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任龚东宁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丁治任兵部侍郎,龚东宁不必进京谢恩,立刻领右军都督府兵力驻扎甘州,丁治即日进京任职。
十一娘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无语。
中午,徐令宜回来。
琥珀迎了出来。
“侯爷,”她的声音比平常更轻几分,“夫人不舒服,在内屋躺着……”一句话没有说完,内室传来十一娘的声音:“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琥珀面露犹豫。
徐令宜已撩帘而入。
“我回来了!”
十一娘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
“您派的人,还跟在谨哥儿的身边吗?”罗帐的光线不足,更显得她肤白如雪,带着几份赢弱。
徐令宜坐到chuáng边,不禁握了她的手:“一直跟在他身边。”又道,“我已经让人给他们带信了,让他们一定注意谨哥儿的安全……”
“庞师傅不是军藉,他能跟着去吗?”十一娘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安慰她的“你别担心”腹死胎中,也让他意外地语气微凝,片刻后才道,“我已经让人帮庞师傅和huáng小毛、刘二武他们弄了个军籍,有他们在身边,谨哥儿也有人可用。”
“知道龚东宁把谨哥儿安排在哪里了吗?”
徐令宜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龚东宁毕竟是三军统帅,有些事,我不便过问。”
十一娘点了点头,没在多问,又窸窸窣窣地躺了下去:“我有点累,想歇会。侯爷有事,就叫琥珀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徐令宜望着她眉头微蹙的俏颜,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起身离开了内室。
十一娘眼角落下一滴晶莹剔的泪珠。
或者是以逸待劳,或者是打糙惊蛇,二十天以后,从甘州传来消息,龚东宁的右军在离甘州还有五百里的凉州卫附近遇到鞑子的伏击,右军死伤一千余人,杀敌五百余人,俘虏鞑子一百多人,缴获马匹三百多匹。
消息传来,大家都主动忽视了右军的死伤,把注意力放在了“杀敌五百余人,俘虏鞑子一百多人,缴获马匹三百多匹”上,特别是在对比大同的失守,更显弥足珍贵。
皇上频频招徐令宜进宫。
没多久,甘州又传捷报。
右军杀敌三千,俘虏鞑子两千多人,缴获马匹一千多匹。
燕京jīng神一振,街头巷尾说的都是龚东宁。
徐令宜更忙了,有时候还会被留在宫中。夫妻偶尔见面,十一娘总是问他:“有没有谨哥儿的消息?”
“他挺好的。”徐令宜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慰,“龚东宁把谨哥儿带在身边。如今谨哥儿是龚东宁的亲卫呢!”
第七百三十二章
龚东宁是主帅,在他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十一娘长长地舒了口气,更加关注右军战事。
端午节过后,甘州战报称,龚东宁共剿敌一万余人并借助缴获的战马训练新兵,三千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大同,杀敌两千,另有二万鞑军往嘉峪关逃窜,解欧阳鸣之困。到了五月中旬,又有捷报传来,龚东宁留四川都司兵马镇守甘州,他亲率贵州都司兵马赶往大同,围剿鞑子二万余人。
徐令宜喜上眉梢:“舍宣同而赴大同,断鞑子后路,再合欧阳鸣之兵攻打宣同,既收复失地,又解燕京之危。”然后高声喊了灯花,“递牌子,我要进宫。”声音欢畅洪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十一娘也跟着微笑起来:“是不是这场战争的胜算很大?”
徐令宜点头,坐到chuáng边柔声对她道:“所以我要进宫──得说服皇上让龚东宁来指挥三军,要不然,一军两帅,到时候肯定会有变故的。”
在这种qíng况下,皇上应该会同意徐令宜的奏请吧!
十一娘心时舒坦了不少。
徐令宜动作轻柔地把她垂在耳边的几缕青丝拂到耳后,温柔地道:“今天天气很好,你要不要去后花园里坐一坐。”
自从那天,她就一直不舒服。
他知道,她这是心病,也没有请大夫,她想睡的时候就睡,不想睡的时候就由着她做做针线或是看看书,万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尽管这样,她还是一天天的苍白起来。
或者是之前太压抑,此时心qíng突然畅快起来,竟然觉得有些累。十一娘伏在大迎枕上:“我想睡一会!”人懒洋洋的,没有jīng神。
徐令宜望着她几乎透明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爱怜:“那就睡一会。家里的事有姜氏,还有英娘。”随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安慰她:“龚东宁信上也说了,谨哥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一会就通,他很喜欢,如今让谨哥儿帮着他整理文书呢!”怕她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又解释道,“谨哥儿现在做的事好比是内阁的大学士──把军中各司、各卫的公文整理好后给龚东宁批示,然后再把龚东宁指示好的公文转给各司各卫,看似琐碎,却可以了解军中大事小qíng,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对他以后在很大的帮助。”又道,“鞑子这次既然得了手,这几年西北都不会太平了。战后,龚东宁多半会授兵部侍郎衔,任右军都督府都督镇定西北。他也有这个意思,想把谨哥儿带在身边磨练几年,然后再慢慢放手让他独挡一面也是迟。”
言下之意,这次谨哥儿就不要上战场了,也不要争军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龚大人考虑的极周到。”十一娘心里又舒坦了几分,眉眼间就多了几分明快。
徐令宜看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声音越发的柔和:“那你快睡一会吧!中午的起来,我们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十一娘“嗯”了一声,翻身睡了。
徐令宜静静地坐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了书房。
十一娘睡得很沉,睡来的时候发现日头已经偏西,早过了午膳的时间。
“怎么不喊我起来?”她问服侍她穿衣的冷香。
“侯爷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您,结果宫里有内侍来,让侯爷即刻进宫,”小丫鬟捧了铜盆进来,冷香围了大帕子在十一娘的胸前,帮她捋了衣袖,“侯爷就让奴婢们别吵了您!”
