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半由推理,半由意意查到的蛛丝马迹,七八组合而成,端看眼前人脸上的神色,想必对了个八九。
碗里jī汤见底,“还吃么?”
谌墨摇头。
傅洌端来一碗热茶喂她喝下,放了帐子,轻唤一声,云乔、昭夕两婢进来,将残膳撤去,燃起宫烛。
傅洌坐进帐内,将她抱在怀里,偎至chuáng头,才悠然道:“皇后yù约束阿津,当然不止为了莹贵妃。”
“因五皇子手里的兵权?”
傅津主管兵部,且掌宫廷、京城、京畿三大卫队,如此的权高位重,诸皇子中谁能比肩?
“听人说,五皇子当年能获此恩遇,是因他长了一张像极母妃的脸?”这说者,当然是意意。
傅洌浅笑,“三人初返京城,犹在世的太后因念母妃救命之恩,力劝父皇封爵,父皇召见之际,阿津哭得满脸是泪,抬起一张脸时,竟然把父皇给惹得动容了……”
难以想象呢,天家恶魔满脸是泪的模样。但这一招,无疑好用极了。利用太后的感恩之心,招惹天子的愧疚之qíng,以一张与旧人酷似的面孔,赢得了最大收项。
“我还听说,当年三皇子傅洌见驾,诵了一首母妃在世时最爱念吟的‘雨霖铃’,皇上大哭之下,赐封‘孝亲王’,并赏庄园十数?”
傅洌细眸因她的笑生亮,摇头道:“我不似阿津,我颂母妃最爱的诗词,只是好奇父皇会有怎样的表现。”
“他的表现可让你满意?”
讥笑染唇,“只得说,父皇的确是一位多qíng到极致的君王。”
多qíng的极致,是绝qíng么?
宠盛时,恨不得将全世界悉数赠予;宠衰时,鸩酒一杯葬送花容。枕间无数恩爱,换不来命尽时的半点怜惜,还真是多qíng到极致了呢。
“外人都道皇后喜欢三皇子妃,不去管是真是假,你只管让她喜欢。其他的事,虚应就好。”捋住她一把长发,放到鼻下轻嗅,“但皇后看得出我喜欢你,怕别人也早就知道了,平日出去,不要再卖弄轻功,让老六和顾全派去的人跟不上你。”
谌墨咬唇轻笑。
“小妖jīng,笑什么?”
谌墨提提鼻尖,“你限我外出岂不是更放心省事?”
傅洌捏捏她一管秀鼻,“王妃大人,敢问在下可限得住?”
“你好狡猾。”谌墨眯眸,“yù擒故纵,yù张还驰,你好狡猾。”
“没良心的小东西。”傅洌在她鼻尖浅咬一记,“既这样,你明天乖乖呆在府内,尽女主人之责,那个顾全,聪明却不够狡狯,被人算计了还以为胜券在握,你帮他一把……”将今日发生帐册上事简述一遍。
“哈哈……”古有尺素传qíng,红叶达意,今chūn叶美婢,竟以帐册为媒,别出心裁哦。而她能如此胆大,想必是因不沾尘俗的冷娃娃恕儿在府那段时日,降了防心罢。
更有,她低估了孝亲王妃不说,连带也高估了孝亲王对碧月橙的痴qíng,以为一张肖似脸儿,定然触惹那段禁忌恋qíng的薄弱心结……
此举,倒是与广仁王当年之猎如出一辙呢。
拥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人儿,傅洌摇头,“小妖jīng,你惹的麻烦来了,猜猜明日会有谁来府上?”
“噫?”笑得唇亮颊嫣,谌墨妙目横来。
傅洌温润音线陡变得压抑,“我想,那并不是顶打紧的一件事……”
“……”色láng!色láng!色l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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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府何人?二皇子傅潜是也。
有人云,凡物凡事,以甲乙丙论,唯居乙位者最形尴尬。
甲位者,定然是首当其冲,众目所归,风光无限。
丙位者,与首位有一席之隔,尚能以领先于丁位聊作宽慰,少有他想。
偏这居乙位者,明明仅差一毫能就够着了首位的边沿,却亦因这一毫居在了次席,与顶级的风光错开,不甘、不平、不忿之心,可想而知。
天昱皇朝择立储君之际,对外去为“立贤不立长”,即示天下:太子乃以“贤”博名。
但二皇子傅潜何尝心甘?
在他,若非太子为皇后嫡生,又较自己早降世了两个世辰、占了长子之席,这太子之位怎轮得别人坐?
二皇子不心甘,但也并不准备韬光养晦,隐忍待发,太子既以贤胜,他则yù以“才”取。处事积极,理事明快,毫不掩饰对储位向往之心,朝堂培植力量已足与太子人马分庭抗礼。当然,这“分庭抗礼”的格局,一大前提必不可少。
但凡太子与二皇子忠亲王意见相左,朝廷百官定会壁垒分明,各有拥戴,而每当此际,除却两方援声者,尚有一众“中立派”以默然示人。众人心知肚明,所谓“中立派”,多为孝亲王三兄弟从属。
不语,是为坐山观虎?或是门fèng赏戏?谁也无法一言概之。但可确定,一旦这派人马向一方倾斜,必是另一方的败北。
“分庭抗礼”的前提,即为中立一众的不偏不倚。
若想消除这随时可起的威胁,有两路可走,一是灭之,一是拢之。时下,歼灭已不可能,唯有拉拢一途。但这途也不易行,太子的屈尊,二皇子的努力,目前都以无效告终。
灭不掉,拢不下,如何?天子以平衡之术,使三方形成掣肘之势。如此一来,不管湖底如何波谲云诡,表面的平静维持下了。
但这不是众方所yù。至少,不是二皇子所yù。
一枚独秀,岂容并蒂莲开,遑论三花并进?
