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希遥答得理所当然,“我与田安安是在文德馆进学。既是同窗,切磋法术同武艺便再寻常不过,何来欺负一说?”
琼莹凛目,红唇微张还想与他理论,小猫妖却先一步开了口,面上含笑道,“既然希遥少君执意切磋,小妖也却之不恭。”
水神少君诧异地瞪大眼,使劲儿拽了下她的袖子道,“安安君,你真要同他打么?”说完顿住,嗓音压得愈低,“祝希遥出生时火凰绕梁,天赋异禀修为极高。他下手又不知轻重,你与他打,定会吃大亏的。”
“别担心。”小猫妖眨眨眼,视线微转看向窗屉子外的空地,又不着痕迹地观望了一番天色,唇角弯起道流丽的弧度。随之看向火神少君:“这儿地方太小,我们去外面打。”
猫妖应战应得如此慡利,倒是令祝希遥有些惊讶,毕竟放眼偌大的神族,他的战绩赫赫,在同龄诸神中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他挑眉打了打折扇,从头到脚端详这漂亮猫妖一遭,想她的确勇气可嘉。
未几,火神少君点头,拿扇子指了指窗外,很有风度地说:“请指教。”
指教你大爷:)。
心里一阵腹诽,安安面上自然是报以更有风度的一笑,“向少君讨教。”
今天天气十分之好,不仅有太阳,还有彩虹,七彩斓霞横过九重天,诚然是个宜打架宜报仇的好日子。文德馆学堂外,日头底下站着乌压压的一群神,探头探脑地瞅稀奇,嗑瓜子的,吃花生的,静默不语的,jiāo头接耳的,当真应了那句众生百态。
琼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一头担忧,一头思索着怎么在开战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同桌一把。
火神少君今日穿了件与他的扇子十分相称的白衣,手持折扇临风而立,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状貌。对面的绯衣小猫妖亦临风而立,面色从容,神态淡定,纤细的胳膊略微抬高,众神便见一道晃痛人眼的白光乍然惊现,神兵定光已稳稳落入她手中。
眼瞧着猫妖祭出了法器,祝希遥在心中掂量了一下,估摸着她是准备好开打了。
在与人打架这桩事上,脾气火爆的火神少君一向中意速战速决。他在心中判断了一下这只小猫妖的武力值,估摸着自己应该能在三招之内将她搞定。
如是忖度着,祝希遥也不再耽搁,举起五明扇摆出了个颇为拉风的姿势,朝田安安抬了抬下巴,“动手吧。”
然而,就在火神少君将将说完这十分霸气高冷的开场白之后,一道中气十足的洪钟之音便石破天惊地响起:“反了!祝希遥田安安,你二人作甚?在文德馆中滋事,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子么!”
一众看热闹的神二代们脸色一僵,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首瞧了瞧,将好瞧见文德夫子他老人家从一朵祥云上跳将了下来,眼睛瞪得极大,白胡子也被chuī得极高,看样子是真真气得不轻。
祝希遥收了折扇脸色微变,琢磨一阵后眉头深锁,觉出了些不对劲。他飞快转头朝猫妖看了一眼。
田安安从容自若,回他一个比之前更加友善的微笑。
“……”火神少君嘴角一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下套了。
诸学子悻悻回了学堂,一场好戏没看成,反而要承受夫子的泼天震怒,一众神二代们觉得自己很委屈也很悲伤。一个个默默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听着文德仙君在上头痛心疾首之乎者也地教养他们。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师出同门便当互帮互助,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可寻衅滋事惹是生非,这些东西,我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文德仙君将桌子拍得邦邦响,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还有三日便是考试,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这几日好生复习,你们倒好!打架的打架,看热闹的看热闹,是想气死我么!读书是为我读么?练法术是我为练么?你们如此不思进取,对得起自己的父君母君么!”
神族教法森严,诸神也都极是尊师重道。在文德馆中,师尊便如父,听了文德夫子一番责难后,皆羞愧地低了头,无人言声。
仙君他老人家到底年事已高,一通长篇大论之后缓了缓气,紧接着眼风一斜,瞪向罚站在学堂门口的少年同少女,换上副极恨铁不成钢的表qíng,“给我过来!”
两人不敢有违,当即规规矩矩地行至仙君跟前,很自觉地跪下去,拜道:“夫子。”
文德仙君一声冷哼,“最该骂的就是你们!”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火,这才半合了眸子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祝希遥说话,小猫妖便先一步开了口,表qíng很是义愤填膺,“夫子,祝希遥说,每年的佛学试题夫子都会送入太极宫给帝君过目,他想让我替他偷试题,我不肯,他便要动手教训我。”
“田安安!”惊呆的火神少君一声断喝,“你休得胡言乱语!”
“住口。”文德仙君拿戒尺敲了敲桌,白眉紧蹙,盯着小猫妖道,“田安安,你方才所言,可句句属实?”
猫妖揖手,沉声道:“诸君皆可为证。”
仙君低眸扫过一众学生,“当真?”
