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有婆子出来行礼:“侯爷,夫人!”
徐令宜看也没看那婆子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十一娘不敢多做停留,跟着他进了角门,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自己院子的后门。
角门连着后罩房的抄手游廊。他们直接上了东边的抄手游廊到了正房。
两人进了屋,徐令宜直接叫了chūn末和夏依给他更衣。
十一娘也不敢闲着,亲自去沏了杯茶。
徐令宜换了衣裳坐到临窗的炕上喝了一口,略有些意外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就笑道解释道:“这几天都看着侯爷喝铁观音,就照着惯例给您泡了一杯!”
徐令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脸色微霁,然后又喝了一口。
总算这马屁没有拍到马腿上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笑着问他:“侯爷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出门前吩咐厨房里炖了冰糖莲子银耳汤。”
昨天晚上琥珀告诉她,说她们院里有小厨房,徐家还给配了两个灶上的妈妈、两个粗使的婆子,两个小丫鬟,日夜值夜,随时有热水热饭。
徐令宜眉宇间又舒展了些:“我晚上不吃东西,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吃吧!”
不出意外,两人会被绑在一起一辈子。眉来眼去的你猜我猜那是恋人间的暧昧,不适应他们这种qíng况。何不让生活简单些?
“原是怕您去了喝多了酒,所以让做了些甜的。”她虽然主动但还是很委婉地和徐令宜介绍自己,“我晚上也不吃东西的,怕积食。”
徐令宜挑了挑眉,什么也没有说,低头喝了口茶。
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她大学时也是个爱说爱笑的,还得过辩论赛的冠军。后来到了职场,因为工作的关系,回到家一句话也不想说。时间一长,邻居、朋友都说她太过沉默寡言。没想到,徐令宜比她的话更少。而且这种沉默还和她不一样,好像是天生的──在太后面前他也是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的。
两人在一起虽然不用甜言密语的,可这样相对无言也让人有些不自在啊!
难道以后由自己没话找话说不成?
想到这些,十一娘不由有些头痛起来。
她也不是个擅长拉家常的人。而且,她很怀疑,徐令宜会喜欢听人说长道短的……
坐在十一娘对面的徐令宜却没有这么多的心思。
他只觉得茶有点凉,但还可以入口。更多的,是想着谆哥。
元娘一直听信那个长chūn道长的话,后来折腾来折腾去,果然怀了孩子,就信得更厉害了。谆哥还没有出生就让长chūn道长算卦。长chūn道长当时说,这一胎是男丁。可不容易养活。十岁之前要经历血光之灾、水光之灾和无妄之灾。如果过了这三道坎,就能一生遂顺,如果迈不过这三道坎,就会凶多吉少。因此需要人极细心地照顾。后来生了谆哥,应了男丁之说,元娘生谆哥的时候大出血,应了血光之灾;十个月时洗澡呛了水差点丢了xing命,应了水光之灾……从此以后元娘就没让孩子离开她半天。
自己心里也不踏实,事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可没想到,把他养成了个姑娘家,只知道翻绳丢沙包……
想到这里,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了……养于妇人之手,只怕难成大气。这个家还要他支撑呢!
就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禀道:“侯爷,夫人,文姨娘过来问安!”
十一娘就发现徐令宜的神色沉了几分,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文姨娘就笑盈盈地捧了个红漆描金匣子走了进来:“侯爷和姐姐这几日劳累了,正好文三爷前几日送了两支人参、一斤血燕来。我特意拿过来给姐姐补补身子。”说着,她眼巴巴地望着徐令宜将匣子捧到了十一娘的面前。
这样的殷勤!
十一娘想到那日在小院文姨娘的窥视,就很想扮猪吃老虎把这些东西收下。可看着她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徐令宜,立刻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动声色让徐令宜去做选择。
而琥珀没有十一娘的示意,肯定是不会动的。
一时间,文姨娘捧着红色描金匣子的白嫩柔荑就僵在了半空中。
徐令宜不明白十一娘为什么不发话,就朝她望了一眼。正好,十一娘目带询问地望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这是内院的事,难道还要我开口不成……
但一想到今天回罗家大太太那种毫不留qíng面的训诫,猜到她可能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方面的教导,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十一娘立刻明白过来,笑着朝文姨娘说了一句“让你挂念了”,琥珀就上前两步接了匣子。
文姨娘心中微凉。
自从知道十一娘会嫁过来,她就很后悔。当日在小院的时候真不该得罪她。一直想弥补一下,却一直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她今天特意来献药材。一是想告诉十一娘文家是个怎样的人家──两支百年老参和一斤血燕,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到的。想震慑她一下。二是想看看十一娘的反应。是笑盈盈地接了还是给脸色她看。如果是前者,只怕是个心机深沉的,那自己就得小心,想办法把这个心结解了。要是后者,那就没什么打紧的了,多拿些金银哄了她开心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她竟然会看了侯爷,让侯爷帮她拿主意,而侯爷呢,从来不cha手内院之事的,却告诉她如何行事,分明是要袒护她。
“侯爷和夫人累了一天了。”她望着十一娘jīng致的眉目,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奴婢就告辞了。免得误了歇息的时辰。”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文姨娘离开,然后问徐令宜:“侯爷要不要歇歇?”
