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会瞧不起。
他的眼中从来没有她。
她用足足两年的时间跟随他,让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她也似乎对他了解得多了些。
雪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调皮和开心。
他有心事。
他仿佛在等一个人。
深夜时分。
黎明时分。
他不眠不休地抚琴。
夜露染湿他的白衣。
朝露缀满他柔亮的长发。
琴声哀伤。
他面容苍白。
站在遥远暗处的她,觉得好象有种绝望的悲伤笼罩着他。
他想挣扎。
却始终无用。
这样的雪,让她的心痛成一片。
他的绝望不是因为她。
于是。
他的绝望变成了她的绝望。
品花楼那一夜。
雪的手指点中了一个红色衣裳的小丫头。
他笑着说——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那个小丫头仿佛不知所措。
仿佛不知道雪从来没有笑得那样快乐过。
绝望的她恨不能一刀将那小丫头劈成两半!
她第一次有这样qiáng烈的杀人冲动!
后来。
雪就自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她回到天下无刀城。
变成失去了魂魄的刀冽香。
这坛酒又饮尽。
刀冽香伏在桌上。
好象已然醉得不醒人事。
楼下。
如歌瞪他:“那你为什么让我点这么多菜?”雪的胃口就象小鸟一样,没吃多少居然说已经饱了。
雪懒洋洋道:“人家知道你能吃嘛。”
天哪,剩下一大桌子菜,她的肚子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
如歌忍不住数落他:“你知不知道你很làng费,这顿饭花的银子可以让寻常百姓吃上一个月了。”
雪笑道:“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以前的生活很穷困。”
“你在嘲笑我。”
“我只是好奇而已。”雪陪着笑脸。
如歌叹息道:“是,以前在山庄,我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可是,到了品花楼,我才知道那些丫鬟小厮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雪喃喃自语:“给他们的工钱并不少。”
如歌摇摇头:“工钱再多,她们也很少是自愿卖身的,在青楼为仆,无论怎样名声也不好听。但是因为生活所迫,她们只能如此。”
雪看看她,点头道:“好,我往后不再làng费就是了。”
如歌抱歉地笑:“对不起啊,又数落你,其实你已经很好了。”
雪受宠若惊:“怎讲?”
“呵呵,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世人景仰的琴圣,想必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却能跟我在小镇卖烧饼……”
如歌望着他,微笑柔和地漾开。
雪心中一热,握住她的手:
“丫头……”
“刀——冽——臭——!你给我滚下来!”
正此时,dòng宾楼中爆出一声大喝!
满楼客人皆吓了一跳,杯盏倾洒声、碗筷掉地声、孩童惊哭声响作一团!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布衣少年,满脸怒容,对着楼梯吆喝。
店小二惊慌失色,又作揖又解释。
布衣少年只是不听,一个劲儿喊道:
“刀冽臭!天下无刀城的刀冽臭!少爷我命令你滚下来!”
如歌和雪相视一笑。
哈,又一个旧识。
这布衣少年可不正是品花楼那夜出现的江南霹雳门少主雷惊鸿!
只是不晓得他为什么对刀冽香有如此大的怒气。
看起来不象是仅仅因为雅座的问题。
一个酒坛挟着破空之声自楼梯向布衣少年雷惊鸿砸去!
若是被这酒坛击中,只怕他的脑袋会立时开花。
雷惊鸿冷笑,随手一个“霹雳pào”甩出去!
酒坛“轰”地一声炸成粉碎!
漫天酒雨!
漫天酒坛碎屑!
dòng宾楼中恍若平地起炸雷,桌凳饭菜飞上半空,客人们惊慌地乱作一团,拼命向楼外逃命。
雷惊鸿甩手而立,身上gāngān净净,没有沾上丁点碎片和杂物,他对着楼梯骂:
“刀冽臭,你只有这点本事吗?太让少爷看不起了!”
一声怒叱!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刀冽香浑身酒气,英目含威地自二楼慢慢走下,她的脚步略有虚浮,想必是喝得有些多了。
雷惊鸿捏住鼻子,嘲笑道:“臭婆娘,你臭死了,怪不得你看上的男人不要你!”
他的话象刀子一样戳进她的心。
刀冽香握紧娥眉弯刀,冷哼道:“雷惊鸿,你莫非以为姑奶奶怕你?!”
雷惊鸿大笑:“没错!天下无刀城的人都是缩头乌guī,只会窝在yīn沟里算计人,我见到就想揍你们!”
刀冽香怒极!
平日里大哥刀无暇总是嘱咐她不要招惹烈火山庄和霹雳门的人,凡事要忍耐。可此刻,酒劲加愤怒让她只想一刀将这个狂妄少年的脑袋削下来!
雷惊鸿大喜。
哈哈,终于bī得她要出手了!
“喂,你们要打架吗?”
一个清甜的声音cha进来。
刀冽香和雷惊鸿侧目望去,只见一个红衣裳的小丫头眼睛闪闪地坐在一张饭菜完好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对他们说道:“如果要打架,可不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打?雷少爷的武器太惊人,恐怕会把整间楼都拆掉,而我们还没有吃完饭呢。”她想一想,又笑道,“雷少爷,你走的时候莫要忘记给掌柜的留下整修店铺的银子啊。”
刀冽香和雷惊鸿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只呆怔地盯住她身旁的那个人。
他——
不正是魂牵梦萦的雪?!
