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搪塞了过去,和她说了些过年的事,然后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屋,然后让绿云把绣花架子搬到了炕,沉下心来开始绣着屏风。
刚绣了几针,有小丫鬟来禀:“国子监钱奶奶来了。”
十一娘一怔。
不知道是无意回避些什么,还是因为有了身孕不方便,自从她嫁到徐家,五娘从来没来过。而她因为上有婆婆下有夫婿,出趟门不容易,也不曾去看望过五娘。
她想到一大早突然来访的罗振兴……难道她也听到了什么不成?
十一娘思忖着,吩咐小丫鬟:“快请到东次间喝茶。”
然后到镜台前整了整妆容,去了东次间。
五娘穿了件大红色牡丹花开通袖袄,比上次见到时又丰腴了些,却更显艳丽明媚。
“五姐!”十一娘笑朝她福了福。
紫苑扶着不方便的五娘曲了曲膝,算是回了礼。
十一娘上前扶着她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小丫鬟端了茶来,又亲自接了端给她。这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姐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姐夫呢?怎么不一起过来。”
“我倒是想来,”五娘指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可它不答应。”又道,“快过年了,顺王那里,工部杜侍郎那里,国子监祭酒那里……都要走动走动。你姐夫忙得脚不沾地。”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得意。
十一娘笑着顺了她的话说:“这几天虽然没有下雪,可北风刮得紧。姐姐也要嘱咐姐夫注意身体才是。”
“那是自然。”五娘表qíng里有几份傲然,“你姐夫,还是小孩子脾气。穿什么衣裳,吃什么东西,全都要我一手cao办。我就是有时想偷个懒,让紫苑服侍一下,他都不依……”眉宇间着几分羞怯地说起了自己婚后的幸福生活。
十一娘和以前一样,静静地听着,露出得体的微笑,不时cha两句好让她说的更尽兴。
不一会,话题就转到了孩子身上。
五娘朝着十一娘使眼色,示意她让身边服侍的人都出去。
十一娘看着明了──她肯定也听了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不知道她是自己想来的呢?还是受钱明之托来的?
十一娘思忖着,遣了屋里服侍的。
“十一妹,”她望着十一娘的目光充满了同qíng,“你可知道,侯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
虽然版本略有不同,但内容基本是一样的。
十一娘和五娘一向话不投机,自然不想和她多说。只道:“大哥一大早来过了。他都跟我说了。”
五娘很是吃惊。
昨天钱明一听到消息就商量她:“……十一妹在内院,这件事只怕还不知道。你明天一早就去永平侯给她报个信,和她说说体己的话。”
她还记得自己一听就急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得赶快告诉父亲和大哥一声才是,他们也好早做打算。”
“你啊!”钱明听了直笑,“怎么像孩子似的,做事顾前不顾后。”
她听着愕然。
钱明已笑道:“你想想,徐家出了这样的事,一般的人哪里能说得上话。你却不同,和她是一个屋里长的姊妹。我们开gān果铺子的时候,人家侯爷又是出力又是出钱的。就是投桃报李,我们也要去看看才是。何况我们还准备和文家的人合伙生意,到时候求十一妹的地方多着呢?你趁着这机会和十一妹多多亲近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听着不免心动。
钱明在一个酒宴上认识了文家的三爷,文三爷听说钱明娶的是罗家五小姐,很是亲热。后来知道钱明手头不活,拿出宣同府打的五千担粮食的欠条:“……我只收二千八百担的盐引,其他的都是你的。”钱明很意外。文三爷只说:“你回去好好合计合计。”钱明后来一打听,五千担粮食换成盐引,除了各路孝敬的,最多也就能落三千两百担出来,可要是有宣同总兵出面,损耗最多在五百担粮食,余下的,都是自己赚的……
上次开gān果铺子,把她亏怕了。
要不是收手早,把铺子转出去小赚了一笔,如果等到明年铺子租赁到期,只怕五百两银子要亏个一gān二净。
这种不用出本钱只赚差价的生意最适合他们。
只是,想要做成这桩买卖,却非得与宣同总兵范维纲jiāo好的徐令宜出面不可。偏偏他们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徐令宜提,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现在徐家出了这样的事,十一娘如果知道了,肯定很是彷徨无助。到时候自己再帮她出出主意,她肯定会对自己生出感激之qíng来……然后再提一提自己的难处……
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她又有些不安起来。
如果不告诉父亲和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有什么颜面回娘家。
好像知道她的担心似的,钱明亲昵地捏了捏她秀美的鼻子,笑道“傻瓜!岳父和大舅兄那里,不是还有我吗?等你从荷花里回来了,我们再去弓弦胡同也不迟啊!”
第二百零一章
亏自己一直担心着弓弦胡同。没想到,大哥不仅知道,而且还赶了个大早跑到徐家来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五娘一点点的不安就烟消云散了。
她低声问十一娘:“大哥来都说了些什么?”
