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_明晓溪【2部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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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会离开平安镇,你不要跟着我。”
雪瞅着她。
眼神古怪而伤心。
“就这么讨厌我吗?一旦知道我喜欢你,就迫不及待要躲开吗?你不怕我会难过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如歌惊道:“不……”
只是一个字。
理智将她拉了回来,她避开他的眼睛,用力深呼吸,道:
“雪,你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朋友。”
好似一场梦……
雪,发怒了!
一片、两片、几十片、上百片、千万片雪花旋转着在他周围飞舞,白衣如雪,雪花狂飞!
晶莹的飞雪咆哮着拍打他的长发、衣襟!
秋夜的雪。
愤怒的雪花将红衣裳的如歌裹成雪人。
她望着满屋似有生命般的飞雪。
记得第一次见到雪,是在品花楼,那夜他出现时也有雪花,她却没有留意,以为只不过是玩的一些戏法;但此时,她愕然发现,那些雪花竟似从雪体内飞出,流光烁彩,他晶莹剔透得仿佛冰人一般。
洁白的雪花jīng灵地旋舞在他唇角。
他的嘴唇,煞美如雪花:
“你依然忘不掉战枫?!”
如歌惊怔,半晌,苦笑道:
“是,我忘不掉。”
忘不掉战枫对她的伤害,忘不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雪同她当初一样,爱上不该去爱的人;不愿意让他越陷越深。那么就让她作无qíng的人,恨,有时比爱来得容易些。
雪冷声道:“他伤害了你,你却来伤害我,这样公平吗?”
如歌静静道:“世间原本就不公平。”
雪凝视她,目光如冰雪:
“我会恨你。”
如歌觉得呼吸已然停止,笑容虚弱无力:“如果你一定要如此,那就恨吧。”
只要不再爱她,她负担不起。
屋里的雪花渐渐消失。
好象出现一般突兀而安静。
只有残余在她和他身上的雪水,依然留着刻骨的寒意。
她和他相视而站。
两人的发梢、眉毛、睫毛缀着清寒的雪珠。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如歌的声音冷静。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她就绝不会再任事qíng错下去。
雪珠落到地面,悄然被吸gān……
他仿佛平静了,笑得很淡:
“只为了刀无暇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就要千山万水地去找玉自寒。可笑啊,在你心中我不仅比不上战枫,连玉自寒也不如。”
如歌愕然:“你怎么……”
雪淡淡地笑:“天下哪里有我不晓得的事qíng,你以为百合为什么会出现得那样及时。”
如歌盯紧他:“你究竟是谁?”
雪坐到红玉凤琴旁,手指轻轻将琴弦拨响。
他恍然已忘却了她的存在。
如歌追问道:
“刀无暇讲的人果然是玉师兄吗?他会有危险吗?”
下午在白亭的梧桐树上,她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那个他可能会是玉自寒,因为以天下无刀的实力,除非去刺杀象玉自寒那样身份的人才会如此小心,可是毕竟不能确定,又放心不下,所以想去看看。
一种奇异的神qíng闪过雪的面容。
他的手指一僵。
一根琴弦“锵”地应声而断!
他打量她,眼神沉黯:“你很紧张他吗?”
如歌皱眉道:
“他是我的师兄,我自然关心他。”
雪轻笑,笑容仿佛初冻的冰河,有说不出的冷漠:
“很好。”
她听不懂。
雪接着道:“所以,他一定会死。”
如歌惊呆,喝道:“你说什么?!”
雪悠悠对她微笑:
“因为我恨你。”
秋夜。
清寒的雨丝落在青石的地面上。积了小小的雨水,地面湿润而透明。
雨雾中的庭院,金碧辉煌,气派恢弘。
长廊下。
一挂碧玉铃铛。
在细雨中“叮当”飞响……
这样的雨夜。
轮椅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袭青衫显得分外单薄。
他望着铃铛。
目光中有悠长的思念。
玄璜抱着一方薄毯,低声道:
“王爷,天寒小心保暖。”
玉自寒淡淡一笑,端起身旁圆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碧螺chūn。他只需要一点茶的暖意,至于毯子就不必了。他的双腿自幼残疾,就算盖上毯子也不会感到温暖。
玄璜不语。
他想起那个红衣裳的少女,如果她在这里,毯子必已覆在了王爷的膝上。
他们离开烈火山庄已近三个月。
王爷的身子渐渐清瘦,有时会不自觉地睡去,但御医们却检查不出任何症状,只说体虚。
玄璜十分担忧。
当年玉妃难产身亡,诞下的龙儿体弱多病,更加天生失聪;待到五岁时,居然离奇地双腿被废,再不能行走。皇上忍痛将他送至烈火山庄,使他远离宫廷纷争,也希望他习得武功身体qiáng健,为避人耳目,为他另取一名“玉自寒”。
玉自寒就是静渊王。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huáng琮、苍璧,他们六人是皇上钦点的静渊王的侍从。
玄璜,跟随玉自寒身边,照顾他一切生活起居。
雨丝飘在铃铛上。
象缀在碧玉上的露珠。
玉自寒不知不觉已然睡去。
睡梦中似乎感到有些冷,俊秀的双眉微微皱着……


第十章
chūn风如醉。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发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发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bī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gān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qíng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象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象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象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象在梦中。
他看见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对他眨眨眼睛,笑着:
“师兄!”
他摇摇头。
笑,莫非自己尚在梦里?奇怪,这次的梦如此bī真。
什么?
师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气了,用力摇着玉自寒的膝盖,大声道:
“师兄,人家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不管,我要生气了!你……你要是还不说欢迎,我……”
玉自寒抚住她的手。
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初秋乍凉的午后,自她的手背传入他的掌心。
如歌惊道:“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将他的两只手拉进她的双手中,揉搓着,温暖着。
玉自寒望着她。
她抬起头,瞪他:“离开烈火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说话不算啊,还做人家师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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