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让罗老太太说中了,日后罗首辅做的那些事的确算不上良善。
老太太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她首先是想到罗慎远的心机,还有宜宁的不慎落水。总而言之大家都是从内宅里掐架掐出来的,这点手段实在是很明白的。
所以她才这么生气。
罗宜宁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那日发生的事倒真和罗慎远没什么关系。而且日后能掌控朝野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手,总不会连这点智慧都没有。
这时候她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气。如果小宜宁真的死了,这个杀害嫡妹的嫌疑罗慎远真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宜宁又道:“三哥心机深不深我不知道。我但却知道,我只是高烧您都要罚他跪半个月,要是我真的没命了,您还不知道要如何惩罚他呢!”
罗老太太便也笑了笑:“罢了,罚他跪祠堂也只是警醒他而已。这事总归他还是有责任,毕竟是你的长兄。既然眉眉儿觉得不用罚跪,那便不跪了。”
说罢吩咐徐妈妈派人去祠堂说一声。徐妈妈片刻之后回来禀报:“……奴婢传话,说念在三少爷往日待七小姐也算真诚的份儿上,老太太便不罚他了。三少爷听了也没有说什么,站起来便走了。守祠堂的仆人说,三少爷每日都定时来,从没有说过什么抱怨的话。”
罗老太太听了颔首,叫徐妈妈退下了。
罗老太太不想多提罗慎远的事,就问宜宁:“我看你晌午也没吃多少饭,现在可饿了?”
宜宁自然是饿了。
不过她看到镜子里这小姑娘圆嘟嘟的脸蛋,觉得自己还是要尽量控制些比较好。
罗老太太却觉得女孩儿胖嘟嘟的才可爱,叫摆了午膳。吃完之后又是一盏冰糖银耳汤,甜点则是搁在一个五格的盒子里,金huáng的蟹粉苏,糍糯团子,雪白的桃片,样式jīng致别致,一层层垒着,颜色和样子都不一样,一看就让人食yù大开。
看来罗老太太是真的觉得她瘦了,想把孙女这几天失去的双下巴补回来。
宜宁吃得肚子圆圆,又灌了杯瓜片茶下去,更是动都不想动。
吃过饭,陈氏带着两位姐姐来看她,林海如与罗宜怜紧随其后。
乔姨娘是贵妾,但是身份再高,也不能时时往罗老太太这里跑,因此罗宜怜都是与林海如一起来罗老太太这里。
坐下之后罗宜怜拿出个香囊送给宜宁,柔婉地说:“七妹妹,里头塞的是百合,我特意做来送你的。”
小宜宁对这个姐姐和罗慎远是一样的态度,娇蛮跋扈。
罗宜怜却从不嫌弃她,平日还各种关心照顾。有时候宜宁找她茬,宜怜也总是柔和委婉地忍了。这些事总能七拐八拐地传到罗成章的耳朵里,于是罗成章对宜怜更加各种疼爱,对这个嫡出的女儿又更加严厉。
罗成章甚至对小宜宁说:“宜怜虽然是你姐姐,但是她xing子柔弱,身子也不太好。你虽然是妹妹,但平日也让着她一些。”
小宜宁听了父亲这种话哪能不委屈。
宜宁仔细地看罗宜怜,心想的确是我见犹怜,尖尖的下巴,雪白的肤色,可见日后又是个美人坯子。
“谢谢五姐姐了。”宜宁笑着说,雪枝代宜宁把香囊收下了。
林如海与陈兰请了安就告辞了。几个姐儿却留了下来学女红。这是几个女孩儿的功课,老太太专门请了嬷嬷来教她们。
罗宜玉今年已经十三了,快到了说亲的时候,她倒是学得很认真。不过罗宜秀是个坐不住的,学了一会儿就累。教习的嬷嬷看她跟屁股下长虫一样扭来扭去,就笑着说:“四姑娘学了这么久也累了,歇息一会儿吧。”
罗宜秀听了很高兴,拉着宜宁要出去喂鱼玩。
罗老太太立刻叮嘱道:“只能在小池子那边玩,不可走远了。”
宜宁还躺在chuáng上消食呢,就这么被拉了出来。
两人带着丫头走到了假山那里,那小池子里养了许多锦鲤。罗宜秀把自己的丫头打发去拿鱼食了,皱了皱鼻子说:“上次出门都不叫我。我听说你那个三哥带你去了大慈寺,好玩吗?”
宜宁颇有些没好气地道:“差点没回得来,你说好不好玩?”
罗宜秀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对了,说到你三哥。我上次还偷听我母亲和妈妈谈话来着”
宜宁对着位不着调的四姐也没啥话说了,偷听陈氏说话竟然说给她听。罗宜秀却继续道:“说的是你三哥的生母的事,你真的不感兴趣?”
宜宁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罗宜秀,罗宜秀更得意了:“你想听了吧?”
她是个急xing子,立刻凑过来和宜宁咬耳朵:“听说原来你父亲房里有两个通房丫头。后来其中一个就有孕了,另一个嫉妒她,就在人家吃的补汤里下药。被咱们祖母发现了,生气极了,立刻就要把那个下毒的丫头打死了。谁知道却查出下毒的丫头也有身孕了--就是你三哥。”
“这下子打是不能打了,你母亲又生xing仁慈,还好吃好喝养着这个丫头,说要是真的生下儿子,也饶了她不死。谁晓得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命了。就因为这个事,大家都不喜欢你三哥,就连二叔都不喜欢他。说这生母都这般狠毒,生下的孩子又能如何?”
