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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这夜睡得意外的好,甚至比在家中还要好。但她早上就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她随即环顾四周,周围陌生的陈设,红绸红锦被的东西才让她想起自己已经出嫁了。这不是英国公府,而是府学胡同的罗家。
听到宜宁醒了,珍珠带着小丫头挑了幔帐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铜盆、香胰子等物,要伺候她梳洗。
宜宁看到身边的被褥里没有人,“三哥……”她说到一半又犹豫了,手伸进铜盆里埋着,温暖的水波漾着手。她换了说法,“姑爷呢?”
珍珠笑眯眯地说:“姑爷刚才让奴婢告诉您,您早起就先洗漱吃早点。他卯时就起了,奴婢瞧着是往书房去了。”
估计是去处理公事了吧。
今早是要去奉茶的,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宜宁靠着临窗大炕的小几坐下来,任珍珠给她洗了脸。她拿了嫁妆册子翻,突然就愣住了:“怎的多出这么些页?”
宛平的田庄、大兴的铺子。甚至还有什么纯金镂雕福寿双全纹梅瓶,翡翠玉佛像……
宜宁想起来了,这些不就是罗慎远聘礼单子上的东西吗!
那些可是聘礼,怎么会把那些东西也写在上面了,那可是足足四万两。难道魏凌就这么当嫁妆让她带过来了?
宜宁立刻让珍珠请陪嫁的楼妈妈和范妈妈进来,这两位都是魏凌指给她的,只说是伺候人的老婆子了。
两个老婆子一进来,端看宜宁气色和坐的姿势就知道昨夜姑爷和小姐没有行房事,笑容就柔和了几分,回英国公府怎么禀报心头就有数了。这下才屈身行礼道:“太太有何吩咐?”
宜宁把嫁妆单子搁在了小几上,指着那几页:“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然后楼妈妈才说:“国公爷说了给您当陪嫁,所以就添上去了。”
宜宁拿着这份厚厚的嫁妆单子有点手抖,多沉啊,六万两银子!她深吸了口气,魏凌就算是宠女儿,但这六万两银子的嫁妆还是太重了。
不过嫁妆可没有往回退的道理,宜宁也只能来回看几遍。都不知道是该感叹她三哥有钱还是该感叹她爹有钱,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全是她的了。
刚看到嫁妆单子的冲击还没有缓过来,片刻之后又有丫头进来请安,是罗慎远新拨给她使唤的丫头。几个人次第走进来,宜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肤白貌美,细长高挑的扶姜。上次暗中跟林海如说话,说三哥不愿意碰她们,自己却有……
她看到扶姜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昨晚的事,两人之间呼吸相接,他压在她身上非常的热,明明都能感觉到反应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宜宁咳嗽了一声,她是不习惯不熟悉的人伺候她。这几个新丫头就安排到了后罩房,做些闲散的事。
几个女孩头先都是伺候罗慎远的,他应该是把身边一半的人都给了她。几个丫头倒是态度恭顺,没觉得有什么不满的,对她十分恭敬,果然是头先在罗慎远身边伺候的。
宜宁看到日头已经照到了院子里,估摸着要到时辰了,才让丫头给她梳头。
罗慎远从外面回来,从隔扇外就看到她靠着迎枕,她的丫头把她的头发全散开了,铺在大红的潞稠面上。像丝绸一样的头发,肯定是贵重的丝绸,有种光华的淡青光泽。她低着头看手里的单子,正红色的四喜如意纹的褙子让她的脸如白玉盘般,有种莹润透明的感觉。有层薄薄的暖绒,让人越发觉得她清嫩,好像能一咬就破。
外面的丫头通传了,罗慎远才走进去。
迎着晨光他越发显得高大,身体顿时就挡住了她看单子的光。不过只是一闪,他就走到了她的身边问:“在看什么?”
宜宁听到他的声音一时就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总是想到昨晚的事。他们原来虽是兄妹,却不是一起起居的,如今同住,他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宜宁还能闻到他身上gān净的皂荚味道,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近距离。
她有些不敢看他,手捏着单子微微发紧。
她愣神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把她手里嫁妆单子拿了过去。
“嫁妆单子……”他抬头看她,“研究这个做什么?”
宜宁就看到了他浓郁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清俊隽秀的下颌。她想从他手里把嫁妆单子夺回来:“这个你不能看的……”
罗慎远就看向她:“为什么不能看?”
反正宜宁要拿回来!要是让他看到送进去的聘礼变成了嫁妆毕竟不好。但是他这么高,宜宁必须要跪站到罗汉chuáng上跟他抢。不过还是没有他高,他故意不让自己拿到,等她要抢到手的时候立刻躲开,然后背到后面继续看。
宜宁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像个小女孩似的被欺负,他就是在逗她,也顾不得什么不敢看他了,伸好几次手要抢,又好气又好笑道:“又没得什么,就是父亲把你的聘礼一起添在嫁妆里给我了!你莫要惦记了。”
罗慎远看她脸有种健康的红晕,就眉一挑说:“难道上面的东西不是我送进英国公府的,何来惦记?”
宜宁分明不是那个惦记的意思。从来没有被他这样调侃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慎远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些,笑了笑道:“这下终于敢看我了吧?”