十一娘只把罗振兴劝她不要为了孩子夫妻失和的话说了说。
五娘又问十一娘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十一娘道,“要是果真如此,还得看侯爷怎么说。”
“也是。”五娘笑道,“你毕竟是做继母的,实在不方便出这个头。”
十一娘点头,不想再和她说这些,笑着转移了话题:“姐姐的身体还好吧?”
“嗯。”五娘笑得很甜,“我挺好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长胖了很多。”
“能吃能睡是福气。”十一娘笑着和她闲话,“也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些什么?我也好让人准备一些。”
五娘听着就长叹了口气:“我现在的哪能像做姑娘时那样挑剔,有什么吃什么罢了!”
十一娘听着她话里有话,又摸不清楚她的意思,装糊涂:“我看五弟妹怀了孩子特别喜欢吃酸笋。要不,我让人盛点来你尝尝?要是好吃,带点回去。”
五娘摇头:“还是算了。这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怕我吃惯了嘴,一旦吃不着。心里难受。”
这样在自己面前叫苦,难道是又看中了什么生意要自己入伙?
十一娘思忖着,笑道:“看姐姐说的。这酸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姐姐喜欢吃,我让冬青帮姐姐做就是了。”然后起身叫了绿云,让她去端一小碟酸笋来。
绿云应声而去。
“唉!”五娘看着就叹了口气:“这可应了那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吧,不愁吃,不愁穿,随口一句话就有人鞍前马后地服侍着,偏生侯爷却……我呢,相公相貌英俊,学富五车,却家里单薄,没有根基,全凭着我的那点嫁妆过日子。别人不清楚,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们说起来有多少多少的陪嫁,可落到实处,却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说着,笑容变得苦涩起来,“谁知道运气却这样不好,遇到了几十年难遭的大风雪。白白损失了几百两银子。”
十一娘也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要是换了自己,也一样会心痛,挺能理解五娘的。
她劝五娘:“就当是买了个教训的。以后看准了什么生意,先从小本做起,等有了把握。再做大些也不迟。”
“也只有这样想了。”五娘无奈地道,“你姐夫也这样劝我。说就当是年成不好,颗粒无收。”
钱明这个人虽然有点势利,却也有自己的风度。十一娘笑道:“既然姐夫这样想,姐姐更应该放宽心才是。”
五娘“嗯”了一声,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隔着炕桌斜了身子低声问十一娘:“你的陪嫁怎样了?”
十一娘没想到她问起这个事来,顿了顿。
五娘已道:“一块沙地,一块坡地。别说我们五谷不分,就是身边陪房也是从南边来的,哪里懂种沙地和坡地的庄稼,妹妹也很难吧!”
“是啊,正为这个犯愁呢!”这一点十一娘倒不否认,“可我见识有限,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点子。要是五姐有什么好主意,一定要告诉我。”
“那是自然。”五娘答应的很慡快,“你我同声同忾,我不帮你帮谁。”然后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不过,这件事你的确要多花些功夫才是。要知道,你又和我不一样。我是单家小户过日子。吃的在锅里,穿的在身上。你却是家大业大,人事复杂又盘根错节的,没有点私房钱傍身,只怕是打赏丫鬟都为难,更别说是降服那些自认为服侍过太夫人就比谁都有体面的管事妈妈们!”
还真让五娘说中了。
她还真就在担心。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自己肯定会主持徐府中馈,平常请这些管事的妈妈吃个点心,赏几件首饰收买一下人心是不能避免的。可徐家又不是那寒门小户,养移气,居移体,这些管事的妈妈们跟着看着听着,手面、眼孔都很大。东西少了拿出来说不定没有起到收买人心的目的,反而让人瞧不起,以后当起差事阳奉yīn违,反让自己失了威严。
看见十一娘没有做声,五娘压低了声音:“妹妹,有一桩生意,获利甚丰。要是能做成,不仅能解妹妹的局面,也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地生产。”
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婉言拒绝道:“别人不知道,姐姐应该是最清楚的。多的本钱我可拿不出来。”她说了个很有技巧的话,说“多的钱拿不出来”,给人一种错觉,我虽然有钱,但并不多。
她这样也是有意为之。
说自己有钱,怕五娘狮子大开口,自己拿不出来。坏了两姐妹表面上维护的和睦,要是说自己没钱,又怕五娘误会自己这是在叫穷,不想帮她。
五娘听了掩袖而笑:“这桩生意,不用本钱。”
十一娘听着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就是桩天下掉馅饼的事!”五娘笑道,“当然还有些难处。不过,这件事对别人是难处,对十一妹却是举手之劳。”
什么事对别人是难处,对自己却是举手之劳……只可能是借徐令宜的名头了!
十一娘心里凉飕飕的,还抱着一丝侥幸笑道:“难道是要开绣楼?这个我到有几分把握。”
“开什么绣楼啊?那也得要本钱。”五娘笑着,把盐引的事告诉了十一娘,“……你说,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