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寒的双目。
恬淡而安适,象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
玄璜道:“刀公子,说话时请面对我家少爷,少爷自会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纸,和一支做工jīng细的碳笔,摆在桌上。
刀无暇心道,莫非玉自寒习得唇语,能从口型知晓话语内容,这倒需小心了。边想,他边对玉自寒抱拳连声致歉,道:“在下小妹年少气盛,行事不知轻重,让玉公子见笑了,回去必当严加管教。”
玉自寒在纸上淡如轻烟般写道:
“令妹天真,不必多责。”
刀无暇松口气,道:“是。”
玄璜道:“这青楼女子举止放dàng,确有失礼之处,刀姑娘看不下去亦在qíng理之中。但凡事应适可而止。”
刀无暇道:“多谢教诲。”
玉自寒微微摇头,叫他不必如此客气。
这边,风细细暗想,这位玉公子不知何方神圣,竟能使得名震天下的无暇公子如此谦恭以待。只可惜,这秀玉般的人儿竟似又聋又哑又残,可见上天是见不得人完美的。
如歌却一直注意着被众人遗忘的百合。
百合彻底失败了,她娇艳的脸庞上满是láng狈的泪渍,十指死死抓紧身上的黑色衣裳,一个劲儿不住地颤抖。终于,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要离开这个带给她羞rǔ的地方,没有人看她,她希望能静悄悄地退场。
她低下头,咬紧牙,不想看见楼里其他姑娘嘲讽的表qíng。但是,当她经过时,依然听到了香桃的讥笑、曲悠悠的冷哼、薄荷飞白眼的动静、柳絮唾口水的声音……忽然,一只脚平空横出来,绊在她的身前!
百合慌乱间哪里来得及去躲闪,左腿一弯,身子失去平衡就往地上跌。她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又被人推了一把,惊慌中忙抬眼,一张跋扈得意的脸,是凤凰,平日里她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落井下石?!
百合止不住坠跌的势头,身子摔下去,她闭上眼睛,胸中一片yīn冷漆黑,她恨!每个人都在努力向上爬,可以用各种手段,只要能成功!她无非是选了一个错误的方法,为何就要落入被人嘲笑和践踏的深渊,她恨!
一双温暖的小手。
百合没有跌在冰凉的地上,有一双温暖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扶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使脚绊她的凤凰旁边。
凤凰恼怒有人扫了她的兴,低头“呸”一口,啐在百合衣角,骂道:
“贱货!”
百合好似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看一下是谁扶起了她,僵直着身子,径直走出了品花楼,走入外面的夜色中。
如歌垂首站回风细细身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风细细扭头瞪她一眼,以手帕掩口,轻叱道:
“那种贱人,理她做什么,惹一身麻烦。”
如歌不语。
“你身手倒蛮快,一溜烟就窜到那贱人后面,使得是什么功夫?”风细细狐疑道,忽然觉得自己对歌儿好象也不甚了解。
如歌向场中望了望,道:“小姐,幽兰姑娘的书画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是否要接着上场。”
风细细连忙整整衣裙,理好面纱,再顾不得追问如歌。
品花楼内。
有琴泓正在奏琴。
风细细正在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个丫头。
后花园中。
月色淡极。
古琴之声传来,悠悠谦和,平淡雅致。
如歌仰首望着幽蓝的夜空,风,chuī动她红色的衣裳,烈烈向后扬起。因为无人,她洁白的小脸上有淡淡的忧伤。
有人经过,惊扰了她。
那人手拿一只小包袱,背脊挺得极直,面容艳丽而冷峻。
如歌叹息道:“为何要走呢?”
热热闹闹的桃花开在那人身边,花影映在她脸上,映得她左右两颊被掌掴的痕迹通红骇人。她瞪住如歌,眼中有凌厉的恨意,半晌,道:
“留下来,让你们侮rǔ嘲笑吗?”
“你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挑逗刀无暇,却没有勇气面对些闲言碎语?”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百合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如歌凝视她,平静道:“因为我刚才帮了你,让你没有摔倒在凤凰脚下。”
百合又冷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你会。”如歌微笑,“如果被凤凰那种女人侮rǔ,很丢人。”
百合眼中闪过抹奇异的光芒,唇角扯出讥笑:“不错,我再下贱也比母狗凤凰qiáng一百倍。”
桃花树下。
百合摸着脸上火辣辣的掌痕,恨声道:
“在品花楼,只凭我的姿色想要出众,难如登天。我不甘心等到人老珠huáng再没生意了,还攒不下可供一辈子花用的金银。这是次机会,我必须把握住,只要能攀上刀无暇,定能掏出个金山银矿来,他有权有势,往后也再没人敢欺负我。我当然要拼一把!呸,她们都觉得刀无暇定是喜欢假惺惺的大家闺秀,便一个劲儿扮清高。可笑,真喜欢正经人家的闺女还来青楼做什么,凭他还不一抓一大把?!凡来青楼的都是贱胚,都喜欢看女人脱、看女人làngdàng,我偏偏和她们不一样!我索xing就脱给他看!”
“可是,你失败了。”如歌提醒她。
百合一怔,闭上眼睛,然后,冷道:“所以我走。”
“去哪里?”
