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留她用午膳:“……不为这件事,你也不会登我的门。”她笑着挽了傅庭筠的胳膊去了内室,叫了贴身的妈妈:“去,把两位小姐叫来,给傅姑娘行个礼。”
这就是通家的礼仪了。
傅庭筠哪里有准备,连道“不敢”,待见了王夫人的两个女儿,因没有准备,就把头上cha的一对莲花银簪分别赏了十岁的王大小姐和七岁的王二小姐。
两个小姑娘的教养都非常的好,落落大方地向傅庭筠道谢。
王夫人就谦逊道:“给我惯坏了,不懂规矩,还请傅姑娘不要见笑。”
王家大小姐毕竟年长些,听了母亲的话只是矜持地微笑,王家二小姐却有些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傅庭筠不禁莞然,心qíng顿时好了很多。
王夫人和她聊着些家常,两位小姐就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安静又乖巧,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们上了道ròu松。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王夫人。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家父乃福州卫指挥使。”
傅庭筠不由动容。
福州临海,倭寇猖獗,福建指挥司常出海剿匪,所获之物常十分之一缴公,十分之九私分,就是寻常的小旗、总旗都家底丰厚,更不要说是卫指挥使了。王夫人却跟着王参将来了张掖。
“夫人怎么嫁到了山丹卫?”她记得,庄làng卫参将王义是山丹卫人士,两人可谓是天南地北,她忍不住道。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就收敛了这点qíng绪,笑道:“参将是熙平二十六年己末科的武进士,在福州卫任知事,家父见他品行端正,就将我许配给了他。我公公早已过世,婆婆无人奉养,参将就调到了甘肃总兵府。后来婆婆病逝,参将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
没想到王参将竟然是武进士!
傅庭筠有些意外,想到王夫人的神qíng,知道这其中只怕还有些隐qíng,暗暗责怪自己不应该乱说话,就笑着夹了一筷子ròu松,道:“这还是我第二次吃ròu松。第一次的时候,是跟着我祖母去南京……”她讲了一些在南京的见闻。
王夫人和两位小姐听得津津有味,饭也吃得其乐融融,等傅庭筠告辞的时候,王家的两位小姐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了门口,二小姐还拉了她的衣袖问她:“傅姐姐,您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做客?”十分的留恋。
王夫人听着眼睛微红。
张掖多是驻边的将士,低品阶官员的妻子通常出身寒微,她怕女儿沾染到市井之气,不愿与之jiāo往;高品阶的官员身边服侍的多半都是小妾,就更不愿意来往了。一来二去,能走动的也就那几家,偏偏都没有适龄的小姑娘。
傅庭筠也很喜欢这两姊妹,见王夫人这样,觉得王夫人不会阻止他们jiāo往,就笑道:“你们如果有空,也可以去我那里做客啊!”
王家二小姐就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王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对傅庭筠道:“那到时候我们就少不得要去打扰傅姑娘了。”
“欢迎,欢迎。”傅庭筠笑道,“求之不得。”
由王夫人亲自把她送到了总兵府的门前。
路上,傅庭筠就问被安排和王家仆妇在一起吃饭的郑三娘:“王参将家只有这两位女儿吗?”
如果有庶出的,主母不喜欢,不必出来见客。
郑三娘点头:“王家只有这两位小姐。”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参将身边也只有王夫人一个人。”又道,“听说王参将在张掖已经有十年了,头几年王夫人不在的时候,王参将身边只有小厮服侍。”
傅庭筠暗暗点头,深觉王氏夫妻是可jiāo之人。
进了后街的巷子,她看见鲁氏的门口停着两辆jīng美的马车,四五个跟车的婆子和车夫一起站在鲁氏的门口说着话,见有人进来,都好奇地瞥了一眼,有两个婆子就瞪大了眼睛,一溜烟地跑进了鲁氏的院子。
傅庭筠很是不解,隐约觉得这与自己有关。
待她走到了门口,鲁氏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慡朗的笑声。
“傅姑娘,我们刚刚还说起你来,”一个穿着大红色牡丹花开妆花褙子的花信女子由鲁氏陪着笑着走了出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了。”她笑盈盈地望着傅庭筠,乌黑的发髻边赤金的凤钗熠熠生辉,“妾身娘家姓冯,承蒙赵总旗的qíng,那四个错金喜雀登梅的酒盏,我很喜欢。”
傅庭筠笑着朝冯氏曲膝行礼,心中却是骇然。
她没有想到那跟车的婆子前脚进了鲁氏的门,冯氏后脚就赶过来碰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冯氏竟然穿戴着正室才能穿戴的大红色褙子、赤金的凤钗。冯氏的嚣张气焰,可见一般。
“多谢抬爱,”她不想在口舌上树敌,特意省去了称谓,“您喜欢就好。”然后和鲁姨娘见礼。
鲁氏可能还沉浸在傅庭筠早上带给她的消息里,有些心神不宁的。
“我去了趟王夫人那里,满身灰尘,”傅庭筠笑道,“就不打扰两位了。哪天得闲,我再去拜访两位。”她决定把王夫人说出来镇一镇这位冯氏。
冯氏和鲁氏都神色微变。
鲁氏就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略一沉,扬眉笑道:“傅姑娘去王夫人那里,是去打听赵总旗的消息吧?说起来,我也从我们家大人那里听说了一二……”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傅庭筠,“傅姑娘不如到鲁姨娘屋里来坐坐,我定会知无不言的。”
傅庭筠心中更是狐疑。
这位冯氏到底要gān什么?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想到了冯大虎……难道?