宜宁听后怔了怔。罗慎远竟然是这样的出身,难怪了。
她就觉得奇怪,便是一般的通房所出,也不至于地位这么低微。罗老太太也不会这么不喜欢他。
第5章
那日与罗宜秀喂鱼回去迟了些,罗老太太便不高兴,又拘着宜宁不要她出来了。
她老人家亲自带着宜宁读书写字。
罗家52书库,就是女孩也要会读书写字,为此宜宁的父亲还特地请了女先生来教导家中的姑娘们。宜宁病着不能去进学,但闲着也是无事,gān脆练练她那手狗爬字。
宜宁艰难地趴在小几上。
前世她还在闺中的时候也总是qiángbī自己练字,但是练了这么些年也只是勉qiáng算工整,她想自己也许真是没什么读书的天分,gān脆把jīng力投入学女红中。现在这小嫡女身份太高,家世太好,不读书恐怕还不行。
罗老太太让丫头把她的描本拿来了,又叫开了槅扇,自己在旁边看着她练。跟她说:“你父亲是我的老来子,虽说大家都宠他,我却不敢懈怠,所以他才写得出一手好文章。你母亲当年从顾家嫁来,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可不能丢了他们的脸。”
宜宁巴巴地点头,垂下头练字。
罗老太太一会儿之后再看她,竟然趴在长案上睡着了,小女孩软软的脸颊靠在纸上,沾了墨迹。白生生跟包子一样,眉梢那颗殷红小痣却十分的可爱。
罗老太太看得笑出来,轻声吩咐徐妈妈:“抱她进去睡吧。”
宜宁练字练得打瞌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碧纱橱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成了孩子之后,的确有了小孩的xing子,居然练字都能睡着。罗老太太见她终于醒了,便叫丫头摆晚膳。
宜宁觉得练字真是消耗体力,吃完了一碗饭,还加整碗的糯米红枣粥。罗老太太就道:“按说你父亲、母亲都是出名的有才学的,怎的你就不行了?”
宜宁也很无奈,这辈子被叫才女是无望了。就叹道:“祖母,我也想好好练字,但是一看到书就打瞌睡,我也不想啊。”
罗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说:“你大哥、二哥要回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总说,字练好也给你两个哥哥看吗,如今怎么越发的懒了。”
罗老太太说的大哥、二哥是长房陈氏的两个亲生子。说来陈氏真是个有福的,宜宁的大伯虽然有妾室,但是只生了两个庶出的女儿,陈氏却生了两个嫡子嫡女。
相反林海如便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进门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就这点上她便没有立场。才一直让乔姨娘踩在她头上,生了儿子之后,乔姨娘的腰板就更笔直了。
两位哥哥一直让陈氏教得温文尔雅,平日对几个妹妹都一般的好,小宜宁非常喜欢隔房的两个哥哥,前几日他们一起去拜访什么老师了,小宜宁巴巴地想了他们好几日。
宜宁却当然对这两个哥哥没什么兴趣,隔房的兄长,再亲也是隔房的,总不会比过自己的嫡亲妹妹。
没过几日,果然两位哥哥就回来了。
罗宜玉与罗宜秀也很高兴,西次间里说说笑笑的很热闹。罗怀远与罗山远又拿了许多礼物分给几位弟弟妹妹,罗宜玉与罗宜秀得到的是一对嵌碧玉葫芦的簪子,宜宁的是一对玉色非常漂亮的双股和田玉手镯,两股玉jiāo缠,戴起来叮叮咚咚,jīng致漂亮。宜怜的是福禄寿的玉佩,三岁大的罗轩远得了一个长命锁。
罗宜秀一向不在意细节问题,罗宜玉却撇了嘴,幽幽道:“怎的七妹妹的礼物就好看些?”
罗宜玉今日穿了件淡粉白底的褙子,雪白的挑线裙,墨绿腰带,显得非常漂亮出众。
陈氏知道长女向来心气儿高,放下茶盏淡淡道:“你妹妹年纪小些,比你们的礼物好也是自然的。”
宜宁晃了晃两只镯子,确实很漂亮。她让雪枝给她收起来了。
这时候丫头进来屈身说:“老夫人,三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宜宁听到这句话就下意识地往门口看。那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现之后,别人也都不禁地看向他。罗慎远不卑不亢地给老太太行了礼,罗老太太让他坐下了。
宜宁看他穿着一件淡青竹叶纹额直裰,心想他还挺喜欢竹叶纹的。丫头上了茶之后,他用右手捧了茶杯,衣袖滑下的时候,宜宁分明看到他手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想到这是因为救小宜宁伤的,宜宁总觉得这伤疤格外的狰狞刺目。
茶杯的热气氤氲着,chūn末的阳光又好。罗慎远少年俊秀的侧脸更显平静,似乎对热闹的一切视若无睹。
罗老太太却笑着说:“怀远心疼咱们眉眉儿,这小丫头也念着你们呢。前几日老说要练好字给两位哥哥看,巴巴的盼着你们回来。你们瞧瞧,她的字是不是比原来好看些了。”
罗老太太让雪枝把宜宁写的字拿出来给大家看,罗怀远看了笑着说:“是进步了许多。眉眉,大哥送你的银láng毫笔用着还习惯吗?”
宜宁只得道:“习惯习惯。”
眼看要到晌午了,陈氏等也不好留在罗老太太这里吃饭,便带着儿女告退了。
罗慎远却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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