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还在外面等着呢!
到底要不要请小姑进来?
傅少奶奶如坐针毡。
来报信的小厮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住地用眼神向傅少奶奶求助。
傅少奶奶苦笑。
耳边响起傅庭筠的声音:“大家在吃饭呢?”
傅五老爷拿着的筷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傅庭筀则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你来gān什么?”身后的椅子猝不及防,“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给本来就气势不显的那声大喝平添了些许的láng狈。
傅少奶奶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朝着傅庭筠善意地笑了笑,忙斟了杯茶过去,却不敢喊她“小姑”,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声,道了句“请喝茶”。
“啪!”地一声,傅五老爷的筷子就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碟儿碗儿被震得“叮当”直响。
傅庭筠没等傅五老爷开口训斥,笑着对傅少奶奶说了声“有劳”,接过了茶盅。
“今天我去潭柘寺上香,不仅遇到了俞夫人和她的儿媳,”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坐在上首的父亲,“而且还遇到了左俊杰!”
“你说什么?”傅五老爷惊骇地望着傅庭筠,脸色刹那间煞白,嘴唇止不住地抖动起来,“你,你说你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
“不错!”傅庭筠上前两步,凝视着父亲,“我不仅遇到了俞夫人,还遇到了左俊杰!”
傅五老爷英俊的面孔闪过一丝惊恐:“那俞夫人可认出你来了?你又是怎么说的?”语气里透着不容错识的迫切。
“我避开了俞夫人。”傅庭筠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傅五老爷,“俞夫人没有看见我。”她发现父亲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有所舒缓,“左俊杰在潭柘寺附近乞讨,看见我,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雨微追了他半天工夫也没有追到……赵凌今天在宫里当值,我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可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左俊杰就要跑了。我想请父亲帮我抓了左俊杰,有些话,正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我知道了。”这一次,傅五老爷既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也没有表现得视而不见,而是面露严竣地道,“这件事,我会来处置的,你不要再管了,免得平地生波,又惹出许多事端来。至于俞夫人那里,”他沉吟道,“要是俞夫人问起,你就说当时华yīn乱糟糟的,和家人失散了,家人以为你死了,报了我们,我们就以病逝的名义发了丧……”
雨微听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五老爷终于愿意帮太太了……等抓到了左俊杰,知道太太是冤枉的,五老爷肯定会和太太冰释前嫌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夫人也不用整天和五老爷置气了……
她越想越高兴,不禁朝傅庭筠望去。
却看到傅庭筠面沉如水,哪里有半点的欢喜!
她不由错愕。
……
回到家中,安心正在前院团团打着转。
看见雨微扶着傅庭筠进来,他jīng神一振,面孔都明亮了几分。
“太太,酉初时分九爷就派了人回来问太太是否平安从潭柘寺回来了。”安心上前给傅庭筠行了礼,“见太太没有回来,每隔半个时辰就差了人来问,这都前前后后来了四拔人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出城去找了。”他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安心哥,太太可回来了?”
安心看了傅庭筠一眼,忙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是九爷派来的人,问太太回来了没有。知道太太回来,松了口气——九爷急得不得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九爷就要托今天没有当值的陌大人去找您了。还说,钦天监的人说这几天会下bào雨,天气也会变冷,让太太派郑三把家里的门户都检查检查,您记得要添加衣裳,别着了凉。”
傅庭筠笑着应了,和雨微进了垂花门。
晚上,她睡不着,喊珍珠点了灯,歪在炕上打谱。
雨微看到灯光叩门。
“我陪太太说说话吧!”她披着小衣坐到了傅庭筠的对面。
京都仲chūn的夜晚还有些凉。
傅庭筠想了想,吩咐珍珠去给雨微拿了chuáng薄被:“你去歇了吧,这里有雨微陪着我就行了。”
珍珠笑着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雨微就问傅庭筠:“太太,老爷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您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傅庭筠捻着手中的棋子,沉默半晌,这才低声道:“你可曾发现,当老爷听说我们同时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的时候,按道理,不管是为了傅家的名声还是为了帮我洗脱冤屈,老爷都应该着紧左俊杰才是,可老爷却恰恰相反,他第一时间却是问起了俞夫人的事,而且还叮嘱我,再遇到俞夫人的时候应该怎样解释……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称傅五老爷为“父亲”,而是称了“老爷”,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称呼!
雨微心中一慌,道:“五老爷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遇到俞夫人,意外之下,所以才……”
傅庭筠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俞夫人曾经派人探望过母亲,我们又同住在京都,碰面的可能很大,就是意外,也应该是意外我们怎么遇到了左俊杰才是?”