十一娘洗了把脸:“那侯爷岂不也没有用午膳。”
“是啊!”冷香说着,含笑已端了燕窝粥进来。
或者是躺久了,身子还有些软。
十一娘用了燕窝粥,重新偎了被窝:“让厨房准备着,侯爷一回来,就上膳。”
含笑应声而去。
不一会,徐令宜从宫里回来了,没换衣裳先坐到了十一娘的身边,“还有睡啊!用了午膳没有?”
“用了!”十一娘笑道,“听说侯爷没来得及用午膳就进了宫,一定很饿了吧?您快去换件衣裳,我这就让小丫鬟们传膳。”
徐令宜见她jīng神很好,笑了笑,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却暗暗奇怪。
怎么徐令宜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qiáng,难道是进宫的事不顺利?
她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待徐令宜用完了膳,轻声道:“龚东宁的事,皇上怎么说了?”
徐令宜神色一顿。
十一娘已道:“我虽然会担心,可侯爷向来一言九鼎,你告诉我了,也免得我从别处听到些流长蜚短的,更惶恐。”
这是将他的军呢?
徐令宜无奈地笑,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皇上留下了山东都司的登州卫、宁海卫、济南卫、平山卫的一万兵力给欧阳鸣,其他的兵力全归龚东宁指挥。”
十一娘愕然,很快明白过来:“皇上是想让欧阳鸣戴罪立功?”
“四十万大军,折损三分之二。”徐令宜沉声道,“欧阳鸣只有立军功,才有可能免除死罪。”
皇上这样护着,还只是“可能”而已……
十一娘心里闷闷的,突然想到了范维纲:“那范大人?”
徐令宜目光一黯,半晌才道:“他要是与宣同共存亡,还可以既往不咎,现在……”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侯爷,难道知道范维纲的下落?”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自杀身亡了!”
十一娘倒吸了口冷气,过了好一会才狐疑道:“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徐令宜的声音更低了:“他有亲随来见我,让我帮他向皇上求qíng,希望能责不及家人。”
十一娘不禁怅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是先帝那会,说不定他也有机会领兵一万,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令宜也有些感慨:“所以我有时候想,要么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别介入庙堂之争;要么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经历数朝不倒。”
十一娘看着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由抿了嘴笑:“那侯爷历经几朝了呢?”
“三朝!”徐令宜见她难得好心qíng,逗了她开心,语气显得有些张扬,“从建武到永和到熙宁,我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十一娘望着他乌黑的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令宜趁机拉了她:“起来,你吃点东西和我去给娘问安去!”
“嗯!”十一娘应喏,顺势趴在了他的肩头笑。
身子软若无骨般,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不同于往日的漠然。
徐令宜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把她横抱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帮她穿鞋。
这还是第一次。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徐令宜只是笑望着她:“蹬脚!”
外面有小丫鬟的脚步声:“侯爷,夫人,晚膳来了!”
十一娘忙穿了鞋,斜睨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在一旁笑。
屋里的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丫鬟、媳妇子和婆子们都齐齐松了口气。
冷香更是报了琥珀:“夫人和侯爷和好了!”
琥珀冷了脸:“夫人和侯爷什么时候置气了?夫人不过是担心六少爷罢了。不可胡说八道。”
冷香忙低了头:“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琥珀满意地“哼”了一声,眼睛却朝着正屋望去,就十一娘穿了件湖绿色的绫衫,鹅huáng色的焦布比甲,耳朵上垂着赤金镶红宝石的耳坠,轻声说笑着和徐令宜并肩走了出来。
十一娘也有日子没心qíng收拾打扮了,看样子,雨过天晴了!
琥珀不觉嘴角绽开了笑容。
太夫人看见十一娘也很高兴:“脸色好多了!”
十一娘笑着帮太夫人继了杯茶。
“身子骨好了就好!”太夫人没有喝茶,却捡了水晶盘里的樱桃吃,“你不舒服,我们端午节也没有过好。”太夫人对二夫人道,“明天我们去流芳坞划船吧?今年我还没有划过船呢”像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