他就是故意的,宜宁反应过来,他察觉到她对他的不适应,所以想打破两人之间昨晚的隔阂。
罗慎远把她的嫁妆单子还给她,像她是护食的小狗一样,还又摸了摸她的头加了一句,“放心,三哥不会拿你的东西。”
宜宁咬咬牙。她缓缓一笑说:“自然,夺人嫁妆的只有那等懦弱无能的男子。三哥是堂堂工部侍郎,又曾是状元爷,才华横溢。最多也就是欺负欺负我这等小女子而已。”
罗慎远听了嘴角微微一扯,好像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一般说:“夸得不错。”他拿起那把梳子,手指滑过梳子的齿,看到宜宁已经坐到了妆台前面让玳瑁给她梳头,贴身伺候她的丫头都陪嫁了过来。她在和她的婆子说话。
罗慎远还是把梳子放下了,笑容淡了下来。他从没有跟别人有什么亲密关系,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近距离相处,昨夜两人就没有相处好,此时想帮她梳头也怕她不喜欢。
楼妈妈随后就传唤了早膳。早膳吃的就是面条,不过是鳝丝面条,熬得浓浓的汤做底,再滴上些麻油,配了新鲜的腌huáng瓜。宜宁喜欢吃面条,吃了许多。罗慎远却吃得很少,看她吃完了放下筷子,然后去牵她的手淡淡道。
“走吧,要去跟他们请安了。”
既没有分宗,又不是异地,罗家就没有分开住的道理。因此就都挪到了府学胡同来,也方便罗慎远一些,他住在新桥胡同离六部衙门实在是太远了一些。
他带着自己走在路上,宜宁突然觉得其实还是像小时候的。不过原来是她非要去牵他,但他不太愿意让他牵着,现在是他牵着自己。
罗慎远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这时候跟她说:“一会儿你见到母亲不要吃惊,她又给你准备了个大封红。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林海如?
宜宁有点好奇,凭着林海如一贯的野路子,她又给她准备什么了?
第139章
府学胡同这个宅子是前朝一位阁老致仕的时候留在京城的,当时卖给他友人,据说是一位姓姚的书法家,也是进士。这位姚进士家中十分的富庶,就着意扩了些,亭台楼榭,阁楼小院修得十分雅趣。罗慎远是从这位姚进士的后人手里买来。
宜宁现在住的院子是两进,前一进设有罗慎远的书房、客堂,两侧的厢房亦可以休憩。倒座房设有小厨房。后一进主要是宜宁的,正堂、两侧次间内室和耳房。前院种了几株参天古柏,树gān需要几人合抱才抱得过来。绿荫匝地,海棠、紫薇、凤尾竹点缀太湖石。十分的诗意盎然,虽然这个季节的糙木已经泛huáng了,却也有另一番韵味。
宜宁跟在罗慎远身侧走过月门,他长得高大,路旁种的凤尾竹扫过他的肩头。他就伸手揽过她,免得树梢扫到她。“这处糙木茂盛,原是看着觉得不能改格局才没动。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移去。”
宜宁侧头看着他揽过自己的大手,树梢拂过他的手,感觉非常的奇妙,但很快他的手就收回去了。
看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和她兄妹相处了?
宜宁昨晚认真想过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qíng,她依赖他,的确是对兄长的孺慕,还有儿时的依赖心理积累。但是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也有有异样的感觉。也许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导致的。
她看着这府里的气派,有些好奇:“三哥,你怎的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你究竟有多少银子啊。”
也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直接的问你,不加修饰。罗慎远并不觉得有什么,看她一眼道:“你打我家产的主意吗?”
“我便是好奇问问。罗家的进项一年也不过五六千两,怎么到你手上就豪奢了起来……你若是有什么致富的法子,我也想听听。”宜宁自己手里有六万两,对于钱生钱很感兴趣。
“你赚不了这个钱,都是刀尖舔血的买卖。”罗慎远打消她的念头道。与虎谋皮不适合她。她看上去百折不挠,实际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太单纯了。并不是说她不谙世事,而是有的时候人与人太不一样了,内宅夫人跟他们的世界怎么会一样。
罗慎远从不觉得这些多厉害,这些钱虽然来得轻松,但没几个人敢做,心理负担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你放心,我还记得成亲那日说的话。你要是真的想管,我就叫管家把账簿给你。”他又一笑说道。
宜宁对于管他的钱并没什么兴趣,但也笑眯眯应道:“那你把账本给我就成。”
两人说着走到了门口。门外守着几个护卫,看到罗慎远出来就恭敬行礼道:“大人。”
这些护卫称呼他为大人,而不是三少爷,想必是他培植的,只听从于他。
罗慎远只是淡淡嗯了声。他对着下属的样子冰冷淡漠,相比之下,跟她说话的语气算是非常柔和了。
他带她一起去了正房。
林海如带着楠哥儿和rǔ母住在正房,罗成章的院子就在林海如旁边。乔姨娘带着罗宜怜住在后面的遍植桃林的韶光阁里。大房举家到京城之后就住府学胡同,今天认亲,陈氏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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