雨微默然。
傅庭筠又道:“老爷竟然让我说是因为当时华yīn有流民,我和家人失散,所以家里才以病逝的名义给我发丧,这样一来,岂不是与华yīn城里一直流传的关于我被流寇劫走失贞的流言蜚语不谋而合?这将九爷置于何地?又将我置于何地?我又有何颜面理直气壮地活在这世上?这,是爱护我的心吗?”
“太太……”子不言父过。雨微惊惧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突然笑起来,笑容无力而苍白:“雨微,我想问你,你这些日子一直劝我和老爷和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雨微很想说是真心话,可话到嘴边,望着傅庭筠眼底闪烁的悲怆,她只觉得心中生疼,那违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傅庭筠笑道,“也不要再劝自己了。”
雨微的眼泪,滚滚落下。
第164章 寻人
赵凌回来的时候,傅庭筠正在听郑三回话:“……他们拍着胸脯发誓,那人绝对不在潭柘寺附近。”
雨微把左俊杰追丢了,傅庭筠就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那左俊杰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留在那里等着她带人去找不成?求那些闲帮帮忙,也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
当时遇到左俊杰的时候她要是能忍一口气不惊叫出声,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想到这些,傅庭筠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凌听着,撩帘而入:“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傅庭筠听着,喜悦之qíng跃然眉宇间:“你回来了!”挪着身子要下炕。
赵凌忙制止她:“快别动,快别动!”这才有空朝着给他行礼的郑三点了点头。
“没事。”傅庭筠动作笨拙地下了炕,“吕婆子来看过我了,说这些日子让我多走动,到时候好生产。”虽说是成了亲,和赵凌说这些话她还有点羞涩。
既然是吕婆子jiāo待的,赵凌不再拦她,上前扶了她:“难怪大家都说这个吕婆子厉害,想请她的人得提前三个月预定,不说别的,就凭她每个月来看你两次,我就觉得这人请得值得。”
傅庭筠直笑,给赵凌倒茶。
赵凌立刻接到了手里,又扶傅庭筠在炕上坐下。
“刚才为什么事不高兴呢?”他和傅庭筠并肩坐了。
赵凌忙得连陪她去潭柘寺的时间都没有,她原本不准备告诉赵凌的,但听了郑三的回答,她知道这件事不请赵凌出面是不行的了,想了想,把事qíng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凌。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凌听着急了起来。
傅庭筠嘟了嘴:“你为了我,连皇上的差事都拒绝了,要是知道左俊杰来了京都,谁知道你会gān些什么啊!”她说着,不由抱了赵凌的胳膊,“我的事再要紧,也比不上你的事要紧。你以后要是再因为我的缘故耽搁了自己的前程,让我成了你的包袱和累赘,我以后就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赵凌心头一热,握了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傅庭筠又将自己回了趟四喜胡同的事告诉了赵凌:“……我心里有个猜测……总觉得这件事,老爷只怕是……”到底是说自己的父亲,她眼眶不由得一红,“只怕是脱不了gān系……忍不住想试一试……”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已落了下来。
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别哭。大不了我们自立门户。”说着,又笑道,“其实我们现在这样,和自立门户也没什么两样!别的我不敢说,以后我们媳妇生孩子,你肯定什么都知道!”逗着她开心。
傅庭筠想到腹中的孩子,果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会胡说。”
算它是不是胡说,能让她高兴是正经。
赵凌哈哈地笑,刮她的鼻子:“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你才是小狗呢!”傅庭筠打开了他的手,惹得赵凌又是一阵笑。
屋里的气氛立刻好了起来。
傅庭筠喊了蔻儿进来服侍赵凌梳洗,换了家常的chūn裳。
赵凌坐在炕边和傅庭筠说话:“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就是从我们羽林卫出去的,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喝过酒。我寻思着,这件事只能找那些地头蛇帮忙,五城兵马司管着京都的治安,京都的那些三教九流,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我等会就去趟五城兵马司,就以你说的丢了东西为借口,想办法把左俊杰找出来。”
傅庭筠不由颔首:“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在京都的地面上竟然被人偷了东西,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商量了一些小细节,傅庭筠拿了二十两碎银子、二百两银票给了赵凌,赵凌去了五城兵马司。
雨微却犹豫道:“要这么多银子啊?”
“人qíng是人qíng,可该使银子的地方还得使。”傅庭筠笑道,“这要是在华yīn,打点县令大人都足矣,在京都,只怕还不够。”
雨微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二百二十两银子,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足够买三、四十个了。
她忍住眼泪,低下了头。
……
不过月余,五城兵马司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在十几天前,有人看见左俊杰出了朝阳门,从此就再也没有在京都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