她朝鲁氏望去。
鲁氏笑望着她,笑容间略有些不自然。
傅庭筠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有些事,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与其让人总惦记,时时担心,时时防备,还不如一了百了。
她微微一笑:“风尘满面,冯姨娘待我换件衣裳就来。”
这个冯氏,当不起她的礼遇。
第85章 噩耗
这是傅庭筠第二次踏进陌毅的宅子。
第一次,她来打听赵凌的消息,心慌意乱,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可这一次,她心怀戒备,不禁暗暗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两家宅院的布局都是一样的,不过陌毅家的院子是大块的青石铺地,正屋台阶两旁的杨柳有合抱粗,倒座的马棚里除了马车,还停了乘轿子,看上去更气派些。
她带着阿森。
阿森留在正屋的屋檐下,她跟着雪梅进了厅堂。
冯氏和鲁氏一左一右地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两人身后立着五、六个丫鬟,其中两个傅庭筠认识,是服侍鲁氏的,另外四个面生的很,想必是冯氏带过来的,相貌都很平常,却穿绸戴银,打扮得很是富贵,映衬着冯氏的大红衣裳赤金凤钗,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
傅庭筠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在鲁氏的家里,冯氏竟然坐在主座上。
再看那黑漆彭牙四方桌,七、八个高脚青花瓷海水纹的果盘,除了苹果、葡萄、红枣、甜瓜这些如今地窖里还有的瓜果外,竟然还有一盘市面上此时根本就买不到的桃子……
也不知道鲁氏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或者,是陌毅弄来的?
就瞧着这手笔,就知道鲁氏对冯氏有多热qíng了。
傅庭筠思忖着,冯氏已朝着她招手:“来,到我身边来坐!”一副长辈的口吻,指了指她下首的太师椅。
傅庭筠在心里冷哼,微笑着和冯氏、鲁氏行了见面礼,依言坐在了冯氏的下首。
“多谢冯姨娘!”她道着谢,目光却瞥向了鲁氏。
意思是说,你是主人,现在竟然让一个外人在你的家里当家作主起来,你难道也不管一管?
也不知道鲁氏是没看懂傅庭筠的眼神,还是觉得巴结冯氏更重要,对傅庭筠的暗示并没有什么反应,见傅庭筠朝她望过来,反而是客气地笑了笑,指了指雪梅给傅庭筠斟的茶:“上好的碧螺chūn。是过年的时候,京都颖川侯家里送过来的,颖川侯特意让人送了些给将军。我这几日都喝这茶,汤色清亮,茶味回甘,傅姑娘也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语气里有几分隐约的傲然。
这两人蛇鼠一窝,傅庭筠觉得自己和她们周旋都是làng费表qíng。
她微微点头,算是和鲁氏打过招呼了,随后目光炯然地望着冯氏:“冯姨娘,你刚才说,有赵总旗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消息?”
冯氏显然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并不意外,肃然地朝着身后的丫鬟做了个手势,几个丫鬟立刻曲膝行礼,鱼贯着退了下去。
鲁氏见了,也朝着雪梅做了个手势,雪梅领着鲁氏的丫鬟也退了下去,还细心地帮她们带上了厅堂的槅门。
屋子里就只留下傅庭筠、冯氏和鲁氏三人。
冯氏脸色微沉,表qíng更显几分凝重,低声地问傅庭筠:“你去王夫人那里,王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傅庭筠当然不会实话实说,隐下了魏石之事,把王夫人从刘副总兵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冯氏,然后道:“不知道冯姨娘有什么法子能探得鲁指挥使和赵总旗在哪里?如果冯姨娘这边有什么消息,我定当重谢。”她说着,若有所指地望着鲁氏,“我想,鲁姨娘也应该和我一样心急才是!”
鲁氏顿时恼羞成怒。
这个傅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师傅,教训起她来毫不留qíng面。
这话分明是讥讽她不关心鲁指挥使。
仗着自己出身好一点,得了将军的青睐就以为什么都知道的huáng毛丫头,现在让你嚣张,等你知道一旦刘副总兵和西北侯联手,就是颖川侯也要忍让三分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
她在心里冷笑,想到冯氏刚才劝她“你不过是鲁家的旁支,鲁家的千户是世袭的,只要你还是陌将军的女人,鲁家不管是谁袭了这职,都不会轻怠你,你要紧的是把陌将军抓在手里”的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此时再也没有什么踌躇,道:“鲁家在张掖有几间铺子,平日里庄làng卫要捎什么东西给我或是我要捎什么东西回庄làng卫,都由铺子里的鲁掌柜帮着传递,早上我听了你的话,立刻差了鲁妈妈去见鲁掌柜,结果鲁妈妈回来说,鲁掌柜两天前就回了庄làng卫……”她一想到陌毅如今还好生生地跟在颖川侯身边,就不由地感到一阵庆幸,心中也多了些许的底气,“鲁指挥使那里……我现在两眼一抹黑,只有请冯姐姐帮我做主了!”她说着,朝冯氏望去,及时把话题踢给了冯氏。
而冯氏在听到傅庭筠说“定当重谢”的时候已两眼发光。待鲁氏的话音一落,她立刻道:“你们放心,刘副总兵看公文的时候,姐姐我就在一旁磨墨服侍,一有鲁指挥使和赵总旗的消息,我立刻会来告诉两位妹妹的。”她说完,yù言又止地望着傅庭筠和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