祝希遥在九重天上恶名远播,馆中诸子中鲜有没被他欺负过的,此qíng此景大快人心,当然没人会站出来帮他说话。座上一片默不作声,半晌之后,死寂中传出一道清丽柔婉的嗓音,道:“夫子,琼莹可以作证,安安君所言非虚。”
有人起了头,一众学生们心头少稍安,这才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口中连连称是。
万众一心地力证他教唆行窃恃qiáng凌弱,祝希遥气得脑仁儿疼,当即横眉竖眼瞪向身旁的绯衣少女,压着嗓子怒不可遏道:“你给本君记着!”
火神少君虽穷凶极恶展露了恶霸本xing,小猫妖却仍笑得很傻很天真,十分有素质地点头,道:“好,小妖记着。”
文德馆是个馆规森严的处所,坐实了两大罪状的火神少君,受罚全在小猫妖的意料之中。而这惩罚措施是他必须卸下法力去后院儿劈一百年的柴,也勉qiáng在小猫妖的意料之中。总而言之,为民除了一大害的安安很开心,甚至连看华严经的时候都在哼他们应朝山的巡山之歌。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正哼在兴头上,左手边的琼莹却搡了搡她的胳膊,她转过头,看见水神少君花容玉貌的脸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低声道:“安安君,你实话告诉我,今日你是不是故意激怒祝希遥,引他与你动手?”
小猫妖点点头,拿一只小手托着腮道,“对啊。”
琼莹大惊,“你应战,是掐着点儿想让文德夫子撞见?”
安安迟疑了一下,接着举高经书挡住脸,这才暗搓搓地小声道,“其实我已观察许久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祝希遥平日虽在馆中作威作福,可夫子没有证据,又迫于火神祝融的压力,一直都不方便惩治他。只有像今天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琼莹忖度了会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今日这般众目睽睽,夫子惩治他是顺理成章,不惩治他便难以服众,如此一来,火神也不能找夫子的麻烦了。”说罢抚掌而叹一副极其佩服的样子,由衷称赞:“安安君,过去果然是我小瞧了你,原来你心眼儿这么黑啊!”
猫妖被这话夸得呛了一下,gān笑着拱了回手,“少君谬赞。”又换上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面对如祝希遥这样的黑恶势力,你就一定要比他更恶更黑才行嘛。”
闻言,水神少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边说边探头往田安安的经书上张望了一番,顿时大为震惊:“你这华严经上密密麻麻一片,安安君,说好的佛学课一起睡觉,你竟偷偷做了笔记?”
安安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不是我写的!”接着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支支吾吾道,“我不怎么认识梵文,帝君给我批注了一下,呵呵。”
琼莹两手托脸巴巴地看她,“羡慕。”
小猫妖却十分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小手一挥:“没什么可羡慕的。”说罢半眯了眸子,声音压低,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琼莹君,三日后便是考试,照着祝希遥的说法,今晚夫子就会把试题送到太极宫。这等危急时刻,我的确义不容辞。”
水神少君呆了呆,不可置信道:“可是、可是安安君,你不是说夫子有言,诚信应考,全家都好么?”
田安安gān笑,“别这么古板嘛。”说着老太太似的拿经书扇了扇风,“做神做猫,最重要的都是要会变通。”
“……”
事实证明,希遥少君虽是个很令猫讨厌的恶霸,但从他嘴巴里传出来的消息,可信度确实很高。日头西垂,天幕已经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血红,小白猫叼着小书包立在文德馆门前招云,想是法术又有了jīng进,这回招来的云虽然仍旧很丑,但却比早上那朵貌美三分。
小白猫心满意足,一个十分灵巧的纵身蹦上云头,趴在上面困兮兮地打瞌睡。
回三十六天的途中,将好遇上卯日仙君去西天收金乌,便极有礼貌地给仙君拜了个礼。卯日仙君是个和善的仙,见着她时总是笑眯眯的,只是每次跟她打招呼的话语,永远都毫无新意:“哟,帝君的小猫又长胖辣!”
“喵==……”
小白猫抬起一直小猫掌扶额。
为了不再给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创伤,她决定,今后进学下学都换一条路走,将与卯日仙君偶遇的几率降为零:)。
怀揣着一种十分哀愁而又激动的心qíng,小白猫回到了太极宫。打眼一瞧,向来清清冷冷的华宫一如既往的门可罗雀,小胖子晏伽斜靠着门柱打瞌睡,ròu嘟嘟的双手中还捏着一些小鱼gān。
安安觉得有点饿,于是便踮起小猫爪子谨慎地上前,谨慎地将小猫脑袋凑近,谨慎地将小鱼gān嘿咻嘿咻地吃了个gān净,最终谨慎地一溜烟儿跑回了寝殿,徒留惊醒的小胖子君仰天长啸。
待到夜色低垂的时分,文德仙君果然如祝希遥说得那般,踩着祥云如期而至。彼时,小白猫正趴在寝殿的龙窝里呼呼大睡,迷糊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依稀传来,当即一个激灵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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