徐令宜正要开口说话,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二少爷和秦姨娘、乔姨娘来问安!”
“让他们进来吧!”十一娘发现徐令宜眼底微微有了一丝笑意,口气也很温和。
难道,徐令宜不喜欢八面玲珑的文姨娘?或者,是很喜欢徐嗣谕?
第九十三章
接下来徐令宜又考了徐嗣谕几个问题,徐嗣谕都很流利的回答。
徐令宜眼底的宽慰之色更浓,jiāo待了几句诸如“用心读书”之类的话。
徐嗣谕一一应喏。
十一娘趁着这个机会打量着秦姨娘和乔莲房的表qíng。
前者望着父子两人憨憨地笑着,后者低垂着眼睑正襟危坐,姿势显得有些僵硬。
她就想到了阿谀奉承的文姨娘……还有冷眼旁观的自己。
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可笑。
看似热闹喧阗,却各有各的心思。
念头一闪,她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明亮的灯光下,他表qíng认真的侧脸有一种成熟男子才有的内敛与沉稳。
平心而论,徐令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相貌英俊,气质稳重,给人一种勇于承担一切的安全感。当初自己不排斥他,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吧?这样一个出众的人,还有让人艳羡的身份地位,如果自己处在乔莲房那样的年纪,也会动心吧?
她胡思乱想着,眼角不禁飘向乔莲房。
就感觉一道像利刃般锐利、充满了寒意的目光直直地she向自己。
十一娘突然意识到,乔莲房一直在打量着她!
可没等她抬头望过去,乔莲房已恢复了眼睑低垂、正襟危坐的娴静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曾经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苦笑。
一切果如元娘所愿……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徐令宜吩咐徐嗣谕:“……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上课。”
徐嗣谕和秦姨娘、乔莲房就站了起来。
十一娘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立刻蹑手蹑脚地给他们打帘。
“……不耽搁父亲、母亲休息。孩儿告退了。”徐嗣谕恭敬地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礼。
秦姨娘也简短地说了一句“奴婢告退了”。
十一娘颌首,轻声吩咐他们:“路上小心。”
乔莲房却没有做声,随着徐嗣谕和秦姨娘退了下去。
琥珀送三人出门。
徐令宜的心qíng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让十一娘叫chūn未和夏依进来服侍他沐浴:“……明天有早朝。”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
不是说有足痹之症吗?
还以为徐令宜会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在没有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选择xing的说话。徐令宜对自己是这样,自己对琥珀、冬青何尝不是这样。
她笑着应“是”,叫了chūn未和夏依进来,自己去了东次间,让滨jú帮自己把头上的钗簪卸下来:“……全是太夫人赏的,可别弄坏了!”
到徐家之前,她重新把几个丫鬟的差事分配了一番。
琥珀正式做了领头的,冬青负责管她屋里的丫鬟媳妇婆子的值夜当差,滨jú负责管首饰、衣裳、月例、陪嫁的器皿等物,竺香负责吃食和浆洗──这两样都是要和徐府的人打jiāo道的,竺香话少,心里明白,最适合了。
滨jú望着那些钗簪就满脸是笑──太夫人对夫人真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十一娘头上cha的钗簪卸下来。
新婚第二天去拜见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曾经给了她一个雕红漆花鸟的匣子,落手十分的沉,她当时就感觉里面的东西很贵重,因三夫人在场,她立刻转手让滨jú收了。回门那天特意打开看,发现全是一些很罕见的嵌宝石首饰。在婆家要给娘家挣气,在娘家要给婆家挣气,好比是在上司面前要照顾下属,在下属面前要维护上司的尊严一样。她当即换上了太夫人赏的首饰。
徐令宜的目光中就有了几分满意。
十一娘低声地吩咐滨jú:“仔细收好了,一件东西也别丢了。”
说是赏给她的,可自己又不能卖,又不能重新打。还不如说是借给她的。把借的东西弄没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滨jú笑道:“夫人放心。我仔细着呢!太夫人特意赏的,要是丢了,可伤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
两人正说着,琥珀进来了。
滨jú就不说话了,快手快脚地帮她收拾好,然后退了下去。
琥珀指挥着小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服侍十一娘洗澡。
泡在撒满玫瑰花露的松木桶里,闻着清雅的松木香和馥郁的玫瑰香,如走进了大自然般让人觉得清新起来。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没有了。
这也是嫁给徐令宜的好处──铺嫁妆的时候,徐府送了成亲当天要用的花粉胭脂,其中有两瓶香露,一瓶是玫瑰,一瓶是茉莉。
哪天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味道?或者,自己可以试着提炼一些。徐府后花园不是有很多的花吗?特别是那个丽景轩,据说一年四季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她想到第一次到太夫人院里时看到的那些花木。徐家肯定有专门的暖房,还有擅长种植的仆人……