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大杀神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冷冷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畜生的。”
“是,是……”
这时,外面有衙役禀报道:“太爷,有个叫林芳洲的,说是要见太爷。”
“让他走。我不是说过今天不见客吗?”
“可是他说……他说,此事关系重大,能让太爷加官进爵。”
县令正没好气呢:“胡闹!让他滚!再不走就打二十板子!”
“且慢,”二杀神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县令,说道,“不如叫他进来看看,是怎样加官进爵的好事。”
自从做了那个决定,林芳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走进会客室时,她发现除了县太爷,里面还坐着另外两人。
其中一人的面相很不好,凶巴巴的,目光如láng一般凶狠锐利,林芳洲被他看一眼,立刻吓得浑身一冷,头皮发麻。
她仿佛被他的目光钉住了魂,站在那里,讷讷不言,如痴如傻。
“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县令见到她,可算能抖一点威风了。
二杀神突然说,“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就不要拘礼了。你看,他都吓坏了。”
县令点点头,端坐着,问林芳洲:“你是林芳洲?”
“嗯。”林芳洲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找本官,是要禀报何事?”
“我抓——”路上背了无数遍的词,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可是看到那两人听到“抓”字时陡然冰冷锋利的目光,林芳洲脑内突然五雷轰顶——她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是官府想要抓反贼,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下海捕文书?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搞事qíng?为什么明明卫拐子与反贼毫无瓜葛,还要杀他?就算是他们觉得卫拐子真的和反贼勾结了,那么为什么不将他被杀的原因公之于众、以此告诉大家不要和反贼勾结否则下场会很惨很惨?
他们要秘密地抓人、杀人。
秘密地!
只要知道他们的秘密,或者有可能知道他们的秘密,都有可能被杀掉!
林芳洲心中仿佛拍过惊涛骇làng,吓得她肝胆俱碎,冷汗如雨。
县令见这小子才说了两个字就满头大汗,他很是莫名其妙,追问道:“你抓到什么了?”
“我抓……抓老虎的方法想到了!”
“哦?真的吗?说来听听!”县令喜形于色,心想这少年真可谓及时雨,本官正为此发愁呢!
“我,我觉得……老虎太凶猛,我们,嗯,不能硬碰硬,最好是智取。”
县令点头道,“确实如此。虎患总不该用人命去搏,是本官鲁莽了,枉送了那猎户的xing命——你有什么智取的好办法?”
为了保命,没办法也要想个办法出来。林芳洲此刻心眼子转得比陀螺快,只顿了一顿,便答道:“我听人说,老虎最怕狮子了。不如,我们糊一个假狮子,去吓唬那畜生?它害怕时定然只顾着逃跑,届时让一些she箭的好手在狮子后面she它……”
她话还没说完,县令已经气得拍桌子:“来人!给我打出去!!!”
两个衙役推门跑进来,提着林芳洲的胳膊便走。
林芳洲急道:“太爷,太爷你考虑一下吧!便是不行也不要打我,打了我,以后谁还敢给你出主意呀太爷!”
虽然出了个馊主意,最后一句话倒让县令有些顾虑,便吩咐道:“轰走他便是,以后不许他踏进县衙半步!”
衙役们提走林芳洲之后,那二杀神终于憋不住了,拍着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哪里来的活宝!要糊个纸狮子去吓唬真老虎,哈哈哈哈哈哈!”
大杀神似乎也觉得可笑,轻轻哼了一声,哼完之后,他有些疑惑,问道:“他看起来很怕我?”
二杀神已经笑出了眼泪,听到这话,他边擦眼泪边道:“你还不知道?莫说人了,连狗看到你都躲得远远的!”