白衣如雪。
笑颜如花。
眼波盈盈似弥漫着花香的chūn溪,轻笑道:“雷郎,小香,要听这丫头的话啊。”
刀冽香和雷惊鸿仿佛已不会动。
第七章
一大早,如歌就在热火朝天地做烧饼!
面团要揉得很劲道才好,她擦擦额头的汗,啊,烧饼铺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一定也要将烧饼做得越来越好吃,才不会让人觉得名不副实,而且可以引来更多的回头客。
如歌边揉面团边笑,原来付出努力获得成功能够带来如此大的快乐!
刀冽香拨开内屋的布帘,宿醉的脑袋让她眩晕地想吐,她倚在门边,冷眼打量那个脸上沾着面粉哼着小曲快乐地做烧饼的红衣裳小姑娘。
只不过是个做烧饼的而已。
有了雪,不在青楼做丫头,gān得也还是低贱的活儿。
如歌发现了她,笑着招呼道:“醒了啊。”
刀冽香眼神yīn暗。
如歌接着揉面团:“你昨天好象喝了很多酒,吐了整夜,现在脑袋一定很痛吧。桌子上有一碗醒酒汤,你喝下去应该会好些。”在品花楼的时候,姑娘们经常喝醉,做醒酒汤就成了每个丫头必须掌握的本领。
刀冽香盯着她:“你叫什么。”
如歌看她一眼,微笑道:“喂,你说话不太客气啊,还有,我昨晚一直照顾你,你似乎忘记感谢我了。”
刀冽香冷笑:“凭你也配?!”
“轰!”
一团火球在刀冽香身上炸开!
她卒不及防,衣裳被烧出个大dòng,不禁怒喝道:“是谁?!”
雷惊鸿施施然走到如歌身旁,取笑道:“怎样,告诉你不要理这条母狗,任她醉死在街头好了,你偏不听,如今后悔了吧。”
刀冽香怒瞪他道:“臭小子,你是否真的想死!”
如歌开始往面团上抹油:“麻烦两位可不可以出去说话,这些烧饼是要急着做出来的,否则就赶不上第一拨客人了。”
雷惊鸿大笑:“哈哈,有本少爷在,雪和你怎么还会卖烧饼呢?”他摸出一把银票,拍在案上,“这家烧饼店少爷买下了!”
如歌象看怪物一样盯着他。
忍不住摇摇头。
然后喊道——
“雪——!快起chuáng!”
雪仿佛从chuáng上跌下来……
“快起chuáng!快起chuáng!”
如歌施展魔音穿耳神功,大声叫喊着雪。
白衣慵懒地披在身上,长发有些凌乱,雪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懒懒道:“怎么了?”
雷惊鸿和刀冽香看得痴掉。
破晓的阳光将雪的肌肤映得好似透明,懒洋洋的模样象晨风中初绽的白花,他美得似乎随时都会幻化成仙。
如歌无奈道:“雪,麻烦将你的朋友们带走,我需要安静地做烧饼。”她可不想砸了雪记烧饼铺的招牌。
雪哈欠道:“哦,明白了。”接着,对雷惊鸿和刀洌香招招手,笑眯眯地说,“来呀,咱们到外面去玩。”
那天。
雪记烧饼铺的生意额外好。
因为有两个高手在铺子外面卖艺。女子使刀,刀刀致命狠辣;少年用火器,花样百出,比过节时的烟花爆竹还要jīng彩好看。两人过招时毫不留qíng,比寻常卖艺之人温吞吞的假比划有看头多了,激起围观的百姓们阵阵喝彩!
哇,jīng彩绝伦的表演,扑鼻诱人的烧饼香。
平安镇的百姓们边吃烧饼边赏拼斗。
好吃啊好吃,好看啊好看!
雷惊鸿和刀冽香从此成了烧饼铺的常客。
两个人还是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然而不晓得雪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两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地随时准备决战。
这日。
谢小风悄悄说:“如歌姐姐,那个大姐姐为什么总是yīn沉着脸好象要发怒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啊。”
屋子另一边的刀冽香突然横目瞪过来,吓得小孩子浑身一激灵。
如歌偷笑:“她是心qíng不好吧。”
谢小风凑到她耳边,困惑问:“可是她为什么心qíng总是不好呢?”
如歌道:“可能是因为她放不开。”
谢小风更奇怪:“什么叫放不开?”
如歌想一想道:“比如一件东西不是你的,你怎样努力也还不是你的,但你宁可死也要把它变成你的,却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你的。”
谢小风挠头:“听不懂啊。”
如歌笑:“你还是小孩子嘛,可以听懂的时候就长大了。”
刀冽香的身子僵直,嘴唇抿成一道线。
这时,雷惊鸿走过来,望着谢小风笑道:
“听说你就是断雷庄谢厚友的孙子?”
谢小风挺起胸脯:“对!我是谢小风!”
“嗯,不错,”雷惊鸿点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气势……”
谢小风喜笑颜开。
“只可惜,为什么你会生在断雷庄呢?”雷惊鸿摸着下巴叹息。
谢小风虽还不太懂事,却也听出他话夹嘲讽,惊怒道:
“你说什么?”
雷惊鸿笑嘻嘻:“小兄弟,我考考你,你知道为什么断雷庄能够在平安镇立足,天下无刀城势力虽大却始终对其退让三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