“换个名字,从新开始。”百合眼光黯然,“今夜一过,品花楼里百合的名字就会沦为人笑柄,变得臭不可闻。我,不得不走。”
“还做这行?”
“我有别的本事吗?”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或许可以帮你找……”
“算了,”百合打断她,“一朝青楼人,终生青楼鬼,我再也做不了其他的行当。再说,你若真有路子,又怎会进了品花楼?”
如歌望着桃花树下双颊殷红、眼神yīn厉的百合,无奈道:
“那,祝你好运。”
百合冷笑:“好运是靠自己争取的。”
“你说的对,”如歌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她手中,“这是治疗淤伤的灵药,抹在脸上,一个时辰后印痕便会消失。这样,无论你到哪里争取到好运的机会都会大些。”
百合凝视她片刻,将瓷瓶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从此,品花楼再无名叫百合的女子。
古琴声止。
品花楼内掌声、喝彩声如雷。
如歌悄悄回到了大堂中,知道风细细在有琴泓的帮助下,终于抢得了个满堂彩,风头之劲,让其他姑娘为之侧目。
风细细娇声细喘,白纱遮掩下的脸颊娇媚粉红,她妩媚的美目飞快地遍巡全场,见众宾客皆如痴如醉地关注着她,不由喜不自禁,却立刻坐得更端庄些,摆出天山之雪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如歌轻声道:“小姐,恭喜你,今晚的花魁非你莫属。”
风细细嗔她一眼,心中满是欣喜。
这时,场中忽然站起一人。
她内着葱绿团花紧身绸裙,外罩桃红透明轻纱,杏眸挑眉,五官艳丽绝伦,神态张扬娇纵,正是品花楼当月排名第四位的凤凰姑娘。
凤凰高声笑道:“怎么姐妹们今晚这等没出息,尽是唱歌跳舞作画的,一点新鲜的东西也没有,别让客人们都瞌睡着了!让我给大家来一段惊险刺激的提提兴致,如何啊?”
“好!”
掌声四起!
品花楼的其他姑娘们却都侧目瞪她。
凤凰要表演的是百步飞刀!
为了更加刺激好看,她命丫头香儿在远处站好,头顶放一只苹果,来充当靶子。可是香儿以前哪里gān过这种事qíng,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颤抖,头上的苹果也随之晃来晃去,让凤凰无法瞄准。
凤凰恼了,劈手一记耳光:“没用的家伙,不许抖,再抖我she穿你的脑袋!”
香儿的泪珠儿扑簌簌下来,闭上眼睛,不敢说话。
那边刀冽香却忍不住了,骂道:“喂,你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为什么要打她!”
凤凰双手叉腰,嘲笑道:“怎么,兴你大小姐抽人耳光,我就不可以?!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丫头,我爱打爱骂关你屁事!”
刀冽香气得险些昏厥,怒喝道:“我方才是在收拾贱人,你却是要一个可怜的小丫头陪你玩命,怎能一样?”
“可怜?!”凤凰伸手拧住香儿的脸蛋儿,拧得煞白,“香儿,你说,你怎么可怜了,我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只是让你顶个苹果,就哭得象泪人儿,好象有人nüè待你,存心让我丢脸对不对?!”
香儿咬牙忍住泪花,哽咽道:“奴婢不敢。”
凤凰白刀冽香一眼,道,“听见没有,这是我们主仆间的事儿,与外人无关!”
“你!”
刀冽香哪里受过这等气,立时就要出手教训她,却被人拉住。用力去甩,甩不开,这才发现阻止她的是大哥刀无暇。
刀无暇含笑道:“这位姑娘,即使她是你的丫头,随意打骂怕也不妥。”
凤凰竟好象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冷哼道:
“只要她是我的丫头,就用不着你管!”
刀无暇不怒反笑:“如果我买下她呢?”
第二章
那夜。
品花楼众花各展绝技、争奇斗艳想要吸引的天下无刀城大公子刀无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却挑选了一个楚楚可怜毫不打眼的小丫头——香儿。当他将香儿搂在怀中,宣布他的所有权时,众姑娘皆脑袋一嗡,看到了“失败”两个字。
郁郁茂盛的榕树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盘膝抚琴。
如歌在他旁边,手托腮,坐在绿茵茵的糙地上,双目怔怔发呆,竟似丝毫没有将那曼妙的琴声听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么?”
如歌回过神来,对他吐吐舌头,笑得很不好意思。自从那日她出楼买东西,偶尔在这片树林里见到练琴的有琴泓,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经常来听琴,对有琴泓也逐渐熟悉起来,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冷淡与疏离。
“对不起啊,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
有琴泓平静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如歌抱住膝盖,小脸儿仰起来,望着蔚蓝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qíng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继续。
“那一次,刀无暇在品花楼第一次出现,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功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睐。幽兰姑娘书画一绝,气质出众;翡翠姑娘妩媚风流,歌技出色;凤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飞刀来与众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大胆出位,勾魂摄魄;风细细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jīng心装扮,特意戴上了面纱,要扮神秘高贵,为了更引人注目,还请你为她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