但二皇子又何尝不知,正因有傅洌这丛力量在,才对太子形成了真正牵制。自己所有优势,须在太子登基前充分利用,否则……
“三弟,见你一面不容易呢?先前来时,被五弟给拦下了,说是你这病见不得风。”坐在孝亲王府客厅,二皇子傅潜才见来者,已出声抱怨待客之道。
“抱歉了,二皇兄。你也知为弟底子薄,一遇了伤病难免就比常人抗力弱一些,御医说了一个见不得风,这老五就给小题大做了,请鉴谅……咳咳咳……”话说得多,孝亲王犹不能消受,剧咳起来。
从旁仆童着急忙慌奉上热茶,又在主子后心轻挲少许。
不得已,傅潜收起兴师问罪的脸子,拿眼扫一圈厅内,“三弟,为兄的有些话想单独和三弟说。”
傅洌颔首,举袖,仆婢悉退了gān净,更有机伶者将门严严带上。
“为兄不喜欢拐弯抹脚,直说了,广怡王妃可向你说起什么?”
还真是不喜欢拐弯抹脚呢。但既有心角逐大位,这个“不喜欢”却是老大的不适合。
“广怡王妃?”长眉轻蹙,凤眸淡闪,“她应该向我说些什么呢,二皇兄?”
第五章试探
“今天过府的是哪位贵客?”
“禀王妃,是忠亲王。”
二皇子?谌墨淡哂,定是天遣会给了消息来,二皇子坐不住了?取一个碧月橙的xing命或许轻易,但孝亲王的态度不看不行,更要紧的,必须确定广怡王妃的小嘴,可曾向孝亲王透露什么。
按常理推断,以风传在外的两人亲密程度,必然是透露了。但又不难推想到,这等天大把柄握在手里,孝亲王怎不见任何动作?
且前孝亲王妃因此枉死,碧月橙若怕因此惹孝亲王不悦,或者三缄其口的,所以,上门试探?
但不管怎样打算,忠亲王此来,不怕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就算孝亲王府之前当真不知不晓,不起疑也难罢?
“王妃,这些帐册是王爷尚未及审,请您过目。”
“噫?”黛眉斜挑,美目睇来,“这些,可也是chūn姑娘帮你打理的?”
顾全见女主人调谑眼色,知王爷必把昨日自己的糗事诉与了王妃,一张胖脸当即赧窘得一塌糊涂,“王妃……”
“说说看,本王妃病的那段日子,给了你们怎样的错觉?为何她会以为自己有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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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真没有向你说些什么?”
“她应该向我说些什么?”
忠亲王微顿,“三弟,不瞒你说,前些时日,老四在牡丹园喝醉了酒,曾对广怡王妃有些不规矩。”
恩?傅洌眉梢浅动。
傅潜拿一对厉眼紧睇住孝亲王面上每一纤毫神色,“当然,被为兄给及时骂止了。他那小子醒了酒后悔起来,虽向广怡王妃陪了礼,心里仍不踏实,特托为兄向三弟你这边递个陪罪的话。”
“四弟未免轻狂了。”傅洌摇头,“老五虽也不像话,总不会这等孟làng,二哥要加qiáng管束了。”
这……傅潜目瞬也不瞬,yù看透这层温雅表相下的真实。那话,自然是忠亲王事前备好的对辞,现下京都都有盛传,孝亲王宠爱新娶王妃,冷落昔日qíng人。他此来,正是要双管齐试。一试他是否知qíng,二试他真正在意之人到底为谁,即——弱点。
第一试,不管孝亲王知不知qíng,显然暂不yù掀张,当前如此,够了。
第二试,其对碧月橙不似全不在意,又不似外传热衷,想来,需更进一步才对。
“三弟,你这身子如此之弱,不是苦了一gān美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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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您莫怪罪,您病了的那曰子,虽是病中,可对咱家王爷也太不上心了些。”书房里,顾全梗着脖子,决定为主鸣不平了,“您那样子,让咱们做下人的看着,都替王爷不值呢。”
谌墨捧颊,以眼神鼓励这胖脸上的胖嘴再接再励。
“您也不想想,您进门也不久,这府里的侍卫仆役们为何对您如此恭敬?还不是大家伙看出来主子对您有多宠,恨不能把您含进嘴内护着……”
哦唷~~冷颤袭来,谌墨抱抱肩:这顾全,人长得多ròu倒也罢了,也能把话说得恁样ròu麻?
“王爷对您是一百一千个好,以前姨小姐在府里时……”收得太急,差一点就咬着自个舌头。
“恩?”谌墨一眉儿高高掀起,“怎不说了?”
顾全破釜沉舟,豁了出去!“姨小姐在府里时,王爷对她也好,但总像中间是隔着什么。姨小姐是自己提出什么,王爷会依从什么;您是不说什么,王爷就恨不得把这世间的宝贝都拿了给您。您一出现,王爷的眼镇日都是亮的,您说话时,王爷会目不转晴地瞅着,您笑时,王爷也会跟着笑,那笑,小的入府恁多年见的,也没您在时的多。奴才知道,您怪王爷以前对前王妃不好,但王爷就是那样一个人啊,王爷能给的,前王妃不要:前王妃要的,王爷给不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对的,如果不是这个人,以前的和以后的,都只是凑合和将就,前王妃虽好,但她不是王爷的那个人,所以王爷不给;您虽……,但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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