县令赔笑道:“不要说他一个平民百姓了,就是我这朝廷命官,第一次见大人,也被震慑住了。”
那大杀神便不疑有他。
……
夜里,林芳洲躺在chuáng上,睁着眼睛想事qíng。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她突然推了推身旁熟睡的人:“小傻子,醒醒。”
那小孩被他弄醒,打了个哈欠,想要接着睡,她却把他推起来:“别睡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
“走,我带你出去玩。”她说着,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
那孩子虽呆呆的,倒很听她的话,她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出去,他便乖乖地跟着。
林芳洲自小在永州城长大,对这城里的每一处都分外熟悉。那县城的东北角,有一年下了大bào雨,城墙根被水冲得松动了,附近居民谁家短一两块砖时,便去那松动的墙角里拿,拿着拿着,城墙被拿出一个窟窿,大小刚刚够一个半大孩子钻进钻出。
林芳洲骨架子细,身体又瘦,她试过,她自己也能钻过去。
现在,林芳洲把那孩子领到这墙根处,两人都钻了出去。
然后她领着孩子继续走,不一会儿,走到了河边。
月亮很大,河水反着白光,岸上杂糙盘踞,树影婆娑,万物都沉睡了去,连虫鸣也不曾有。
林芳洲怕他回去找她。她用一根绳子绑了那孩子的双手,绳子另一端拴在树上。她摸了摸他的头,叹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从救你那一刻起,就错了,你……不要怨我。”
他并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林芳洲突然有些难过。她不敢再看他,转身大步走了。
他却固执地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独留他于这天地之间。
于这天地之间,眼前满地月光,身后一波寒凉。
……
林芳洲回到家,倒头便睡。
她一向睡得好,可这次却失眠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孩子。他呆呆地看着她,傻傻地跟着她,他那么信任她,那么听话……
他那么可怜。
他明日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这样害死他,与直接用菜刀砍死他,有什么区别?
林芳洲用被子蒙上头,qiáng迫自己入睡。
模模糊糊刚睡过去,却梦到他被人砍死,满身是血,提着头来找她,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我不能救你!我不能救你!”林芳洲梦里急切地呼喊,一下子醒了。
满头都是虚汗。
她扒着窗户,透过破败的窗纱,看外面的街道。
更夫提着灯笼经过,咚——咚咚咚。
四更天了。
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开城门了。
再有两个时辰,他就会被人发现了。
再有两个时辰,他就要死了。
林芳洲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既不想害死他,也不想害死她自己。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两全法吗?
就算有,也等不了了。因为他就要死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林芳洲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迷魂药,她突然抓起衣服跑出去,钻出城墙,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河边。
他还站在那里,连动作都不曾变过,仿佛他是一尊雕像,在这天地洪荒之中静立了千年。
林芳洲跑过去,解掉绳子。她不敢看他,只是埋着头,小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说着拉起他的手。
他站了太久,早已双脚发麻,迈一步,差一点摔在地上,好在她拉着他。
林芳洲于是将他背在背上。
夜有些凉。方才跑得太急,出了一头汗,现在河风一chuī,竟chuī得她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林芳洲问道:“我说,你冷不冷啊?”
她也不指望他回答。
突然,嘀嗒——嘀嗒——
她感觉有热烫的液体滴在脸上,一滴一滴,雨点一般。
然后,她听到耳边一个声音说:“谢谢你。”
第6章
那之后林芳洲一路都没说话。
两人回到那四面透风的屋子时,那孩子突然说:“对不起。”
林芳洲有些咬牙切齿:“所以,你一直都在装傻?”
“嗯。”
“原来你他妈的一直在装傻?你差点害死我!”
“对不起。”
他像个八哥一样只会重复这一句话,夜色中他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身姿却是倔qiáng的。
林芳洲丝毫不怀疑,如果再让他选一遍,他肯定还是会装傻。她忍着bào打他一顿的冲动,冷冷问道:“为什么装傻?”
“我……多年来屡陷险境,已无人可信。”
“chuī牛吧你就!你才多大,你就屡陷险境?”
林芳洲话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质疑站不住脚——这臭小子正被人追杀呢!
她轻轻吐了口气,莫名的,心中那股愤怒竟消散了不少。也许……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林芳洲又问:“你他妈到底是谁?!”
他仰着头看她,轻声问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好奇心,谁都有。可这个小子的来历有点可怕,林芳洲不确定自己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能不能睡安稳,还能不能装得毫无破绽,还能不能……
“算了算了,”她摆了摆手,“谁关心你是从哪个石头fèng里蹦出来的!”
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其实,你不该回去找我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吧。”
……
果然人还是要做好事才能睡得安稳。林芳洲这下半夜睡得很熟,次日天光大亮时,她才被胡饼的叫卖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
那小傻子也已经醒了,不,现在不该叫他小傻子了,他比猴子都jīng。
林芳洲打了个哈欠,问他:“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想叫我什么?”
“那我就叫你‘元宝’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酒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