这个地方?”我凭窗眺够了窗外与江南截然不同的景致,转头问来到身后的秋长风。
他定定看我晌久,启唇一笑:“皇上任命。”
我提了提鼻尖,“如果你不想来,谁的命令你也不会听从。”
“这么了解我?”他扯起我的辫梢,以它来搔我的颌,“这边很好,有铁矿,有马匹。”
……我似乎明白了。
“你确定不接你婆婆进宫陪你?”
我摇首。冯婆婆、小臭冰住到宫外,是他们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小海是为了让自己终能真正解脱的那一刻来临踏进这高墙深院,没有道理也让他们陪着一道受罪。
“我离开西卫一月之久,积累了一堆事务待理,接下十几日怕是分不出一点暇时陪你。你安心住在这边!有什么事,找得满为你张落,我把她留给你。”
我凝望着他!吁道:“你真的变了好多。”
他右眉傲扬!“又想说什么?”
“若是以前的你!根本就不会向我解释这些事,忙就去忙了,大不了闲下来时再看一眼小海是不是还有气可喘。”
他眯眸睨来,“你是记恨本公子先前苛待了你么?”
我噘嘴,“夸你都不行?”
“小海……”他眸光暗沉!双臂收拢,把我收进怀里,下鄂压在头顶!“好好呆在这里,知道么?”
“嗯。”我知道!他的“这里”不止是这里。但我能应的,也只有这里,以及,这一时。
这里,是他的寝宫。
纵是再忙,他也会回宫入眠,所以我不能占用他那张铺着正红寝具、挂着正红帐子的王榻,虽然它看起来极是舒适诱人没错。
甚至没有劳烦他派来作伴的几个宫女姐姐,我便自发将隔间观置成了小海房间。
尤其发现在那个装着累累书册书橱前放着的,是那张让小海一度痴迷的碧色石榻后,更是欣喜若狂。想不到,千里迢迢,秋长风竟把它滞了来,当下决定:小海今后的卧榻,非它莫属了!
接下的日子!秋长风果然只有一个“忙”字了得。三更回,四更起,踏月披星!来去如风。
我有时,会悄然站到书房外面,望着他在案后或执笔疾书,或揽卷深思。
我也会缠着得满姐姐偷随他视察矿业、马场、民居,看他淡着颜容,挥洒从容。我还会到他的大殿之顶,俯窥他和文武官员论政议事,那时,他眸里,纳蕴志在必得的坚定。周身上下,浑溢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如此着望着,心会儿某个瞬间拧着疼着,小海任着它拧它痛,就当成……事前的预习。
“小海,小海!”
费得满的呼声由远及近,把小海的瞌睡虫呼啦惊光,我翻下碧石榻,尚未穿鞋便迎了出去,“得满姐姐……”
“小海公子遇伏了,快跟我走!”
“公子遇伏?”我尚愣着,人已被她拉着向外行去。“公子怎会遇伏?”
“西卫边境一直有一股悍匪作乱,向来把财问贵族当成打劫时象。今儿个公子视察西卫第一马场,许是就被他们当成了一般富庶人家。”说话间,她已把我甩上马背。“捉紧缰绳,坐稳了!”
我依言,“可是……”
“你想必奇怪我为何找你。说实话,我也不并明白,但管艳派来送信的人一再qiáng调非你不可,公子安全半点不能轻忽,我也只得拉上你。”
管艳?怎又把她扯了出来?我还在疑怔,坐下马匹已然扬蹄开动。所有疑问,也只得暂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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